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更深,分明隻是半輪月,清冷的斜月撒下一層清輝。


    謝予遲斜坐在床榻上,熟稔地將瘦削軀體摟在懷中,視線放在鬱燁小巧的耳垂,不知在想些什麽。


    大致將鬱嘉遇偷偷寄來的信看完,鬱燁將紙折好,側頭凝視謝予遲的臉。


    “怎麽了?”


    “無事,隻是今日因你突然暈倒受了些驚嚇。”將頭磕放在鬱燁肩頭,輕輕嗅著她身上縈繞的淡淡苦澀藥味。


    聽到這話,鬱燁沉默半響,才輕輕開口:“沈梔說過,兩年前我對這疫情已查到線索,原本我以為這隻是猜測。”


    “可今天再看到那些人的模樣後,腦中便不斷湧現零星記憶,而且……這種記憶帶給我的唯有恐懼。”


    說著,鬱燁索性將信紙擱放在床邊,別過身跪坐在床上,同謝予遲麵對麵。


    “我從不信預感這種東西,但種種跡象皆能說明,我那段丟失的記憶,能顛覆所有當下尚存的平靜。”


    瞥見她低垂的眉眼,以及緊蹙的眉心,謝予遲緩貼上鬱燁額頭。


    “若是害怕,就不要想了,一切有我。”說到這裏之時,謝予遲下意識用手臂將人擁得更緊,眸色逐漸深邃沉暗。


    鬱燁沒有答話,隻是蹙起的眉逐漸舒展開來,她用微涼指腹逐漸覆上對方的臉,摸到了因近日奔波而冒出的細小胡渣,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笑意:“方才想起來,我似乎還有許多允諾你的條件尚未兌現,是否依舊欠著?”


    後麵的人沒有應聲,隻是反將她柔嫩清涼的手指包裹進掌心。


    鬱燁以為他在考慮,便靜待著迴答。


    如今尚處多事之秋,諸多謎團未解,且不論現在她們各自都有需待履行之事,何況未來難測,兩人之間還有許多問題尚不明朗。


    所以感情一事,就如同她欠下的條件一般,隻容往後兌現。


    憑著對謝予遲的了解,鬱燁料定了對方也是這般想法。


    豈料謝予遲竟開了口,還提出一個莫名其妙的要求。


    “晚晚,穿一迴嫁衣給我看吧。”


    “你說什麽?”鬱燁眨了眨眼,目露疑惑。


    “嫁衣,我想看你穿一次,隻為我。”


    字字沉頓清晰,語氣中又似壓抑著他蓄勢未發的洶湧情緒。


    緊盯他眼睛不放,鬱燁喉中似有梗塞,無數次對上都未見過這雙琉色瞳眸在隱忍,在克製,以及不小心透露出轉瞬即逝的苦澀。


    也許他同我一般不安。


    鬱燁想。


    未來之事叵測難料,若重重阻礙難以跨越,他們之間這份能幹涉理智的感情又如何處置?


    但至少現在還能被這人抱著,還能坦蕩接受他獨一份的溫柔。


    “好。”


    按耐下心中疑慮,鬱燁望著他,嫣然一笑,眼神中仿佛有星辰散落的光。


    第二日,鬱燁少有的早起,身旁依舊無人在側,她穿好外衣,書墨的聲音恰時響起。


    “公主,是否可以洗漱。”


    “進來吧。”


    草草梳理一番,鬱燁走出房門,下意識瞥向旁邊的房門。


    知曉鬱燁想要問什麽,書墨開口道:“謝公子一早便出門追查昨日那兩個騙子的蹤跡。”


    鬱燁沒說什麽,徑自走下了樓。


    盡管昨日發生了令人生恐的動亂,甚至還死傷不少,但這客棧似乎並未受到影響,住客來往眾多,桌上幾人仍舊在談笑風生。


    “昨日謝公子派戾風去了官府,助他們派人將染病之人屍首火化,其餘受傷的人則是被秘密關押了起來,為了不引起慌亂,官府對外宣稱那幾個鬧事的人隻是得了癟咬病。”


    書墨在跟在鬱燁身後解釋道。


    “謝琉呢?”鬱燁問。


    “跟隨謝公子一同出去了。”


    昨日的話書墨聽得也是一清二楚,他雖然知道謝公子與那謝琉是關係匪淺,而且都是楚穎的人,但對兩人真實身份一直都是雲裏霧裏,但他隱有猜測,他們的身份並不簡單。


    “公主既然對謝琉有所懷疑,為何還允許他一直隨行?”


    “我並無直接證據證明疫病擴散之事由他所為,昨晚所言,警告而已。”鬱燁舉步走過頗為吵鬧的客桌,欲走向最內側僻靜的桌椅。


    “道長~你再給我看看,我近日桃花如何?”


    “哎呀道長,我這胸口時常悶痛,你說這是什麽毛病?”


    且說這客棧一大早便熱鬧非凡,其中那靠門處角落尤為嘈雜。


    隻見一群桃紅柳綠般裙儒圍坐在桌前,鶯鶯燕燕環繞著一個身形修長拔高白色披風連帽的男子。


    那男人笑意盈盈,抬手作勢就要觸及到他右手側女子微紅的臉頰,卻忽的轉換了方向,細長靈活的手指自她耳側而過,拿走了她頭上一枚飛燕銀簪。


    “請姑娘借在下一用。”


    待那女子害羞帶怯地點了點頭,男人便用另一隻手包裹住指尖拈住的銀簪,隨後緩緩展開,便見原本泛著淡淡光澤的銀簪倏然變成了一支紅豔的海棠花。


    接著,他又從那海棠花蕊中拿出一顆光滑細膩的雪白珍珠,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放迴那姑娘手中。


    “姑娘皮膚生得白嫩,又如此嬌美可人,在下認為隻有珍珠才稱得上姑娘芳顏,還望姑娘收下。”


    圍繞的姑娘們皆驚唿連連,看向男子的目光愈發灼熱。


    “不過,再次糾正一次,吾是祝師,不是道士,姑娘們可要記好了。”男子朝她們開口,語氣溫柔至極。


    “稱謂如何有什麽關係嘛道長,你先給我看看胸悶的病,如何?”那一身淺粉的豔麗女子不停靠近中央的男人,大半個身子幾乎倚在了人身上。


    男人輕眯著眼,一手便要摟上主動靠過來的柳腰。


    不經意瞥過前側方,他目光促狹,忽的站起,撥開眾胭脂粉黛,一把拉住經過桌旁之人,隨即手臂發力,一手攬住後背另一隻則是護住大腿處,徑直將人抬抱起來。


    兜帽散落,三千銀絲自發頂如瀑泄出,風吹拂起飛揚,似在糾纏空中散落的幾絲黑發。


    在書墨一聲驚嗬之中,鬱燁對上雙如墨綠色瑪瑙石般剔透的深邃瞳眸。


    “阿燁,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男子聲調纏綿溫柔,仰頭望向鬱燁滿是錯愕的臉,忍不住喟歎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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