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傷迴去後先洗了澡,換了身幹淨衣服。


    飯菜也已經做好了。


    他坐到餐桌上的時候就是一愣,那擺在正中央的竟然是一道鯉魚蒸茄子,做法差不多,隻是需要將鯉魚肉刮下來,切成丁字塊,與茄子一起蒸熟,灑入拌料即可。這樣魚的鮮香都混進了茄子裏,茄子吃起來味道會更鮮美。


    趙傷沒有說什麽,隻是夾筷子的速度卻快了很多。


    等吃完飯,渠水去洗碗的時候,趙傷便問小家夥:“小山,家裏怎麽會有十幾個茄子?誰送的?”


    小山就神秘兮兮的湊到他耳邊說道:“是姐拿咱家的南瓜給盧姐姐家換的,足足用了十幾個大南瓜呢!”


    小家夥一臉肉疼,倒是讓趙傷有些好笑,點點他的額頭:“你就放心吧,你姐那個人精明得厲害,不會做賠本的生意。”


    小山就嘟著嘴不滿的說道:“那你為什麽天天叫她小豬呢?”


    不就是說姐姐笨嘛!


    趙傷卻微微一笑:“小豬可不隻有笨的意思!”


    小山就越發不解了,但趙傷卻不肯解釋下去。


    去縣城的人到了天完全黑才迴來,路上有驚無險,原來他們遇上了一夥打劫的流民,打了一架,因為這些流民都麵黃肌瘦的,沒有一點力氣,這才讓許三叔他們幾個逃脫,可即便如此,村裏人還是後怕不已。


    許三嬸就來找渠水說了半天的話,大意就是後悔讓他進山冒險,又後悔讓他跟著去縣城賣野物兒,他們家不缺這一兩銀子,要是為此將姓名搭進去就太不值當了!


    渠水便勸她以後還是不要輕易入山,聽趙傷說裏麵確實很危險。


    許三嬸就大著嗓門連連點頭:“可不是,我來的時候聽人說有一夥流民拿了家夥上山去了。”


    渠水聽了,眉頭便是一跳。


    前世也有流民進山,但那是好幾個月之後的事了,當時縣城的縣令將賑災糧全部貪了,不光是流民沒有糧食吃,就是本縣的老百姓也都快餓死了,熟知地形的當地百姓便組織了一批人,其中有一部分人是流浪過來的流民,一起進山打獵物。


    深山裏能吃的東西不少,他們憑著一股悍勇之氣也打了不少獵物,但是卻死傷了好幾個人。出來的時候卻又來了幾頭野狼,這野狼衝到隔壁村子裏,咬傷了好幾個人,最後被村民們合力打退了,卻又幾次遭到驚擾。


    而上一世最值得慶幸的是那些人上山不是從河山村裏進去的,文蘭鎮周圍幾乎都是山,而這些山往北走形成一座大山脈,最北邊通到哪裏,誰也不知道,那些人上一世就是順著隔壁南長村進的深山,也就是渠水的未婚夫於家明所在的村子。


    沒想到這一世竟然提前了。


    “從哪裏上的山?”


    “聽說是南長村,他那村裏有幾個能說會道的無賴,也不知道怎麽說通了滯留在鎮上的十來個流民,就一起上山去了。”許三嬸呸了一聲:“深山老叢裏,會是這麽好進的,那一群流民餓得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又怎麽會有力氣打獵!別出事了才好!”


    不得不說,許三嬸真相了。


    等她走後,渠水就坐立不安了半晌,最終下定決心去找了趙傷,將許三嬸的話告訴他,又問:“你在深山裏可曾見過狼?”


    趙傷微一挑眉:“你什麽意思?”


    渠水就冷靜的看著他:“我聽我爹說過,狼這種動物最記仇,要是一下子殺不死,它就會記著你,等你再次上山的時候


    就能循著蹤跡尋到你報複!而且,咱們缺糧食,深山裏的畜生們怕是也缺口糧…”


    洪災對整個縣城都是有影響的,包括山上的動物,有一大半的動物都被淹死了,殘留下來的動物一時意識不到,以後也會慢慢察覺山下有一群可供它們吃的食物——人!


    趙傷就微微歎口氣:“所以這才是我不願意你和小山進山的原因,現在深山裏太危險了。”


    “咱們村的人都跟著進去過深山裏,村裏數百年流傳下來的禁忌也都清楚,但是,那些流民卻不一定知道,他們隻是憑著悍勇之氣進去,我怕他們出來後會惹來更大的災禍!”渠水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趙傷頓了頓,忽然問道:“家裏現在有多少銀子?”


    渠水有些跟不上他跳躍的思維,詫異的看著他。


    對方就又問了一句:“做生意掙了有多少?”


    如今做生意也有一個多月了,手裏頭總也存了四兩銀子。


    趙傷便道:“我們搬到鎮上去住吧。”


    嘎?


    渠水就瞪著眼睛:“去鎮上?咱們在鎮上又沒房子,還得租房子住,那得多少錢啊!”


    趙傷用手指敲了敲桌麵,細細算了一筆賬:“依你的推測,如今我們在村子裏住著其實很危險,說不定哪天深山裏的猛虎野獸就下山了,到時候萬一發生個萬一怎麽辦?而且咱們村人口少,就是有流民進來,村裏也抵擋不住,倒不如去鎮上,鎮上我這段時間我觀察了下,治安倒是還可以!”


    渠水雙手緊握,大大的眼睛瞪著他,似乎正在腦海裏拚命想拒絕他的理由。


    趙傷就忍不住想笑,她這個小丫頭雖然看著很彪悍,但其實就像是一張白紙,什麽心事都寫在臉上,一看便知。


    “這幾天我們可以去鎮上問問價錢,鎮上的租金應該不貴。”


    “你說的輕鬆。”渠水嘟著嘴,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正色說道:“我是一家之主,我的好好考慮清楚。”


    前世的時候,河山村一直都有驚無險,她和小山也照舊平安的守著自家的糧食將災荒年渡了過去,沒道理今年也不可以啊!


    但是想到自從重生後發生的事情,渠水就又有些遲疑,前世守住的糧食今年卻沒有守住!那些流民們也提前進山了!等等這些,怎麽看怎麽不像是個好兆頭啊。


    第二天天還蒙蒙亮,渠水就起來準備了,而趙傷也在院子裏教小山蹲馬步,外麵就忽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這麽早來到家的,就隻能有一個人。


    渠水的眉頭就緊皺在了一起。


    這一個多月她忙著賺錢,幾乎將於家明這號人給忘記了。


    而於家明這個人也確實天性涼薄,收到劉家送的糧食後,就再也不露麵,渠水都不相信那天劉家發生大火,他會一點風聲也沒有聽說,大概是故意躲了起來吧。


    許三嬸與趙二娘子在大火過後,都問過於家有沒有人上門!


    渠水就帶了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伯母身體不好呢,想


    是家明哥太忙了,不知道這事!我也不好在這當口上他家,不然像是去借糧一樣。”


    而許三嬸當即就義憤填膺:“他哪裏是不知道,分明是躲起來了,怕就怕你上他們家要糧食呢!先前你不是給他們家送去兩鬥,讓他家給還迴來!”


    渠水就一臉為難:“都是姻親,這話實在不好張口!再說上次去家明哥家裏,伯母還跟我說她身體病虛著,小月、家輝年紀小,家明哥又隻會讀死書,不會經營,所以要靠著我照應呢!我現在家裏沒了錢糧,就是想要照應也沒那個力啊!”


    “我呸,那個老虔婆也真張得開口,讓你一個小丫頭去照顧他們那一大家子,真是有臉皮子呢!”許三嬸更加氣憤了,將桌子拍得叮當響:“這要是我,臊也被臊死了,哪裏還敢提這種話!渠水啊,你爹娘真是把你許錯人家了!”


    趙二娘子就忙在桌子下麵去蹬許三嬸,後者也知道做長輩的隻有促姻緣的,沒有拆散姻緣的,渠水已經被許給於家了,這輩子都是人於家的人,不管好不好都得受著。自己跟她說這些,也隻是讓她更加難過而已。


    因此就也掩口不提。


    但私下裏,於家明涼薄、翻臉不認人的性子卻在河山村裏慢慢流傳著。


    渠水有些耳聞,但隻當做不知道,在路上遇到有人問起於家明,就笑著說自家太忙了,於家也太忙,還沒見過麵呢。


    那些人就歎息著搖頭走開了。


    劉家的半個房子都被燒沒了,糧食又被搶光了,方圓幾個村子都傳遍了,於家又怎麽會不知道,隻是故意不出麵罷了。劉家大房的兩個孩子,也真是命苦的!


    對於這些,渠水全當做不知道,前世她為於家明奉獻了一切,但隻是因為太過強勢,等到自己慘遭退婚的時候,村裏竟然有一大半的人都說是自己的錯,是自己活該!那麽,這一世,她要將姿態放得低低的,將一個對婆家一忍再忍的小孤女形象發揮得淋漓盡致,直到村裏人看不下去來勸她退親她才會退!


    離她嫁人還有四五年的時間呢,她拖得起!


    她要充分利用這幾年的時間,將於家明所有醜陋的一麵都展現在世人麵前!


    渠水思及此,嘴角就浮出一抹極冷又極柔和的笑意。


    這兩樣極致同時出現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臉上,趙傷無意中看見,就暗暗心驚。


    他對於家明也沒有好印象,因此也不在院中停留,等對方進來後隻頷首打了個招唿,就去了書房,留下姐弟兩個招待客人。


    於家明進來後的第一眼便看向院子一角的小推車,車子上已經擺好了小吃攤的東西,兩桶幹淨的水,兩盆子的餡料,兩小袋子的麵粉,還有一個缸盆,裏麵是和好的麵。最後,車子的空隙處全部放了柴火。


    他就掩飾住臉色的詫異,含笑問:“渠水,你家在鎮上開了個小吃多月都沒見你,在家裏忙讀書嗎?”


    於家明臉上就露出一抹不自在,輕咳一聲,才輕聲:“渠水,自從攤啊?怎麽也沒給我說,讓我幫幫忙!”


    “你總是忙呢,我可不好意思打擾你!”渠水微微一笑:“一個那天你送家裏了些糧食後,外麵世道不好,我娘也一直病著,所以我隻專心照顧娘和弟妹,再複習功課,基本上是不出來的。竟然不知道你家裏竟然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渠水,你還好嗎?你和小山受傷了嗎?這房子應該還能住人吧?”


    他的目光掃向西廂,那裏,如今隻剩下半邊牆壁了,黑乎乎的一片,看著很嚇人。


    渠水心中冷笑,麵上卻帶了幾分悲苦:“家明哥,總算還好,人沒有受傷。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那他們說的都是真的,你家裏的幾百斤糧食都被人偷走了?”於家明的聲音有些急切。


    這迴是小山迴答,他抬起頭眨巴著眼睛問道:“家明哥,你咋才知道呢,這事情都好久了,當時我家裏連一顆糧食也沒了,多虧了許三嬸是好心人,借我家了一點,要不然我們都餓死了!”


    這是渠水教小山對外人說的,他便直接對於家明說了出來。


    後者就很尷尬了,手指頭無意識的搓揉著,對小山笑笑:“是家明哥不好,不夠關心你們。”


    小山長長的“哦”了一聲,清澈的眸子上下打量著對方,小腦袋裏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渠水,這不我剛知道就趕緊上你家來了,這是我家裏柿子樹上結的柿子,放了幾天已經軟了,可以吃了。”他從身後拉出一個籃子,裏麵大概放了有十幾個紅柿子。


    於家的院子裏長了兩顆柿子樹,往年結的也很多,但每一年,於家明送來家裏的也就這十幾個而已。


    渠水覺得自己真的不能高估於家明!她注視著那紅柿子半晌,才笑了笑:“家明哥太客氣了。”


    “家裏沒糧食,就隻有這些紅柿子稀罕了,所以就給你和小山送來嚐嚐鮮!”於家明的神情好像舒暢一些,整個人的眉眼也飛展開來。


    前世他也是這樣,一直上門來求劉家接濟,這使得他在劉家人麵前極度自卑,又一直仗著自己是讀書人的身份,所以便裝做出一副矜貴的模樣。但每當他終於送到劉家一點東西時,他就像是能夠揚眉吐氣一般,整個人也大大不一樣。


    渠水淡淡一笑:“那我就不客氣了,家明哥。今年小山還從沒有吃過柿子呢。”


    她拿了籃子去了廚房,將紅柿子全部撿出來後,便拿著空籃子出來。


    於家明正在和小山說笑,但大部分都是他在說話,小山做出個馬步蹲在那裏,小臉上很嚴肅。


    其實以前小山還是很喜歡這個秀氣的哥哥的,隻是自從趙傷來了後,讓小山感受到了另外一種風格的兄長,兩相一比較,他便越來越不喜歡於家明了。


    小家夥很聰明,察覺到對方不好後,就對他漸漸冷淡下來。


    “家明哥,我們要去鎮上,就不留你了,多謝你特意送柿子過來。”渠水笑著將籃子還給對方。


    於家明接了籃子後便覺得分量不對,低頭一看,竟是空籃子,他不由就有些呆愣。


    往常,不管送什麽來劉家,劉家總是會迴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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