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傳來哢嚓幾道枯枝斷裂聲音,摻雜房中鬱燁弄出細微響動,一點點敲落在謝予遲已經平複如常的心上,他一再確認自己臉及脖頸處的溫度退下去之後,轉而抬眸,平靜的視線草草掠過屋內四周陳設。


    “皇姐收藏的好東西,似乎都未擺放出來。”謝予遲突然開口。


    許是嫌棄他話多,鬱燁沒答話,她係好胸前的衣帶,轉而低下身勒緊了腳腕處的紮布,這才走到謝予遲身前。


    “走吧。”


    上下打量鬱燁幾眼,謝予遲輕嘖一聲,便拉過鬱燁走至床邊,借著火光將衣架上掛著的深色夾襖取了下來,不由分說地裹在鬱燁身上。


    外袍厚厚一層裹在鬱燁身上,隻是瞬間的功夫,鬱燁便寬了一圈。


    “我們是去辦正事,不是散步!”鬱燁咬住一口銀牙,看向自己身前正幫她挽袖之人,隨即立刻掙紮起來。


    “放心。”謝予遲眉眼含笑,暗暗加重手裏的力道,愣是沒讓鬱燁動彈分毫。


    “長玥定會讓皇姐安然無恙的迴來。”


    掙紮無果,鬱燁也隻好由著他,隻是心中還是愁悶不已,她這副模樣,若是入了杜府,還能輕易的翻過院牆,躲過一眾府衛的巡視?


    這般想著,鬱燁索性不再動作,直待謝予遲將她兩手的袖口挽好,鬆開她之後,便率先走在前頭,小心謹慎地打開了門。


    她拉開一道縫隙,朝著外頭望去,待目光下移,鬱燁看到了背靠在房門前,顯然已經昏迷過去的書歌。


    難怪書歌沒有應聲……


    這下鬱燁倒是大膽了起來,她與謝予遲出了院門,正大光明地走在公主府的廊道上,她公主府的下人本就寥寥無幾,禦林軍早早撤去,除了隱在暗處保護她的死士,夜間更是無人。


    住進公主府的那幾日,謝予遲也注意到了鬱燁府中不似一般公主府邸,家仆侍女成群,不過想來鬱燁向來不喜嘈雜的環境,這樣倒也是情理之中。


    正當他以為鬱燁帶著自己要從正門走出之時,鬱燁卻突然拉著他朝著一處低叢竹林奔去。


    “怎麽?”謝予遲剛要開口,便察覺到手心被人捏緊,反應過來,便立刻噤聲。


    直到一顆盤根錯節的粗幹槐樹出現在眼前,鬱燁鬆開了謝予遲,繼而上前,開始觀察起這樹來。


    一旁的謝予遲將視線落在方才被鬱燁拉住的掌心之上,慢慢收攏了五指。


    她險些忘了,今日書墨應該在前頭當值,書歌平日的起居習慣,自己早已摸透,可他的作息時晨,卻是毫無規律可言,上迴夜間她想親自外出調查一事,想著躲開書墨查管,但剛要出門,就被他堵了個正著。


    “以這樹作掩,我們從它後方牆院出去。”鬱燁轉身,看向謝予遲道。


    謝予遲點頭,又抬眼審視那方圍牆,片刻,他長腿一邁,隨即來到鬱燁身前,直接攬過她的腰。


    一時間,鬱燁眼底閃過慌亂,她皺眉,看向上方雲淡風輕的那張臉,沉聲發問:“你這是要做什麽?”


    “帶皇姐出去啊。”謝予遲笑的無辜。


    “我自己可以。”待鼻尖嗅到那人若有若無地鬆檀沉香氣息,鬱燁開始推搡著環在腰間的手。


    感到壞中人的抗拒,謝予遲有些不耐,“那次在崖邊你不是扭傷了腳?這般脆弱的一副身子,執拗什麽?”


    “你是女子!”被一個比自己還小的女人抱來抱去,她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女子怎麽了?”謝予遲垂眼,聲線變得有些壓抑,“難不成……皇姐還想要一個男人來抱你翻過去?”


    倒不是糾結於男女問題,鬱燁隻是不想太過於依靠他人。


    見她動作微滯,謝予遲接著道:“皇姐無武功傍身,行動難免拖遝了些,我帶你過去豈不更好?”


    思索一下,他眼尾輕挑,凝視著懷中人的頭頂,緩緩開口:“別鬧,嗯?”


    謝予遲那道綿長細膩的尾音讓鬱燁身體瞬間緊繃起來,趁著這功夫,謝予遲攬腰的雙手一緊,便準備將人抱起。


    “兩位公主這是在做什麽?”


    就在這個空檔,一個平緩聲調自兩人身後傳來。


    鬱燁自然是熟悉這聲音,她頗為無奈的迴頭,便撞上了書墨黑沉的臉。


    明明是極其清淡寡言的一張臉,甚至表露的是淡然神情,可那平靜無波的麵目下,分明醞釀著蓄勢待發的冷冽氣息。


    謝予遲也察覺到了書墨心中壓抑的不滿,尤其是那看自己的眼神,讓他一晃神就覺得這書墨就像是……


    突然撞破兩人私奔現場,恨鐵不成鋼又頗為頭疼的老父親,而偏偏對自己露出的敵意……倒是沒有少一分。


    “書侍長無需驚訝,夜色甚好,我帶皇姐看看景。”謝予遲緩緩鬆開鬱燁,雙手負後,朝書墨柔和一笑。


    聽到謝予遲的辯解,鬱燁在心中冷笑,誰半夜穿著一身夜行衣,到這個與外頭僅僅一牆之隔,又專門掩蔽的地方看景?


    書墨又不是傻子,他定定地同謝予遲對視,淡漠開口:“長玥公主想要怎麽看景,屬下無權幹涉。”


    “隻是景寧公主體虛,經不起一再折騰,還請公主讓屬下將景寧公主護送迴房休息。”


    “書墨。”鬱燁揉了揉額間,擰著眉低低地咳嗽一聲。“此事事關重大,須得孤親自查驗。”


    書墨心下清明,果然,表麵上事不關己的公主還是放不下相國的案子。


    “公主,屬下會為您將消息查探清楚,今夜您便迴去吧。”


    杵在原地不動,鬱燁靜靜地望向身前著一襲整潔幹練侍衣的青年。


    “孤並非垂死之人,一碰就碎,也無需你們那管教稚子一般的體貼,若是你們害怕孤這病鬼早逝,少來氣孤便好,這般,孤興許還能活個長長久久。”


    看看,又來了,謝予遲如今也已習慣鬱燁這般冷嘲熱諷的不坦誠,反正他心知若是想讓這小東西軟下聲來勸解他人,基本上是沒可能。


    “書侍長。”謝予遲終於開口,“有我在,皇姐定能安然無恙,我也並不是懷疑侍長能力,杜相國與皇姐的情誼,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有些事情,還是需得人親自去做的好。”


    既然有人替自己講話,鬱燁懶得插嘴,就將臉別了過去,而書墨在聽到謝予遲這一番話後,表情明顯有一絲鬆動。


    “此番前去,我保證不出一個時辰,便將皇姐帶迴,可好?”


    話已至此,書墨也不再反駁,他垂下目光,從袖中掏出一雙狐絨手袖,輕道:“公主穿的還是少了些,先用這個捂手。”


    隨後,他又一股腦的掏出包括水壺在內大大小小的物件,淡聲叮囑:“這水應是溫熱的,若是公主胃腹不適,可以喝下一些,切記不可讓腿腳受涼,還有這安神香與暗器,嗯……這暗器屬下似乎忘了用棉花包裹,怕是會紮手……”


    這下,謝予遲也忍無可忍了,他臉上的似乎在抽搐笑意更深,薄唇微張,無奈脫口一句:“戾風,動手吧。”


    忽然,一道黑影自書墨身後掠過,動作之快令一時鬆懈的書墨躲閃不及,就在謝予遲歎氣的功夫,還未收斂驚愕表情的書墨便緩緩地倒了下去。


    “皇姐。”沒了阻礙,謝予遲轉身,笑意融融地朝著表情漠然的鬱燁張開了手臂。“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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