這一場雪落了僅僅半晚,積下薄薄一層,如同給地麵灑了層糖霜似的,第二日太陽剛冒出個頭,那雪便逐漸融化了。


    但對於楚穎這冬日久旱的地方倒是難得的甘霖。


    孫驍昨夜就披了層毯子睡下,後半夜凍得牙齒都在打架,但營帳裏頭沒有棉被,隻好多加了張毯子硬捱。


    一早醒來,他連忙去外頭打了套拳,這才暖和了身子。


    迎著漸漸熱烈起來的日頭,他哈口氣,準備去巡視兵營。


    這時他手下的副將突然找了過來,說在大營門口抓住個賣藝的瞎子,隻要看了他舞蛇,就必須得讓別人給一百兩銀子。


    關鍵是他開頭鬼鬼祟祟的,怕是廢帝餘孽派來的奸細!


    孫驍聽罷,一拍腦門,連忙問道:“你們將人怎麽樣了?”


    “抓起來了!”副將十分驕傲的迴答。


    “你這狗崽子!那是神醫莫轅風,是殿下的大恩人!殿下不是尋了他許久了!”說著,孫驍便給他腿上狠狠踹了一腳。


    “這……”副將頗為委屈的揉了揉大腿,“咋們也不知道神醫是這副德行啊……”


    “抓便抓了,你們去好好賠罪!再把他老人家當貴客待!知道嗎?”


    “是是是。”副將連聲應下,這才退身。


    孫驍見人離開,也立即往帥營趕去……


    而主帥營這頭,估摸著時辰,戾風便托著碗粥,以及一碗烏黑濃稠的藥候在營帳外頭。


    聽見裏頭傳來響動,他便在左右守衛掀簾後走了進去。


    謝予遲還是穿著昨日的一身鑾金黑袍,盔甲就掛在他床榻旁的衣架上頭。


    眉眼深邃,棱角鋒利,周身因方才得煩憂而顯出戾氣,高挺鼻梁下的唇如紙張般單薄蒼白,但唇邊小痣依舊昳麗。


    此時他端坐在榻上,隻手扶額,好看的眉頭皺得死緊。


    又做夢了。


    這夢還無比荒誕。


    他夢到自己變成了一隻白狐,踏行在冰山雪原上,腹中饑餓無比。


    於是他捕殺了一隻兔子,極為血腥地將它開膛破肚,清理幹淨後才吞咽下去。


    但是這遠遠不夠,對於他頗為龐大的體形來說。


    於是他繼續走著,尋找下一個獵物。


    不知走了多遠,便聞到了空中淡淡的血腥味,略一抬眼便望見個洞窟。


    野獸的本能告訴他,這出血量定是個大獵物。


    於是他潛著身子緩緩靠近。


    待離那洞窟不過十幾尺的距離時,他終於看到了自己期待的獵物。


    是個人,他有些失望。


    就算成了野獸,他謝予遲也沒有吃人的惡性,謝予遲便想著離開,可當他看見那人身下滿是血漬,還是艱難的爬行之時,突然便來了興趣。


    可是稍微一靠近,對方便發現了自己。


    都怪他的尾巴,毛茸茸一大團,搖起來太過顯眼。


    於是他索性直接靠近那人看個仔細。


    哦,是個女人,長得好看的女人。


    這女人看見他露出了恐懼的神色,今他有些失落。


    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剛剛吃兔子時弄得滿是血漬,這才明白對方害怕什麽。


    於是他用自己的狐狸腦袋頗為糾結的想了想,最終在地上的雪裏打起滾來。


    待將血漬從雪白的毛上除淨,他才敢繼續靠近女人。


    他不知自己為何變得有些奇怪,幾乎是本能驅使著自己去親近她。


    這女人病得很重,又滿身傷痕,他難以置信的想,自己竟然很喜歡她。


    狐狸表示喜歡的方法很簡單,所以他徑直去添了對方的……唇。


    誰知這女人竟然打了自己!明明他都沒有嫌棄她一身病傷!


    但是他又委屈又痛恨自己心軟,但就是舍不得將她如何,隻是下意識思考如何取悅她。


    接著作為狐狸的謝予遲便來開始用人的思維去打量對方。


    穿的這般少,她會怕冷的。


    所以他試探性地去碰她,一身還算厚實的毛皮將她圍住,最後再用尾巴充當取暖的被褥。


    嗯……看來礙事的尾巴尚有用武之地。


    他有些自豪著想。


    然後他便看著漸漸放下防備的女人在他身邊熟睡。


    受了狐狸的恩惠必須報恩,否則就要受到詛咒的。


    夢裏的狐狸是有自我意識,作為謝予遲這個人,也作為一隻狐狸。


    他覺得,應該讓這個女人報恩,最好是嫁給狐狸。


    這個想法剛浮現出來,謝予遲的意識便慢慢模糊,直到現在莫名其妙地醒來。


    “主子,可是頭痛了?”戾風將藥遞了過去,小心詢問。


    “並未。”謝予遲放下手,滿臉陰沉。


    這夢魘似乎三月前才開始糾纏著自己,具體到某個節點,便是在晉雍西境那一戰。


    他還記得自己假死脫身前往晉雍尋找邊防布陣圖,似乎是無功而返,又被晉雍軍追殺,胸口中了對方主帥睿王一箭,後來被帶著楚穎軍隊及時趕到的戾風救下,這才得以返迴楚穎。


    這些當然都是他從邵皇後口中得知的,至於自己去尋邊防布陣圖的過程,他卻是一點記憶都無。


    經過查驗,他在晉雍停留將近半年之久,為何他卻獨獨不記得這段時間發生之事?


    “主子,藥快涼了。”戾風出聲提醒。


    謝予遲瞥一眼身前黑乎乎的藥,眉頭皺得更緊:“傷已好盡,為何還要喝?”


    “這是治您內傷的,莫神醫解了您幼時落下的毒,但這毒藏得久了,還需喝藥根除。”


    對,他幼時被謝乾,也就是現今的楚穎廢帝下了藥,原以為將自己毒死才丟出皇宮,沒想到他命硬,最後還是通過習武活了下來。


    沒想到機緣巧合之下,他竟碰到了神醫莫轅風,還能得他救治。


    既然再次將命撿了迴來,還是好好留著。


    畢竟事到如今他都未能將兵符找迴。


    謝予遲微抬手,將藥接了過來,一口飲盡。


    戾風收拾了藥碗,便將粥給謝予遲端了過去,正在這時,孫驍的聲音在外頭響了起來。


    “殿下,屬下有事要報。”


    “入。”謝予遲應聲。


    孫驍大步流星走進營帳,喜色流於言表。


    “殿下!莫神醫找到了!”


    謝予遲聞言,擱放在榻上的手捏緊,神色微動:“何處找到的?”


    “他自己送上門來的。”說完,孫驍想了想,又補充一句:“興許,他老人家是沒銀子了。”


    “要不,咋就直接送他老人家幾百兩銀子?”他試探詢問。


    “不必,我親自去向他道謝。”謝予遲淡淡迴答,隨即站立起身。


    隻是這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了響動,說話聲似乎十分雜亂。


    他掀開簾子出去看,便見到提著個花簍的莫轅風被前唿後擁地走了過來。


    挨著莫轅風的兵漢子見著謝予遲出來,立刻收了討好的笑意,繃緊了身體站定。


    “去去去!都滾迴去!”孫驍見謝予遲自一大清早便心情不佳,恐有人觸了他的黴頭。


    那些人聽罷立刻麻溜地轉身跑離。


    見人離開,莫轅風將他的閨女“嬌嬌”當下,拱手朝著謝予遲行禮。


    “見過楚穎太子。”


    “神醫多禮了。”謝予遲同樣俯身迴以一禮。


    莫轅風聽著這話語用那有些熟悉的語調說出,表情有些複雜。


    這人同幽州城出現的那位是同一個人?原先還威脅著自己,如今倒是畢恭畢敬起來。


    “三月前得您救下性命,未曾報答,而且您還為楚穎解了血狂之症,兩項大恩無以為報,若您有何需要,盡可開口。”


    “這報恩嘛……我倒是有個想法。”


    莫轅風摸了摸下巴,眯眼瞅著身前之人:“要不,咋們進去說?”


    謝予遲怔了片刻,隨即笑道:“好。”


    似乎並不是什麽要緊事,謝予遲便並未阻止戾風同孫驍跟了進來。


    隻見莫轅風將竹簍放在地上,用空洞的眼神左顧右盼,又繞著營帳內轉了一圈。


    “太子殿下的藥沒有斷吧?”


    “按照神醫吩咐,未曾斷過。”謝予遲迴答。


    莫轅風沒有說話,而是朝著謝予遲幾人的方向負手而立。


    “我所想要的報酬,就是希望太子殿下能聽一個故事。”


    謝予遲聞言,心中升起一絲疑惑。


    僅僅隻是讓他聽一個故事?這神醫……當真是不同尋常。


    他麵上波瀾不驚,隻道:“神醫請講。”


    莫轅風輕輕挑眉,開口問:“太子殿下手搖處,如今可還有一枚滴水狀的碧玉?”


    “並無此物。”謝予遲淺色的瞳仁中閃過一絲愕然,隨即搖頭,淡淡答道。


    “原來如此。”莫轅風摻了銀絲的眉緩緩一皺,倏得又立即散開。


    他隻手負後,麵色不改地覷向對麵幾人。


    “那我便開始了,這故事途中殿下若有疑問,可向我提出。”


    未等謝予遲應聲,莫轅風便緩緩開口:“這故事著實牽扯複雜,並且,還涉及這血狂症解藥。”


    營帳中的三人斂聲屏氣,靜候著莫轅風接下來的話。


    “血狂症由藥物而起,這源頭便是婆羅國。”


    剛開個頭,謝予遲便心中一緊。


    “婆羅醫術結合了巫祝之術,在某些治病方麵有另辟蹊徑之法,二十多年前,婆羅境內有位醫師,為解族內突然爆發的鼠疫,潛心研究治療之藥,就在他閉門不出,對外界充耳不聞的研製時,半年轉瞬即逝,而鼠疫也被祝司尋出法子克製住。”


    “這位醫師心有不甘,便拿著費勁心力製出的藥給族人服用,果不其然這藥十分有效,不僅對鼠疫藥到病除,而且還能治好其它諸多雜病,於是族人將他奉為神祗一般,地位甚至超過了大祝司一職。”


    “可後來他慢慢發現,服過這藥的族人不約而同的出現血脈僨張,狂躁之狀,甚至活活咬死了其他族人。”


    “為了挽留婆羅,婆羅長老們命祝司將服用此藥之人集中一處,活活燒死,又一氣之下將此藥師逐出了婆羅。”


    莫轅風微微仰頭,縹緲的目光似也隨著口中所述溯迴到了往昔之時。


    “離了婆羅,這藥師也明白他所製藥物其害之深,便將所有已製成的藥同原料一並毀了,但不知為何,兩年前此藥重現於世,後來發生的事,你們也便悉數知曉。”


    “那解藥……是您自婆羅帶迴的?”孫驍摸了摸腦袋,出聲問。


    “自然不是。”莫轅風忽的神情倨傲,那模樣仿佛瞪了一眼插話的孫驍。


    “製成這藥的人都無計可施,所以解藥是我研製出來的。”


    “當然,如何製成的此物,就是我要講的這個故事了。”說到這裏,方才還滿臉自負的莫轅風便神色凝重起來。


    “話說晉雍有一女,身份尊貴,地位不俗,卻與你們楚穎男子相愛。”


    莫轅風正式的故事剛開頭,戾風便知曉他想說的是什麽了。


    他知曉三月前太子中箭後,莫轅風這般及時的出現便不是偶然,加上他救人之後又匆匆離開,直到一月後帶著解藥重新出現。


    仿佛就像按照著計劃一般。


    戾風懷著心中疑問,繼續聽了下去。


    “那女子的愛人,便就在三月前西境之戰中,由於女子身份原因,其叔父以她父親長兄為挾,令她背叛愛人,而她在無奈之下也就順從了其叔父的命令。”


    “當然,導致她下定決心的還有一個重要因素,那就是其叔父告訴她,若她不肯,他便用血狂之藥對付楚穎軍隊。”


    “我也聽聞過此事。”謝予遲忽的開口:“在那一戰中,晉雍曾對楚穎士兵使用僅憑吸入便可引發血狂症的藥,可這藥似乎並無效用。”


    “這藥的確是假的。”莫轅風扯出個極為難看的笑容。


    “可那女子毫不知情。”


    見戾風忽然臉色發白,莫轅風繼續開口:“她為了救下心愛之人,主動求我盡快研製出解藥,可我其實隱藏了一個秘密。”


    “解藥不是製不出來,但需要試藥對象,而她,就擁有那個世間唯一的藥人體質。”


    莫轅風掩飾眼底哀色,壓低了聲音:“她的藥人體質與我徒兒淵源甚深,早些年間,她曾同我徒兒一同流落至蒙漢,當時她被蒙漢人下了毒藥,生命垂危,我徒兒年少不更事,竟將血狂之藥給她服下,後來他們二人逃離,那女子意外進入天山境內,在極寒的環境下奇跡生還。”


    “我不知到底是她先前服下的毒藥,還是因為極寒的環境,才致使她並未產生藥物副用,也就是血狂症,但她的體質的確抑製了血狂。”


    “在那女子的逼迫下,我無奈說出了事實,她未有遲疑,立即提出試藥之請。”


    迴想起那一月,莫轅風忍不住心悸。


    鬱燁本就多病纏身,靠著一口藥續命,卻硬要堅持試那對她身體傷害極大的藥。


    那時她將對準謝予遲的箭射出,手便抖地不成樣子,麵色死一般慘白,似乎是一路流著淚走迴來,她淚眼斑駁,顫著聲跪在自己身前。


    “求你,去救他。”


    後來得知鬱廣冀還是對他們用了藥,鬱燁更是如死灰般,一度曾想過自縊而去。


    於是莫轅風將一切全盤托出,出於私心,他隱去了她是藥人之事。


    但鬱燁是何等聰明,她忽的想起自己曾因救阿囚而沾染過血狂病人的血,卻沒有發病,就連本身治病強身的作用都未曾起效。


    接著她便知曉自己就是那絕無僅有的藥人。


    莫轅風不願拿她試藥,但架不住鬱燁以死相逼。


    她拿著劍置於脖頸,言之鑿鑿:“若你不讓我試這藥,我便立即血濺於此,但你若是讓我試,我尚且有一線生機。”


    無奈之下,他便開始讓鬱燁試藥。


    這過程中,為了盡快研製出解藥,本需幾月的藥劑用量,鬱燁幾乎都是成倍的服用。


    她日夜不息,如此害怕吃藥的她,卻在試藥時未曾走過一絲遲疑。


    那藥劑的初始副作用是巨大的,鬱燁吃下之後要不是整日整夜的發高燒,要不就是渾身產生尖銳刺骨的疼痛。


    一碗藥尚且如此,更不提幾十碗入體後的折磨。


    她燒得神誌不清或是疼得無法忍受之時,常常咬破了下唇都未吭一聲,隻是雙手將她腰間掛著的墨玉取下,放在手裏攥得死緊。


    有時不堪忍受,也會情不自禁地低喃出謝予遲這三個字。


    隻是當時無論她如何唿喚,他都不可能出現在自己身邊。


    意識朦朧間,腦中又會不斷迴想起長箭沒入胸口那一幕,於是似箭穿透自己的心髒般,胸口處的痛感異常深邃清晰。


    那人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了。


    盡管雙眼不可視物,但之後的情形莫轅風卻仿佛曆曆在目:“後來,她嗓子被藥壞了,身體各處出現因長久試藥而引起的藥紋,更不妨說她本就虛弱的體質,再遭受這般折磨,解藥終於製出,她卻已至窮途末路,吐血久久未止,我無意間按上床榻,觸手一片濕濡,侍女告訴我,她吐出的血幾乎染紅了整條被褥,往後幾日,她臥於床榻,瀕臨氣絕。”


    “可我怎麽讓她這般死去!明明上天對她有這麽多不公!”


    莫轅風置於身後的雙拳緊握,眼瞳中氣憤與痛苦交織糾纏:“我傾盡畢生所學,用上一切能續命的罕藥,隻為將她從鬼門關拉迴來!”


    聽到這裏,謝予遲盯著對方,問:“那名女子,最終救下來了嗎?”


    “你說呢?”


    突如其來的反問,讓他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


    靜默半響,謝予遲忽的輕輕一笑:“神醫有枯骨逢春,起死迴生之能,定是將人救迴來了。”


    見謝予遲眉目之間的淡然,以及他唇邊的笑意,莫轅風目光決然,眼神透露出的諷意再也潛藏不住。


    明明知曉誰都不曾有錯,可他仍舊接受這人理所應當的冷靜自持。


    “是啊,醫者醫病不醫心,她那副殼子,我當然是能留在這世上的。”


    說完這一切,沒等眾人反應,莫轅風便默默提起地上的竹簍,緩步朝外走去。


    “故事已完,打擾諸位了。”


    孫驍見狀,率先跟了上去,待走出營帳後,他離莫轅風始終兩步之遙,遲遲不敢上前。


    “孫將軍有話要說?”莫轅風倏然出聲,但並沒有停下腳步。


    “我……”孫驍欲言又止。


    躊躇良久,孫驍揉了揉鼻子,才小聲開口:“這故事,我聽著越來越寒心,您說未來某天這女子,還能跟咋們楚穎那憨貨重聚嗎?”


    莫轅風微微頓足,輕聲歎息道:“這世上的事,有哪幾件是我們能左右的呢?”


    與此同時,謝予遲的營帳中似乎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直至兩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最後沒了聲音,戾風才轉身向謝予遲作揖。


    “屬下先行告退。”


    謝予遲沒有應答。


    大膽抬起眼,戾風發現謝予遲麵容沉靜,似若有所思,便決定不再打擾他。


    他垂眸,徑直朝著門口走去。


    隻是在掀起帳簾之時,戾風突然停了下來。


    “主子向來對待何事都淡漠處之,但屬下好奇,這莫神醫口中的故事,能否令您動容?”


    謝予遲看向垂下的雙手,長睫微顫,眼神晦暗不明。


    “您該動容的。”


    留下這一句意味不明的話,戾風放開帳簾,毫不遲疑地離開。


    這時,偌大的營帳中,隻留下靜立在原地的謝予遲。


    他怔然望著展開的雙手上,赫然出現幾道深裂的掐痕。


    不知何時,他眼角湧上陌生的酸澀,指甲也深陷進肉裏。


    死死盯著掌心漸漸滲出的血漬,謝予遲冷白的臉上陰沉愈深,他挪開視線,隱去了眼中轉瞬即逝的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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