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說她才是殺我閨女的真兇,真的?千真萬確?”站在前排的被害家屬中,一襲儒裙瘦得麵色蠟黃滿目憔悴的婦人不顧周身自家相公還是妯娌們的攙扶,她心口秉著怒氣直接衝到台下對烏嫣高唿。


    “沒有確實的證據,剛才那方話我等庶民百姓一條命可不夠死的。”烏嫣神色平淡,誰閑著無聊會來這誣陷人。


    “啊啊啊——我那可憐的閨女啊!”滔天的權勢如何申冤,頃刻感到無助無能的婦人痛苦著捂臉,九門副督都是被冤枉的話,那真兇如何能夠罪有因得。


    婦人粗糙瘦幹的身子不定抽搐著,仿佛隨時就喘不上氣來,婦人踉蹌著倒退幾步,搖搖欲墜發虛的身急忙被同行的家屬繼續攙扶。


    前排,三十來號被害者家屬們的表情此刻比在仵作那看見閨女屍首的時候還要難看。


    如果霓瀾長公主才是真兇,帝君的親妹妹又能得到何種懲處。


    得到懲處,他們到場的八戶小老百姓會不會被休後算賬直接滅掉九族。


    活人想得到答案,也想自己能繼續活下去,這沒什麽對錯。算起來死多少,如果不是為了那三千兩的白銀酬勞,自己也不會如此折騰。..想到這,烏嫣涼薄輕笑,自己還真是死性不改,為了棺材上的釘子來這,又為了三千白銀不惜給八戶喪女之痛的家人傷口上直接澆上熱油,還是熬製辣子的那種。


    豔陽高照,浮在臉上的熱度襯得心口是冰火兩重天,烏嫣望著四周屋簷上的鳥鳴配著下方哀嚎悲鳴,兩聲交匯,她也隻是抿唇斂眉,垂首間眼眸隻剩雲淡風輕。


    天與地之間的差距太大,是壓根沒有交疊的機會。


    八位少女已死的事實是覆水難收,為家中已故一人反抗皇權,還是自滅八族,大於一就是虧本的算術題,活在幾兩百文菜米油鹽中的百姓們也非常清楚多還是少,輸還是輸徹底。


    與真兇懸殊的身份不止被害家屬,就連同理心共情的後方百姓們都靜默仰著臉,肅穆的視線死死盯著那斬首台上方僅次帝君之下的兩位霓瀾國的權勢象征。


    一位是霓瀾最尊貴最有權勢的女人,此刻神情居高無視蒼天。


    一位是絕倫孤冷的太子殿下,銀眸淵海,眉眼無緒。


    他第一次露出真容,他第一次在如此多的霓瀾百姓麵前出現,究竟是帝君授意前來監督,還是為了維護他們皇室體麵。..


    看吧,盡情的看,爾等賤民就隻能瞻仰自己的權勢,就算現在人贓並獲,她琴姮依舊還是霓瀾高人一等的長公主殿下。琴姮有些後悔,當初為何不直接買下人來。


    後悔又有何用,那就不再設想,琴姮餘光掃過,她隻是故摸不透自己這侄子琴廖前來斬首台的目的。缺了貼身太監,她就少了一隻耳朵,根本不知道前頭琴廖與烏嫣之間羈絆及深。


    “放開我!”被攙扶的婦人大道理懂得不多,也不是不明白自己一旦魯莽衝撞長公主家都可能死無屍。


    可她懷胎十月的小棉襖,從那麽小養到豆蔻年華,那麽乖巧那麽孝順。十八歲,還沒遇見心儀的男子,還沒讓自己梳頭出嫁,還沒讓自己抱抱孫子孫女。


    她想到閨女下葬的時候,她典當所有首飾包括自己的嫁妝去買最貴的綢緞,裁縫拒絕說做不成裙子。她就狠心將這十來年給女兒準備好的嫁妝也一並典當,就是為了多買幾米上等綢緞請仵作幫忙裹纏那具死無皮。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子孫滿堂九梳九子連環樣樣有,十梳夫妻兩老就到白頭’這首出嫁梳頭詞別說白頭,她閨女死的時候整張頭皮都沒有,就那無法明目渾濁的白眼,那樣淒涼,那樣恐怖,那樣痛苦。


    無冤無仇,長公主是真兇為何要如此殘忍下毒手。


    想到女兒死狀,婦人心口猛揪了一下,她兩行熱淚炙熱滾落,哽咽著喉不受控製顫動著手指,她對準上方沒有任何惶惶愧疚的琴姮,作為孩兒的娘親,她嗔目瞪著這穿金戴銀的人麵畜生:“殺人兇手,你還我女兒皮來,你個變態配當長公主,配坐在上麵嗎?你給我滾下來說清楚,你要殺人償命!”死就死吧,女兒你慢點走,黃泉路上娘陪你有個伴。


    賤民都敢罵她?上位琴姮麵色一凜,她呲之以鼻抿唇輕蔑,剮看不願下方那老婦女,此等螻蟻直接掐死得了。


    “幹什麽,你瘋了?”婦人相公麵色死灰,立刻上前一把捂住婆娘這會招來滅九族的嘴。


    “嗚嗚嗚——你放手!”婦人虛弱的身子是鼓起一根韌勁,她猛生的張嘴咬下自家男人的手,也直接咬下自己屬於無權無勢庶民的膽怯。


    幾絲亂發擋在額前,她歪頭撇著自家相公,滿臉還掛著淚痕哽咽道:“你可以隨便死個人安慰自己咱閨女慘死的事就算了結了。可是我不行,我不行啊!


    難道我不害怕這長公主?難道我不害怕之後家滅口?難道我不害怕死!


    可我站在幾百來人裏麵,站在這青天白日之下都這麽害怕,你看我這手抖得,那咱閨女被剝皮的時候該多痛多慘,她是不是喊到死都在求爹爹娘親能去救她!


    她臨死前要知道咱們後來知道真兇都不敢提不敢說,讓她白白慘死,那該多恨多怨。


    死不瞑目你知不知道,咱們家閨女死的時候連眼皮都沒有你知不知道啊!”婦人掛著鼻涕水突然咆哮哭訴,她抓住相公的衣襟伸手一下又一下錘打男人的胸膛。


    如果可以,她願意替女兒死呀,如果可以,她一輩子都不會答應女兒苦求,是她給了私房錢讓閨女那個下午出門逛街。可哪有那個‘如果’能換給她啊。


    相公任由著婆娘捶打,快四十的漢子眼圈泛紅,隻有仰頭不上男兒淚輕落。他的小棉襖沒了,他要不再挺住這個家就徹底垮了。


    婦人一言戳中所有被害家屬們不願記憶的噩夢。男悲女哭,嗚嗚嗚一片。


    哀傷的氣氛,連著後方的路人大漢們也不禁垂首迅速抹掉眼角淚花,誰不是爹生娘養,死得這麽冤枉,被害的要是自己冤魂也不希望真兇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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