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副極為具有鴻鵠壯誌畫意圖,整個圖麵僅用黑墨勾描而成,卻有遠山青黛,白雲相間,展誌鵬飛的雄鷹,眺望落日,孤鬆寒柏,而其近景格外引人注目。


    那是極為荒涼的景象,就近那坡麵上,破敗狼藉,零零星星地落下幾個不成套的盔甲,周遭荒寂,唯有一人似背對著看畫人持旗而立,風將那獨獨旗麵高揚,畫中人似在遠望山野,煢煢孑立。


    隻見鬱燁拉動右側書架上最底層下,書本掩蓋住的細小拉扣,輕輕一扯,那畫便自動向上卷起,直到畫完全收斂,這才露出一道中間帶著蝴蝶紋樣的牆麵,若是留心觀察,才得發現這陷進牆裏的細小縫隙。


    鬱燁走進牆上由兩枚紅瑪瑙點綴雙觸,兩翅為十幾處圓黑斑點的蝴蝶紋樣,對準其中一點便刺戳了下去。


    也為難鬱燁記下那些極具欺騙性的鎖孔了……謝予遲心道。


    大約搗鼓了一會兒,他便聽見一道細微的哢嚓響聲,隨即便見那牆體自蝴蝶中央分向左右兩側打開,露出個狹小的暗道。


    做完這些,鬱燁這才拿起門邊的燭台,對謝予遲開口:“跟我來。”


    到了這一刻,謝予遲有些恍然,這麽容易就可以窺見這景寧公主傳聞中無比神秘的密室?


    借著燭火的光亮,他視野終於開闊,方才細數走過的梯道,大約百來許數,所以這暗室同鬱燁房間的距離並不遠。


    在謝予遲愣神的功夫,鬱燁已經親手將這暗室的四方燭台都點燃,這才看清了暗室全貌。


    同他想象中的不同,這室內並不是裝飾的金琅滿屋,華貴非常,四牆蒙上些細紗,應是防塵作用,隻是中央至兩側分別擺放了三排大木架,每排木架間隔甚寬,方便人穿插而過,除了這六方架子,四麵還分別擺放並未分層大空立架,應是呈放名人畫卷所用,至於這架上擺放的東西,隻能用一言難盡這四字形容。


    跟在鬱燁後頭,謝予遲大致將架上之物都打量一遍,據他所見所識,上頭呈放的些物件確實精致異常,價值連城,就他所見最名貴的深海珊瑚,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就有兩三枚,收藏的名畫也是前朝大家,甚至還有幾副絕筆真跡。


    但是……大多數都是些不起眼的物件,比如一個快要裂開的筆筒,半塊用過的徽墨,甚至……還有一個形狀奇特,似牛頭形狀的……夜壺。


    除去那些屬實名貴珍貴的物件,剩下的往過分了說,就像是一堆破爛。


    “你自己挑一件。”鬱燁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表情複雜的謝予遲。


    聞言,謝予遲點點頭,開始一排排地觀賞起鬱燁的收藏品來,而鬱燁則是緊跟在他的後麵對他一舉一動都煞是關注。


    似注意到後頭的人目光不移地盯住自己的動作,謝予遲索性放慢步伐,同鬱燁並列而行。


    真到了挑東西這節骨眼上,謝予遲倒是有些犯難,他要是挑好的,實在過於名貴,恐怕要激起鬱燁的小家子氣,但要是挑差的……那些東西又實在太過……


    視線在那一件件大小不一的東西上掠過,謝予遲還故意抬手,好像要觸碰那些物件,首先,他故意將手伸向了那顆珠圓滑潤,剔透晶瑩的夜明珠上,再細細觀察鬱燁的表情。


    隻見身邊的人麵色如常,並無什麽表情變化。


    看來……這鬱燁並不喜好夜明珠這種東西。


    這般想著,謝予遲的手指順勢滑向了下一個物件,也就是特意用支台擺放的半塊微墨。


    “這個不行!”鬱燁立刻開口,聲音上揚。


    謝予遲挑了挑眉,仔細觀察起這墨來,他發現這不過是極其普通的一種徽墨,質地墨形都不算上乘,而且就氣味成色來看,也並不是用十分珍貴的鬆煙香料製成的,所以鬱燁是為何這麽寶貝這半塊墨?


    “皇姐喜好當真是奇特,越是名貴之物就越是輕怠……”謝予遲拿出手帕,輕輕拈起那塊方墨。


    “而如此平常的東西,卻這般珍視。”


    說著,謝予遲就著錦帕,將那小半塊墨遞給了鬱燁。


    “你懂什麽?”鬱燁接過墨塊,小心地擺放在原位,淡漠開口,“我所看重地並非它們的名貴價值,而是每個物件本身所承蘊的歲月積澱,曆史痕跡。”


    望向鬱燁柔和的側臉,以及看著那墨時瞳眸中點點光亮,謝予遲無奈笑笑。


    “我知曉了。”


    這句話極輕極淡,似低喃一般,鬱燁並未聽清,於是抬頭反問。


    “你是不是在誹謗我小氣。”


    “並未。”對上鬱燁質問的目光,謝予遲攤手。


    也許是真的意識到自己有些吝嗇與言而無信,鬱燁狠狠心,擺手轉身道:“我不再幹預你就是了,你……隨便挑一件。”


    瞧見鬱燁如此心口不一,又小氣兮兮的模樣,謝予遲不由得會心一笑,繼而向四周望去。


    他的目光自排排木架巡視而過,卻無一件令他十分上心,其實他可斷言,就是隨便挑一件那些價值連城的物件去賣,不僅他可以充實私庫,鬱燁也不會皺一下眉頭,可不知怎麽,謝予遲就是不想要。


    正值躊躇之間,謝予遲忽然記起一事,便低聲詢問鬱燁道:“當年皇姐從廖雲淮手中買下的古琴,可置放在此處?”


    鬱燁轉過頭,目光挪揄地掃視對方。“怎麽……你想要那琴?”


    謝予遲點點頭,笑得人畜無害。


    “也罷,就送你一個同他交好的機會。”鬱燁心思微動,露出十分了然的神情。


    時至今日,這不甚了解女子心思的楚穎太子,似乎終於從那對頭眼神中讀出了些不一樣的東西,而且直覺告訴他,這東西……好像叫做誤解。


    他該如何解釋,自己隻是不想自己的對頭被廖雲淮那表裏不一的男人糾纏罷了。


    說到做到,鬱燁立刻來到最右側底層的木架前,掀開一層連紗白布,將那方檀木古琴抱了出來,快步迴到謝予遲跟前。


    直到自己的懷中已經環住了那古琴,謝予遲還在糾結如何向她解釋。


    “好了。”鬱燁擦了擦手,對謝予遲道:“我們走吧。”


    按捺下額角微跳的筋穴,謝予遲開口有些磕磕絆絆:“皇姐恐怕誤會了些什麽,我並不是想同廖大人如何,是因為不想你……”


    向來善於編造借口,從善如流反駁他人的謝予遲,當下倒真的不知如何解釋。


    “不管你抱著什麽心思要來這琴。”鬱燁眼眸一抬,隨即勾唇淺笑,“反正東西給了,你我兩清。”


    罷了,謝予遲搖頭微笑,那笑猶帶嶺梅香,卻涵帶著半分無可奈何。


    準備走出內室,謝予遲同鬱燁一前一後朝向上蜿蜒的階梯走去,隻是在離開那最靠近道口的木架之時,鬱燁倏然停住了腳步。


    謝予遲走出幾步,發現鬱燁並未跟上,於是轉頭看去。


    隻見她仰頭,對著最上方的架子注目良久,周身的氣息瞬間冷了下來,眼神變幻莫測。


    他放下懷中用布匹包好的古琴,來到鬱燁身邊,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便瞥見那上頭的架子上,歪斜擺放著一個巴掌大小的青灰木盒。


    “我尋它這麽久,原來……竟是被書墨放在這裏了。”鬱燁擰著眉,似有失落地低低一句。


    “皇姐需要我幫你拿下來嗎?”謝予遲猶豫半響,才出聲詢問。


    鬱燁點頭,又搖頭。


    這樣模糊不定的反應,謝予遲盯看她表情,然後抬手,輕而易舉地將盒子拿了下來。


    他又抽過鬱燁的手,將木盒放在了她的掌心。


    低垂著眼眸,她目光半闔,神色流轉不定,隻是那一瞬,謝予遲肯定,她潛藏的情緒是懊悔。


    “這盒中……裝著什麽?”


    她眼神變了變,終歸於平淡。


    “並非什麽重要東西。”鬱燁將盒子收入懷中,繞過謝予遲朝外走去。


    並未在追問,謝予遲緘默無言,他深深地望了那顯得孤寂的背影,心中壓抑,最後還是跟上了鬱燁。


    閆淩做了十年辛闞府的死士,六歲被賣入辛闞府,時至今日,他被買下,追隨崔誌平三年,這期間,暗殺奪物,他幫崔誌平做過許多醃臢事,雖他心有好惡之分,但身不由己,唯一的任務便是服從。


    辛闞府,原本屬於江湖勢力,為各個世家門派的主家培養死士,可後來這辛闞府改天換日,一場血腥反叛使得辛闞府的親皇派首領上位,成為府主,後來,辛闞府培養的大量死士被高價買入京雍,成為皇室朝臣的近衛。


    但辛闞府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一死士不侍二主,若是他保護的主子斃亡,他也必須得隨主自盡,是為忠渝不二。


    跟在崔誌平身邊,對於近日京中之事他也有所了解,因為知曉這崔誌平所行之事,他也知曉自己追隨的主子,極有可能成為下一個被暗殺的對象。


    緊盯那崔誌平進入的酒肆不放,閆淩不敢有絲毫懈怠,隻是月上柳梢頭,持續半個時辰的颶風也已停息,可崔誌雲遲遲還未從那裏出來。


    據他對崔誌平的了解,這時他應已喝得爛醉,自己隻需進去將人扛帶迴府便可。


    下定主意,他便將劍束於腰間,朝這那酒肆走去。


    扶著一醉漢的店小二打著哈欠,快速將人送至門邊,若是有些財勢,府中還留馬車的,他便好言將人送進馬車,更甚者,為了多拿些賞錢,送迴客人府中也未嚐不可。


    可今夜留在最後竟是個身無分文的醉漢,店小二頗為嫌棄那人身上的酒氣,毫不留情地把人扔了出去。


    見那醉漢倒地,還在街上滾作幾圈,店小二朝他呸了幾聲,轉眼便撇見剛走進來的閆淩。


    束袖暗紋黑衣,長劍佩身,一看他這副穿著打扮,又樣貌不凡,就知道他是官戶巨賈的近侍,指不定還是皇室身邊的人。


    “大人,是喝酒還是弄些吃食?”店小二將頭上的帽子戴正,賠笑靠近。


    “不必。”閆淩冷冷迴絕,又繼續問道:“你可有看見崔大人?”


    “崔大人?”店小二歪頭眼珠子轉了轉,似在迴想。


    “大約不過半個時辰前,他便同皖香苑的秋月從後門走了,我還納悶,大人這般偷偷摸摸作甚。”他嘿嘿一笑,又繼續道。


    “恐怕是被那小娘們兒攛掇的!她們那玩兒法,可多了去了!”


    閆淩皺緊眉頭,握住腰間劍柄,急忙往皖香苑趕,這迴他並未拘束,直接闖入皖香苑,躲過一眾鶯燕的糾纏,這才問得秋月與崔誌平並未迴皖香苑來。


    此時的閆淩頭上冒了些細汗,雖像這般突然消失蹤影之事,崔誌平平日裏也沒少做,可如今形勢不同,加上今日他心中一直縈繞著不好預感,所以不免得急切起來。


    沒有絲毫猶豫,閆淩出了皖香苑,隨意搶過臨近馬廄裏的一匹馬,快馬加鞭的趕迴了崔府。


    正當他翻身下馬,急忙詢問門口侍衛崔誌平有沒有迴府之時,他便迎麵撞上了帶著仆役侍女開門的崔夫人,原來她聽見馬聲,便以為是崔誌平迴來了,便急忙出來迎接。


    說迎接是假,抓奸質問倒是真,早在崔誌平驅趕侍衛之時,有幾個留心的便迴來告知了崔夫人。


    “閆淩?”崔夫人滿腹狐疑,又朝他身後望望,譏諷出聲:“怎麽,崔誌平沒膽子迴來?”


    隻用聽這一句話,閆淩便知曉,到了這個時辰還未歸府,恐怕是出了事。


    “夫人且稍安勿躁,屬下立即帶著侍衛們去尋大人。”說罷,閆淩便召集十幾位侍從仆役,一同出府尋找崔誌平,許是崔夫人也意識到不對,便帶著貼身侍女也尋了出來。


    按照他原本做好的計劃,他會首先帶人去崔誌平尋常會去的那幾處地方,廊坊夜船、聚春樓,還有一個便是京兆府衙。


    剛走出沒多遠,閆淩便發現一道矯健的黑影自崔府院牆離開,飛身朝往其它屋頂樓閣逃去。


    “其他人去我方才所說的地方尋大人!”丟下這話,閆淩便立即施展輕功,追趕那黑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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