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爺名叫張青,五十出頭,可謂是幽州最受敬的人,筆下的楷體字同他性情般板正,斷案決事一張鐵臉從不留情。


    自陳振上位之後,數次與師爺張青意見不合,每每斷案都差點黑臉,張青便將頭上的青帽擲在他府尹的升堂桌上,迴家種地去了。


    如今府尹迴了內京,師爺受百姓所托,隻得守在衙門裏,平日裏替他們解決家長裏短雞毛蒜皮的小事。


    朱正一夥人平日受師爺調遣,不僅是因張青的氣性,還因為他待人實誠。


    對於方才他一番說辭,朱正倒是沒有反抗之意,畢竟張青從不玩笑,而且,從京都退了官的人,見識怎得一般。


    於是他聞了聞身上的味道,自覺後退幾步。


    “二位稍等,我幾人先去衝個澡。”朱正抱拳開口。


    “不必了。”鬱燁阻止:“我見你幾人意識尚且清醒,隻問幾個問題便可。”


    “公主請問。”


    “城中是否已出現血狂症病人?”


    朱正想了想:“並未。”


    “那城中可有人信奉一種古怪的菩薩像?”


    “也沒有。”朱正心裏奇怪,麵上還是恭敬迴話。


    “那便從今日開始,日日派人守住城門,若有身上布滿赤紅血絲,神智不清,或是虛弱不可著地之人,不允入城。”


    頓了片刻,鬱燁磨挲著腰間的玉佩,又道:“若有人持一樽八臂菩薩神像,也攔下盤問。”


    “還有,巡查這幽州大大小小的庫房,無論官商,都要仔細看看有無異常,特別粉狀藥物,此事關係全城百姓性命,需得萬分謹慎。”


    見身前幾人神情各異,鬱燁微微垂眸,輕聲道:“勞煩諸位。”


    站在朱正身側的黑耗子偷偷瞥一眼張青,似在詢問他的意思。


    “公主發了話,你們便去辦吧。”


    盡管心中不甚情願,但既然張青都發了話,他們也隻好老實出門辦事。


    見酒氣餘在的幾人前前後後走出衙門口,鬱燁轉過身,朝著張青作了一揖。


    “多謝張太侍。”


    “臣早已退仕,公主不必多禮,喚我張青便好。”


    “太侍既是杜相國的門生,也是鬱燁的長輩,理當敬重。”


    張青聞言微微一愣,道:“公主……當真是穩重了許多。”


    他出京迴鄉之事,鬱燁還是同蔣黎書無法無天的性子,杜靖倫每每同他談及這個小了自己半輪的師妹,都無比頭疼。


    現如今倒是秉節持重,從容自如,頗有番不該在她這般年歲的老成,同兩年前那個張揚矜傲的公主判若兩人。


    那時的府尹還不是陳振,他也尚且閑賦在家,隻是遠遠看過她一眼,並未得機會拜訪。


    “許多人都像太侍這般說過。”鬱燁墨眸光色流轉,微扯出一個笑來。


    分不清她是真的欣慰還是無意,但張青見她這般模樣,倒是有些揪心。


    許是察覺對方不同的目光,鬱燁收斂了笑意,“我此番入城,自是有極為重要之事需得大侍相助。”


    “為了血狂症一事?”張青似有所感,遂問。


    “不僅如此。”鬱燁蹙眉,“京中形勢嚴峻,父皇臥病在榻,睿王已然掌控全局,四方邊境蠢蠢欲動,我懷疑,這血狂症再度盛行乃有心之人策劃。”


    見張青神色凝重,鬱燁繼續道:“不過太侍不必憂心,且不論京中勢力如何變化,血狂症無論如何都不可耽擱。”


    若是讓血狂症在整個京雍蔓延,那國之傾覆也是早晚的事。


    “京中已派醫隊往西境趕來,可到達幽州還有些時日,望大侍能助我守城,順道尋一個人。”


    “什麽人?”張青問。


    “那人是一個瞎子,不修邊幅,貪吃好酒,常做破爛布衫打扮,還常常持把二胡街頭乞討……”


    “這乞丐城中甚多,倒是一把二胡容易辨認。”他細細一想,又問:“公主尋這人作甚?”


    “他便是神醫莫轅風,這狂血症,恐怕也唯有他一人有法子應對。”


    “公主放心,我會盡力派人去尋,隻是這城中人手不夠,隻怕得多費些時日。”


    鬱燁剛想問一問幽州的駐兵營如何,書墨便迴來了。


    “查探如何?”


    書墨俯首,淡聲說道:“多數皆已迴京,隻剩下些老弱殘兵。”


    聽罷,鬱燁眼中冷意漸深,“看來是有些人開始聚攏兵力了。”


    不過那人到底是不是鬱廣冀,她還不得而知。


    “城不可無守,暫時也不可倚靠京都,盡量集城裏的年輕壯力組成衛隊,書墨,由你帶人負責此事。”


    書墨麵上有些猶豫,不過片刻還是應下。


    “還有一事。”鬱燁轉向張青:“我尋庫房,就是為了尋一種藥物。”


    說完,鬱燁將血狂症泛行的前因後果解釋了一番。


    張青聽完,麵有怒色,想必也是氣憤於始作俑者的用心險惡。


    “無論是私庫,還是倉房,城中大大小小有幾十餘處,不過朱正他們既然帶人去查,想必會有結果。”


    瞥見鬱燁蒼白臉色,張青語重心長道:“公主日夜趕路,還是暫且休息,待他們再向您稟報。”


    說不累是假的,但鬱燁如今難眠夢魘的老毛病一犯,睡覺如同折磨。


    後背斷斷續續冒著冷汗,鬱燁額間有些發熱,便鐵青著臉色,“無妨,我倒是有個地方想去看看。”


    “什麽地方?臣可以隨公主前往。”


    “楓蕪村。”


    聽到這話,張青一怔,臉上浮起疑問神色,問:“楓蕪村已是一片廢墟,公主兩年前已經知曉,為何想頻頻前往那地?”


    這句話可謂是信息甚多,鬱燁微愣,隨即有些緊張的問道:“我兩年前,便已到了那地?”


    關於她在幽州的記憶,皆雜碎淩亂,不論完整,鬱燁都不能將時間線串聯起來。


    “公主到幽州的第二日便去了哪裏,而且……”


    張青目露猶豫,有些無奈的開口:“燒了那荒村的,不正是公主您嗎?”


    身體霎時間僵直,鬱燁臉色愈發煞白。


    她捏住掌心溫玉,強忍住心頭巨震,怔愣開口:“我……為何要燒了它。”


    畢竟這是她母親最後的葬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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