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啟把書包放在一邊,望著窗外的停車場以及隔壁的大巴車。車子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動,但是心裏開始的一部分顧慮也算是徹底打消了。


    這裏確確實實有著這樣一個車站,而這車站裏又確確實實有著發往北詩鎮的車。而此刻自己已經坐在了這輛車上,這輛即將開往北詩的城鄉中巴車上,盡管它看起來已經很破舊老氣,然而此時卻是那麽真實,真實得讓人心裏格外踏實而又滿足。


    車子遲遲不肯發動,而這有似乎正中了步啟的下懷。他越是靠近那個結果,心裏越是喘喘不安,他需要點時間準備。


    “或者......要不,還是告訴惠惠自己來了這裏吧,那樣起碼......我也不知道。唉!怎麽辦?”


    “現在打個電話給她,就說我來到高平了,然後看看她的反應。那樣才不會顯得自己幼稚胡鬧吧?嗯......就這樣辦吧,反正我之前早就說過以後有時間會來看她的,她肯定不會怪我的,她應該會為此高興。對!是這樣,就這麽辦吧。”


    他自己在心裏嘀咕著,琢磨著到底該怎麽樣才好。真正走到了眼前這一步才意識到自己最開始計劃的是那麽草率,步啟越發亂了方寸,沒了主意。以至於都準備終止這個謀劃而且已經實施了一大半的驚喜。


    步啟一邊想著,一邊掏出手機。剛準備按下撥號鍵,可巧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是陳洋,然後就隻聽見步啟解氣電話斷斷續續的說著。


    “喂~!”


    “嗯嗯,還沒。”


    “呃......其實,我沒迴沁縣城......”


    “你應該知道的,我不說你應該也能猜的到。”


    陳洋那頭聽見步啟這麽說,先是一陣意外。不過又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是步啟,在這樣的一個時候也未必願意迴家去。


    難道要跑迴家裏去,沮喪著臉告訴家裏人自己在太穀很不好,情況很糟糕?


    然後抱著那個把自己從小養到大的女人的肩膀邊訴苦邊委屈地喊媽媽?


    不不不,不能,那可不是男人該幹的事!陳洋覺得步啟做的沒錯,那麽......他真的要去高平找那個女老師了嗎?


    關於他們兩個人的事情陳洋還是基本知道些的,畢竟每天那麽頻繁的電話以及每次通話時步啟那後生都樂得跟個二傻子似的。


    陳洋知道他們很要好,也很說得來。當然也知道他們並未謀麵,他知道的也就這麽多,但是知道這麽多也就足夠了。


    陳洋不是喜歡探人口舌是非的人,反倒是步啟經常纏著自己說道說道初中時和李小雪的那點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事實上陳洋自己的故事真的沒什麽太多可以講得,關於戀愛步啟比他更有一套,自己念書比別人少而且嘴巴其實很笨的,陳洋心裏一直這麽認為。


    很多時候本是想和他討教點心得,反而總是被他卷進那初中戀愛史的漩渦裏。


    但是對於此時的事情,眼前這件步啟正在做的事,陳洋心裏不知道該怎麽說。從好朋友的角度去想,肯定希望他能找到自己喜歡的那個人,最後兩個人還能在一起。


    可是另一方麵又覺得這種事情發生的幾率......步啟還真的是敢想敢幹的人,但總覺得這樣的事,這樣的情節,更像是電影裏才會發生的一樣。


    真的不敢相信,步啟現在已經在高平了。而且提前都沒有告訴那個女孩子!


    “喜歡就去追,你比我強。別害怕,男歡女愛自古的事,喜歡一個人一不丟人敗興,二不違法犯法。管是他媽還是天王老子?你們兩個喜歡就比什麽都強。”陳洋電話裏和步啟說著,說完之後自己才意識到這話竟不像是平時從自己嘴裏說的。


    “你真這麽想?”步啟問。


    “嗯嗯,咱倆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我相信你喜歡的閨女應該不差。你比我們有種,好多人都有一直想做卻沒膽子去做的事,你說做就做了。我佩服你,加油!”


    “說的我都得驕傲了,這八字還沒一撇呢。不過聽你這麽說完我心裏算是徹底有底了!老路那忙不忙?你們就是又去王莊給那老媳婦家去裝上了?”


    “嗯嗯,去了吧。不去能行?你去了那邊合適的話是不是就在高平找活兒幹呀?”陳洋問。


    “呃,我先去看看。應該是這樣吧,我現在也不是很有主意。惠惠應該有主意,她應該有。”


    “......哦。那你什麽時候安頓下來了,打個電話告訴我一聲,對了!你手指頭怎麽樣了?好些沒有?”


    “感覺快好了吧,碰到的話肯定還是會疼。不過基本都習慣了,指甲蓋晃動的比之前厲害,可能真的像老路他老丈人說的那樣,指甲會掉下來吧。”步啟迴答說,一邊伸出左手看看那依舊鐵青的指甲。


    “也不是我嘮叨你,以後做事情學著穩重些。別人說什麽你別賭氣,這出門在外的不比在鄉下家裏。什麽人也有,別人說啥甭搭理他就是了,別和自己置氣。”陳洋又想起一些早想說的卻又才想起來的話。


    “嗯呢,你說的是呢!我記住了。行了你該去忙了吧?老路又得叫喚了!”步啟說道。


    “恩,那就先這樣,記住我說的話,安頓下來了告訴我一聲。”說完陳洋便掛了。


    步啟聽完陳洋的話,心裏先是一陣子暖意漫上胸口。接著又想起他開始說到的關於對他這次來高平的看法,真的是知我者謂我心憂!既然陳洋都讚成而且覺得這事情的把握是很大的,他不覺又漸漸地興奮起來。


    他又收起手機,繼而打消了給姬惠打電話的念頭。剛好車子開始發動了,這種車按照慣例都是坐滿了人才會走的,可能是實在等不來人的緣故吧,車子開始緩緩啟動了。


    “都走到這兒了,再把憋了這麽久的籌劃告訴她?那多虧呀!就是要驚喜才好嘛,她一定會難以置信的,當自己站在傻丫頭的麵前時。”想著想著步啟意識到自己又開始偷笑了。


    隻不過這次他沒有用其他的麵部表情把它掩飾過去,他開心的舒展開眉頭望著車窗外慢慢西斜的太陽。


    此刻的陽光最是溫柔,把一切照耀得那麽美好!步啟心裏想著,然後乘著客車緩緩駛向那更為偏僻而又清幽的郊外。


    他開始什麽也不去想,隻是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風景。難得車上的人也不是很多,一半的位子都沒有坐滿。同行的乘客都在安靜的坐著,或靠倒椅背眯著。


    步啟欣喜地流連於窗外山嶺的峻峭,在這樣的環山路上行車也是一件十足過癮的事呢。路越走越狹窄,兩旁的樹和灌木從也越來越狂野。


    “這地方還真是夠偏僻呢,而且這裏僅僅是到鎮子去的路。接下來去龍尾的呢?但願那裏不會沒有車!”


    話說惠惠那邊,從早上起床就一直悶悶的。可能是因為最近幾天的天氣,前兩天老是昏昏沉沉的天,有一個上午下了不少。可是心裏還是覺得憋悶著,沒有那種酣暢淋漓的痛快。


    她是個率性的女孩子,別人這麽說,她自己也這麽覺得。


    孩子們喜歡她,上課的時候都不會害怕她。學校裏包括校長在內也僅有三個老師,其中還包括一個名義上的體育老師。


    主要代課任教的就是姬惠自己和校長兩個人,而且一周裏最少有兩天的時間校長得去鎮上公幹。比如,今天校長一整天都不會迴來。


    很多時候,姬惠會看著學校裏那十幾個孩子在心裏偷偷地難過。她們村子裏的學校很小,在一個高高的斜坡頂上。那裏原本有一個廢棄的小院子,後來被簡單的歸置了一下便當做書房來用了。


    有時候猛然一想,便會記起自己小的時候也是在這個小院子裏念的書呢!時間過得可真是快呢。


    學校裏現在一共有十三個學生,其中三個二年級的,五個四年級的和兩個幼兒班、三個一年級的。院子裏有兩間教室,二年級和四年級的在共同一個教室裏,幼兒班的和一年級的在另一間教室裏。


    校長不在的時候,惠惠一個人同時看著兩間教室。聽起來應該很累人的樣子,但是多數時候姬惠就搬把小椅子坐在“校門口”。她並不喜歡把孩子們看得死死的,而且如果真的想做到讓十幾個熊孩子同時老老實實聽自己的話也不是件輕鬆的事。


    索性讓他們隨意些倒好,自己一個人看著他們時,相比學習成績,不讓他們出什麽亂子倒是顯得更重要些。


    自己大多數時候就坐在院子的大門口,那院子小到坐在那裏都能看得清兩間教室裏大致的情況。安排給孩子們背誦課文和乘法口訣便自己到外麵坐著了。


    靠著那厚厚的老舊的木門板,伸出翹起的那隻二郎腿俏皮地蹬著另一扇老舊破敗的木門板。好讓這略顯荒唐的小院子裏有點不一樣的聲響,嘎嘎吱吱初起時很是有趣,不覺久了也不過是腐朽的聲音昏啞聒噪。


    有的時候會有風從這門穿過,姬惠便彎下身去低著頭,讓頭發自由隨意的散落在空中,然後閉著眼睛感受風穿過發絲的間隙。她和風一起唿吸,在這茫然一片卻又挺拔峻峭的黃土坡上。


    這樣的日子,有時候讓她倍感閑適悠然,偶爾忙碌到焦頭爛額的時候也會有些力不從心;看見孩子們認真學習聽講的時候,自己又是滿滿的欣慰和責任感。可是大多數時候看見的又是孩子們那雙和自己一樣會憂鬱迷茫的眼睛,她往往會更加迷茫因為那神色漫布在一張張本該天真稚嫩的臉上。


    哦!這些可憐的孩子,又是那麽可愛。他們的瞳孔很黑很亮,看著你的時候就是那樣看著你,不會躲避不會閃爍。同時微微地張開小嘴巴仰望著你,他們是那麽需要被疼惜照顧,他們渴望著新鮮有趣而又深刻的知識,他們渴望著快點長大,那樣就能早一天走出去到他們爸媽工作的“城市”。


    他們盼望著家裏的爺爺奶奶快些撕完掛在牆上那本厚厚的日曆,好讓爸爸媽媽早些迴來。看他們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肩膀扛著小車拖著。欣喜而訝異的接過爸爸媽媽帶迴來的“禮物”,然後坐在炕頭的角落仰著小腦袋呆呆地聽他們和村子裏其他老人講外麵那些“大城市”的樓有多高,汽車又是怎樣的川流不息。


    廣州的火車站是怎樣的擁擠,上海的立交橋有多麽四通八達。北京的地鐵又是怎樣的便宜便捷。他們需要用上很長的時間才能和那些上了年紀的老年人以及從未離開過北詩小鎮的孩子們解釋明白什麽叫做地鐵,以及兩塊錢隨便坐的通票製。


    外麵迴來的年輕人載著收獲,還有那些無數人追逐的狂熱的夢,也一並打包在行李中帶迴那個叫家的地方。他們從村子裏所經過的地方,除了讚歎便是十足的誘惑。


    很多次姬惠自己也想過,但是後來也沒有付諸行動。她總是覺得自己被什麽東西牽絆著,或許是一份鄉土情結,又或是校長多次的懇求,她走之後實在沒有一個年輕人願意在這山村裏留下來教這些孩子們了。事實上......可能連一個老先生也沒有願意來的。


    龍尾村附近的其他幾個村子,那裏的學校早一兩年都已經合並到了北詩鎮上,龍尾村的學校之所以還保留著也僅僅是因為距離鎮子太遠交通實在不方便的緣故。


    盡管姬惠的母親不止三番五次的勸說開導,她希望自己的女兒也像村子裏其他的年輕人一樣。或者就是早些找個婆家嫁了人也算是一迴事,反正一直在自己村子的小學裏成天哄幾個流鼻涕的野娃娃算怎麽檔子事!


    母親總是這樣說,姬惠卻也總是不聽。或許她自己心裏也猶豫,可是最後還是留了下來,一直到現在。再後來,便認識了蘇步啟。


    她或許曾幾何時把那個傻小子的話當真過,或許也隻是說著玩笑。到底是什麽,有沒有抱有過希望我們不得而知。


    亦如以後的時間裏,她是否還會一直這樣堅持著,操守下去?說到底,她也不過是一個沒有教師編製的小學代課教師。


    她不敢細細去想,他怕自己會妥協母親和其他年輕人們的建議。


    她愛著那個每天和自己無話不談的傻小子,他可是說過會來找自己呢~!盡管沒有說一個時間,但是......對他的感情,可是那樣的真摯,那樣的認真啊。


    萬一他會來高平呢?姬惠也曾經想過將來的某一天,是否會接到傻小子的電話,告訴自己他到了高平然後迷路了,告訴自己他對自己的思念又多深沉。


    “嘩啦~!”教室裏不知道那個小娃娃的文具盒掉到了地上,孩子們背誦課文的聲音早已經從起先的嘰嘰喳喳成了有氣無力的哼哼呀呀。突然而至的一聲鐵皮脆響,把姬惠從神遊不知所蹤的思緒收了迴來。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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