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鬱燁打聽他師父的下落來講,事情肯定沒有這麽簡單,他師父配出的一門藥確實有阻礙記憶的作用,但停藥後依舊無法迴想起來,那麽對公主所行之事,就絕不會隻是入藥。


    自老門裏出來的,都會那麽一點偏方,他師父就有一套獨門針灸術,可控人心智,幹擾記憶當然輕而易舉。


    恐怕他就對鬱燁使了那套針灸術。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師父動用這項輕易不使出,可稱禁術的法子呢?


    “我的醫術同師父相比隻是略動皮毛,阿燁之事不敢妄下定論……所以阿燁還是親自去問問他老人家吧。”


    “是嗎……”鬱燁垂目,掩去眸中零星黯淡光澤。


    “晚晚無需擔心。”謝予遲握住鬱燁的手,輕言細語道:“萬事皆有解決之法,不管你要做什麽,我會竭力助你。”


    抬眼對上長睫之下的淺色瞳仁,那目光深邃而專注。


    鬱燁緩緩勾唇,迴以淺笑,“好,就算是天塌下來的事,謝公子可要替我擔穩了。”


    “樂意之至。”謝予遲揚唇,笑如暖煦。


    目睹謝予遲這神態變化,同方才似乎要殺人的模樣截然相反,白柘眼皮直跳。


    “小白,那些人到底為何染病,真的與菩薩像裏的神藥有關?”迴想起這事,鬱燁看向白柘,說話語氣倏然一變。


    “阿燁說的沒錯。”一改之前的輕挑,白柘此時的表情凝重正經起來。


    “那種藥可令普通人變得異常的強悍,無論是力氣還是耐性,也能使病人恢複正常,除病消災,但這藥效都隻是暫時的。”


    他直視鬱燁,一字一頓地說道:“一旦失去藥效,服過藥的人首先會陡然失力,口幹舌燥,隨後頭腦恍惚,待血絲充布全身,便會失去理智見人即咬,最後全身腐爛而死。”


    “若是一直服這種藥呢?”謝予遲問。


    “沒用的。”白柘搖搖頭,“這藥實則就是使人腦激奮,同時擴漲人的經脈,因此這藥效隻會在人體內持續存在一段時間,就算是再加藥也無用。”


    “那藥效可保持多久?”


    “因人而異,最少半月。”


    待白柘迴答之後,房內陷入詭異的沉默。


    “主子。”此時,門外傳來戾風的聲音。


    “二……謝大公子派人來告,說尋到了沈惑下落。”


    謝予遲淡淡地掃了一眼對麵的白柘,轉而詢問鬱燁的意思:“晚晚,你想去看看嗎?”


    雖沈梔與她有些關係,推自己的也是那個叫沈惑的女人,但鬱燁暗暗猜測,不僅是針對於她,這兩人似乎都與楚穎朝堂之事有關。


    若涉及到這種事,鬱燁也不方便插手太多。


    “你去吧,我就留在這裏休息。”


    見鬱燁拒絕,謝予遲抿了抿唇,繼而朝正緊盯鬱燁不放的冷聲道:“不如白大夫也一同前往,若是出現染上那疫病的人,還需大夫處理。”


    “我暫時無救治方法,所以這病染上即死,放心,你們隻要不粘上他們的血便可。”


    “而我。”白柘重新換上溺寵目光,如纏絲細線般緊繞著鬱燁,“還是多陪陪阿燁吧。”


    察覺肩上突然壓上一隻手,白柘側頭,對上謝予遲似笑非笑的麵容。


    “晚晚想要休息,不是嗎?”


    肩上的力道加重,白柘緩緩起身,笑著拂開他的手,“既然公子有求於我,那便遂了公子意吧。”


    “阿燁,我去去便來。”說著,他鳳眸微挑,朝鬱燁拋了個媚眼。


    “走。”謝予遲愈發不快,拉著白柘往外頭走去。


    等二人走出房屋,將門關緊,白柘將胸前係著銅鈴的辮發撥弄在身後,負手覷向身側之人。


    “太子殿下,您在晉雍鬧得也夠久了吧。”


    對方猜出自己身份之事,謝予遲倒是未驚訝半分。


    “何為鬧?”謝予遲勾唇輕笑。


    “自太子殿下以長玥公主的身份入京之後,晉雍朝局亂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大雍朝局弊病久矣,我隻不過碰上一朝顯現的時機而已,倒是你,明明能阻止這疫病蔓延,但卻袖手旁觀。”


    謝予遲走近白柘身前,盯著他墨綠色瀲灩雙瞳,一字一頓開口:“伊薩姆大祝司。”


    “你,又存著什麽心思?”


    麵對謝予遲半分探尋幾近質問的語氣,白柘挪開視線,唇角牽起一抹淡諷弧度。


    “放眼四海寰宇,哪處不生半點瘡痍,一人之力怎能拯救世人,袖手旁觀,有心無力而已。”


    “我倒想知道,兩年前你是如何掐滅疫病源頭的。”謝予遲不依不饒。


    提及此事,白柘眼神中明顯流露出一絲黯然,他神色凝重,抿緊了唇緘口不言。


    “罷了。”謝予遲睨了他一眼,率先往前走去。


    “記住,少用你那眼神盯著晚晚,否則,我會親自動手把你眼眶裏的東西剜出來。”


    分明淡然平靜的語氣,卻讓人感到了不寒而栗的氣息。


    白柘聽見這話,方才異樣的神情反而恢複如常,他背靠門雙臂環胸,好整以暇地打量著謝予遲的背影。


    “又瘋又傻。”白柘自鼻腔出聲噗笑,輕罵一句,眼底藏匿的興味愈發濃厚。


    夜色濃沉,屋外間歇傳來幾聲貓頭鷹的啼叫聲。


    格外靜謐的房內,桌上蠟燭已燃去大半截,白色的蠟油從拖盤中溢出,大攤凝覆在桌麵上,還生生將一隻似剛從繭中破出飛蛾的翅膀粘黏在蠟油中。


    過於脆弱的飛蛾掙脫不了,隻得慢慢沒了生息。


    一陣細風掠過,燭影微晃。


    從傍晚一直睡到現在的鬱燁醒了,被折騰醒的。


    她抬起眼皮,睜開意識模糊的雙眼,便看到謝予遲在給她套外袍。


    發現鬱燁醒來,謝予遲傾過身,輕輕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做什麽?”剛剛醒來,鬱燁的聲音有些嘶啞。


    “晚晚,跟我走,稍後給你解釋,好嗎?”


    腦中些許混沌,鬱燁遲疑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待她意識全然清醒,鬱燁才發現謝予遲將她帶到客棧後門前,已經早備下架馬車,戾風書墨皆已整裝待發。


    而馬車周圍則是無生無息站著數十個身著修身勁衣黑衣衛,他們腰間的圓弧彎刀被黑色刀鞘包裹住,掩入刀刃鋒芒。


    將鬱燁送進馬車安頓好,謝予遲冷聲開口:“將二皇子謝琉,連同這客棧所有人,悉數絞殺。”


    “是!”


    黑衛接令,紛紛動作極快的躥進門院樓牆中。


    謝予遲清楚知道,不可能這麽簡單就能殺死謝琉,但是至少能拖延住他。


    密涵已經寫好,連同著謝琉的畫像,明日一早便可呈交進此地衙門,到時候謝琉背負的不僅是全客棧的人命,還有楚穎奸細這一罪行。


    雙眸微眯,浸著月色森寒絕美的臉龐掩去冷冽,神色突轉柔和的謝予遲再轉身進去馬車之前,看著隱在黑沉月色中的青瓦矮樓,啟唇輕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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