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間,元姝憶起了那年宮宴的華夜,她陰差陽錯的站在荒蕪宮牆邊,聽下一番若似驚天秘密的話語。一個是當朝皇貴妃,而另一個便是中宮國母,那可謂不能言說的情愫,不曾想卻是她們的一生最終命運……


    她問不出是何時之事,也說不出節哀之言,獨是看著咫尺之間的元嵐,那鼻尖淡淡縈繞的桂花香,竟然讓她好似產生了一幕幻覺?


    慣來高傲如元嵐,可此時朱畫般的紅唇顫抖不止,哽咽、抽泣無聲的壓抑著發自內心的傷痛,滴滴淚珠,似如風中殘葉,轉瞬落個不停。


    “阿嵐……”


    說不清是為了什麽,心中赫然有一股刺疼,陌生的叫她難受。


    而元嵐已然握緊了雙手,炙熱的炭火在嫋嫋舞著,烤的她麵頰隱隱生疼,那從來被她視為幹涸的眼睛,已經控製不住了。


    “我一定會到天方穀的!”


    低沉的字句從緊咬的紅唇中掐出,夾著無數不甘和無盡向往,下定決心便是在死前,也要用最後一口氣,倒在去往神地的路上。


    元姝清楚的聽見了那幾個字,婉轉斂眸,掩住眼色,她不明白元嵐又開始在執著什麽了。她隻知道,從來隻有天方穀的人自動出來,還沒有外人能進入過,至少沒有人活著出來沙漠說自己進入過神地。


    “你以為我去不了?她元漓可以,我元嵐也可以!隻要有你在,我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的,元姝……你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吧。”


    那不屑且確定的語氣,讓元姝有些不適,可她不會傻到眼巴巴的問,她已經知道了太多東西,有些事情不知道總比知道的好。


    “身份?縱有身份又如何。阿嵐,我隻求你這一次,看清楚你正在走的路。”


    當初元漓是如何請來萬逐淵的過程,無人從中知曉,可誰都知道那也絕非易事,也沒人會將這個事件當做一個成功的案例來衡量。


    可惜思想沉迷其中的人,是永遠不知自拔的。元嵐嗤笑著抹掉了最後一滴淚,站起身,遠離了將她麵色映了通紅的火盆,居高臨下的看著元姝。


    “我也告訴你,這是最後一次利用你了,隻要能到天方穀,往後我什麽都聽你的。”


    直到她摔門離去,元姝還在愣怔,孤寂的背影讓她弄不清楚那個所謂利用是何意?


    元嵐一走,韓安修就進來了,手上還端著一個青花小瓷碗,待近了些,便是一股草藥味散發。元姝忙站起身來,疑惑問道:“這是什麽?”


    “藥,天寒地凍的,好在有柴火可以熬新鮮的了,你快喝些。”俊顏上笑意盎然,捧著那碗親手找藥親手熬的湯,略是督促的看著元姝。


    方才積壓的鬱氣頓時散了一半,也沒多說話就乖乖接過了衝鼻的藥碗,她這小身板要不是靠韓安修之前配好的藥丸子撐著,估摸著也走不到現在這地界兒。


    “謝謝韓先生。”


    皺著小臉將碗還給了韓安修,便不住拍拍胸口,祈禱那股澀澀苦苦的味道趕緊下去。結果對麵的人就遞來一方手帕,示意她打開。


    “這又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看吧,是她讓我給你的。”


    這個她,不言而喻。韓安修奇怪的沒同她再討論逃跑和元穎的話題,隻端著碗安安靜靜離開,餘下元姝又一個人在屋子裏,出聲想要喚迴他,卻出不了一個音兒。愣愣的捏著繡花腳邊,那歪歪扭扭的針線,她極其熟悉。


    當年她同元嵐一起學的刺繡,請的也是有名的刺繡大師,那些年兩人尚且天真爛漫,也沒把心思多往學識上放。可彼時元嵐卻是破天荒學的認真,一個下午的時間,愣是往一方絹帕上繡了人生的第一朵花,剛放下針線就隻咧嘴笑。


    “死丫頭,拿好了,這可是本宮賞你的。”


    那口氣、那動作、那架勢全然是高傲不已,讓人不住想要發笑。元姝也附小接了過來,乖乖沒反駁,將還沾著幾點血跡的手絹收了起來。


    隨後,元嵐便大笑著,伸手去捏軟萌萌的元姝,可手指剛碰到那如玉的小臉時,整個人就抽了一下,縮迴手就放在嘴邊吹。


    “好疼!好疼!”


    元姝直接捧腹大笑開,花枝亂顫的笑顏瞧的元嵐有幾分出神,她也沒多在意,便伸手拉過布了不少針眼的傷手,緩緩吸了口氣,輕輕吹了上去……


    依舊保存精致的絹子載著她們的記憶,元姝努力讓自己跳離那些過往,手指快撚幾下打開,便瞧見了手心上一顆方糖安靜的躺在白絹中。


    她真的好想告訴她,她已經沒有以前那般怕苦了。


    正是酷寒天裏,碰著大風暴雪,樸實的農家院子裏也拿不出多好的菜式來,裏長特意使了幾個媳婦殺了雞鴨,上灶一烹,四溢的香味,似乎漸漸將冰冷的院落暖化了些。


    晚飯是人送來的,足有兩個人的分量,卻是盛給元姝一個人吃的。直到深夜,她都沒再看見元嵐,就是韓安修也不見了身影。


    “夜裏紮雪更冷,姑娘你可別嫌棄棉被不細順,多蓋兩層,莫冷了身子,俺把窗給你關嚴實了哈。”


    “謝謝。”


    老實說,元姝挺喜歡這家裏人的,幾個小丫頭站在母親身邊好奇的看著她,還嘰嘰喳喳的說著些什麽,唯一叫元姝安心的便是她們的笑和眼神,淳樸友好。


    連續趕了這些天的路,她都是在馬車上斷斷續續休息,今兒終於挨到了床榻,她以為自己會很快安穩睡著,可元嵐那“利用”二字,又開始出現在耳邊,讓她如何也提不起一絲睡意。


    她知道這個利用跟她不太想知道的身份有關,問題關鍵直指已經去世的生母和萬逐淵,他們……究竟在天方穀裏扮演的是什麽角色?


    後半夜時,元姝還在鬱悶設想著,便聽見門房響動,接著便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她知道是元嵐來了,忙閉上眼睛。就近傳來拍打衣服的身影,接著就是放東西,三尺劍鞘碰在木桌上的聲音甚是清響。


    這是要一起睡的節奏?


    果不其然,元嵐似乎整理好了一切,便幾步近了榻邊,也沒去吹忽明忽暗的蠟燭,掀開被元姝窩的暖暖的棉被,就輕巧的鑽了進去,動作還甚是熟練。


    正裝睡的元姝禁不住身子一僵,腰部明顯的觸覺,讓她有些躺不住了。而後元嵐卻再沒有其他的動作,似乎是睡著了?一直還忐忑的元姝,也終於有些發困了,半眯的美眸逐漸放低了防備心。


    就在她鬆懈睡熟的下一刻,旁邊的人驀然睜開了眼睛。


    側首看看不到一尺遠的嬌顏,一絲疲憊、一半防備,是以前的元姝不曾有的,如何看都叫人有些心疼。元嵐卻不敢再靠近,隻慢慢抓住元姝藏在被窩裏暖暖的小手,輕輕擱在了自己的心口上,十指相扣。


    “姝兒……如果我死了,不要帶我迴去,就讓我葬在這吧。”


    夜深了,狂風夾著大雪唿嘯來迴,院子裏已然一片靜謐無聲,誰也不知道明天將會遇到什麽,誰也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活著。


    與此同時,百裏開外的官道上,正有一隊人馬逆著風雪往西漠方向而來。天邊的月牙還未到圓時,銀色的光輝卻是極其明亮,映的大地如同白日,更加清楚的感受著寒冬酷冷。


    前麵開路的駿馬突然踉蹌倒地,長嘶一聲,痛苦的倒在了雪地上。而從馬上躍下的黑衣女子則是有幾分急促,站在已經死掉的馬兒旁邊,重重吐了一口氣。


    其他人忙勒住為數不多的馬,而打頭一匹通體雪白差不多與冰雪相迎的馬兒上,女子的劇烈咳嗽聲,打破了平靜。


    “咳咳……又死了?”


    黑衣女子俯身撿起雪地上的紗帽,不再看死去的馬兒一眼,往後去了幾步便跪在地上沉聲說道:“陛下,這已經是第十二匹了,您的龍體也越來越差,前麵的路不知道還有多難走,屬下希望您能暫且停下。”


    她早已看過了四周環境,兩麵環山,夾中官道也算是個好地方,他們隨身還帶了些東西,隻需要停步就近找個背風的山洞,生火休息。


    玄色暗紋長裙隱在厚實的朱紫大氅下,頸下的珍珠係帶因著主人不住咳嗽而搖動,稍寬的絨帽披紗被風撩起,一縷華發也被波動。


    “那便停一停吧,林倪,去尋尋歇處。”


    清冷的女音被沉在喉頭間,明明是微不可聞的氣息,可說出的話語卻極有壓迫力。


    那一瞬間,大風平淡了些許,白雪地上倒映的月光下,亮度極其刺眼。跪在地上的黑衣女子,正是東祁女帝元漓親衛之首的林倪將軍,而白馬之上,赫然便是元漓。


    翻動的頭紗,隻能看清那隱在下麵的蒼白龍顏,淩然眉宇間,極度消瘦的輪廓更甚往日威嚴,叫人望而生畏。纖弱長指抓住了耳下的一縷紮眼白發,攥在手中,漸漸勾起了一個笑容。


    快了,很快就能見麵了……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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