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敏雪固然是露餡兒了,可是她那一句“我隻是想悄悄買一本一樣的,讓她接受了,代表了我的歉意。”也算是讓宋無夏聽進耳朵裏。


    確定小姑娘的目的肯定不是買一本《基督山伯爵》而已,但是宋無夏還是沒有往真相方麵去想,畢竟對於普通人來說,神鬼之說都是奇談。


    把這件事拋到腦後。


    宋無夏拜托了書店店主黃老師的兒子幫忙查詢五年前光明小學門口車禍死者的家屬地址以及近況。


    對於係統內的人來說,這根本就不是什麽難事。


    黃老師拿到兒子寫的紙條,還是多嘴好奇地問了一句:“這是你親戚?”


    宋無夏苦澀地說:“我就是五年前的肇事司機。”


    “這……你是打算去負荊請罪?”因為宋無夏這半年來在黃老師的眼裏確實是再正派、上進不過的中年人了,怎麽看也不像會做出當初這種事情的人。所以黃老師的態度天然地就偏向了宋無夏。


    “對,這大半年我也算有了些積蓄,想要對兩位老人家做一些補償,以後給他們養老送終。”宋無夏對著黃老師說出自己曾經的罪孽之後,忽然就覺得輕鬆多了,並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店主不樂觀地搖搖頭:“恐怕他們兩位老人不會接受你的好意。”


    “為什麽?”


    “上次來的小姑娘尚且知道,弄丟了朋友的書不是立即去買一本新的,而是先找找有沒有一模一樣的。因為一本書對她朋友而言的意義不隻是書而已。不論你當初是怎麽疏忽、現在是如何懺悔,都不能改變你把人家孫女撞死的事實。兩位老人家恐怕沒有原諒你的餘地。”黃老師也是過了半百年紀的人,將心比心,給宋無夏潑了一盆冷水。


    中年男人愣住了:一直以來支撐他好好改造的兩個念頭,第一就是出獄後盡力彌補當時的死者家屬,第二才是通過正當手段讓當年陷害自己的人付出代價。


    可是這兩個念頭,跟著他的弟兄、手下隻知道其二,並不知道自己的大哥埋得最深的,是想要贖罪的信念。宋無夏對著不同生活圈子的書店老板才能夠吐露心聲,沒想到就被道出了從前他曾擔心過、卻覺得自己可以克服的困難。


    他自然設想過對方是不是會接受自己的好意,可是這樣剛直性子的漢子,就算是被人陷害犯下大錯,也還是堅信“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這樣積極向上的念頭,覺得隻要自己努力了,必定會讓死者家屬接受自己的懺悔和好意。


    被書店店主這麽一道破,宋無夏整個下午都有些恍惚。


    晚上迴到住處——那是住處,孤零零一個人,怎麽能被稱為是“家”呢。因為沒有心思做飯,他給自己隨便下了一碗麵條,稀裏糊塗吃完之後,就對著手裏的紙條發呆。


    紙條被捏在手心很久了,夏天熱,手心總是會出汗,紙條有些皺巴巴的,水筆的字跡也暈開了,不過並不影響人看清楚……


    次日,宋無夏和下屬說了一聲,捏緊存折,坐上公交往車站去。


    他打算去親眼看一看甄家兩位老人家的近況,想要親自去試一試,哪怕是跪下也沒關係,隻要兩位老人家能夠接受自己的補償。


    時時監視著宋無夏的胖子陳飛在宋無夏坐上公交之後就去找了甄文文,甄文文謝過陳飛,又三言兩語將他打發走,自己則是轉身去尋申敏雪。


    陳飛其實早就覺得甄文文最近有什麽事情瞞著自己,原本以為是她們鎮子上那個能力出眾是王婆婆給甄文文出了什麽主意,現在看甄文文往城裏的方向趕去,不禁越發好奇,偷偷地跟在她身後,想要看個究竟。


    如果是平時,陳飛那蹩腳的跟蹤必定會被甄文文發現的。但是今天她心慌意亂,居然一直沒有發現自己身後的尾巴。


    魂體在空間上的轉換比公交車可快多了。


    甄文文趕到申敏雪家裏的時候,小雪正在重溫初三的課本。


    如果是空閑的時候,從前為人師表的甄文文說不定還會指點幾句,然後感慨一下申敏雪在學習方麵在自覺和主動。可是今天她趕到這裏,就直奔主題:“小雪,宋無夏坐公交去車站了,他肯定是要去鎮子上!”


    話音未落,申敏雪就放下手裏的鋼筆,蓋好筆蓋,皺起眉頭:“你被跟蹤了。”


    甄文文被小雪嚴肅的神色嚇了一跳,迴頭看到同樣是一臉驚嚇的陳飛。陳飛本來就比較胖,五官也比較滑稽,現在張大嘴巴、瞪大本來就挺小的眼睛,更是說不出的搞笑。不過看到陳飛這副表情的一人一鬼都沒有取笑他的心思了。


    申敏雪歎氣:“關心則亂,你太不小心了。”


    “陳飛你居然跟蹤我!”甄文文大怒之下沒有克製好情緒,突然又變成了那副被車字撞飛之後的樣子,腦袋上的血跡和腦漿止不住滴滴答答蜿蜒地往下滑,兩顆眼珠也滾到了別處去。


    申敏雪仍舊是不能免俗地被這副恐怖的樣子嚇得吸了一口氣,她拍拍胸口:“算了,這件事待會兒再說。你說宋無夏今天就準備去見你爺爺奶奶?”


    陳飛很有表現自己的意思,搶過話頭,顯示存在感:“昨晚他對著寫了甄家地址的紙條看了大半夜,今早上帶著存折就出門去了。我看他肯定是要往鎮子上去。”


    這個時候,兩個女人也不去介意插話打醬油的陳飛,甄文文一口氣憋完,就恢複了原狀,慌亂地看著申敏雪:“小雪……”


    申敏雪知道今天是不能把這本書看完了,於是合上課本,一把拿起鑰匙和小錢包:“走吧。”


    謝天謝地,今天申媽媽去學校值班,申爸爸去體育館打籃球去了,不然申敏雪出門,也免不了被他們問一兩句,雖然很容易應付,可是畢竟圓謊是一件麻煩的事情。


    一人兩鬼趕到車站,宋無夏的公交還在路上搖呢。


    車站旁邊有一家kfc。


    申敏雪去買了一個脆皮甜筒——這個在當時算是新鮮貨,比較高大上的冷飲了。


    陳飛舔舔嘴唇,有些眼饞:“甜不甜?冰不冰?好吃嗎?”


    一看他身形就知道,必然是個吃貨。申敏雪這個時候,也沒有了一開始被陳飛發現的不痛快了。看到甄文文一臉著急,可是畏縮著不敢往自己身邊湊,申敏雪還是歎氣原諒她的不小心:“冰激淩嘛,就是那個味道。不過比冷凍久的口感要綿一些。甄老師,待會兒我實在是沒有什麽別的辦法了,隻能說神鬼的事情,也不會被當成神經病;或者是被他有心利用……”


    甄文文連忙搖頭:“不會的不會的,待會兒讓陳飛去找王婆婆,王婆婆看人是最準了。不過我覺得宋無夏不是壞人……”這不是甄文文第一次誇宋了。


    話沒說完,又是一輛公交進站,從車門出來的最後一個人,就是宋無夏。他深吸一口氣,準備去乘坐城郊巴士,還沒走近,就被一個眼熟的小姑娘攔住了,小姑娘的手裏還舉著一個冰激淩,模樣乖巧可愛。


    “你?”宋無夏擺出防備的神情。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陳飛真的要笑出聲來,一個大男人一臉防備地看著一個小姑娘,真是太喜感了。


    申敏雪說:“又見麵了,宋先生。我確實是有事找你,介意去旁邊坐一會兒麽?”


    “你有意接近我,到底有什麽目的?宋無秋不會是一個隻知道指使婦孺的孬種吧?”宋無夏以為申敏雪和自己堂弟有什麽牽扯,狠狠地說。


    “你是得了被害妄想症嗎?雖然聽名字就知道無夏無秋是兄弟,不過抱歉,要說姓宋的,我隻知道一個宋無夏。”申敏雪撥弄了一下馬尾辮,微笑著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過來。”


    宋無夏還在猶豫。


    隻聽到前頭已經先走一步的小姑娘悠悠地說:“五年前就能開起紅旗轎車,你也算是個人物。怎麽現在連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未成年人去洋快餐店裏坐坐的勇氣都沒有了?”


    迴身,挑眉。


    看到中年男人咬牙跟在自己身後,申敏雪在轉迴前方之前斜斜地翹了翹嘴角。


    不要說宋無夏,就是陳飛和甄文文都被申敏雪這一瞬間展露的氣場給震驚了——這哪裏是一個小學畢業的孩子應該有的神色和態度!


    陳飛撞了撞甄文文胳膊:“是不是什麽老家夥奪舍了呀?”


    甄文文猶豫著搖頭:“不是。王婆婆見過她,說小雪是有福氣的孩子。別囉嗦了,你去請王婆婆過來。”


    陳飛點點頭走了。


    宋無夏並不知道跟在他和小姑娘身後,還有兩個魂體——也就是大家嘴裏的鬼。


    而申敏雪聽到了陳飛並不小聲的悄悄話,卻不以為意。


    kfc在2002年的大兔朝算是比較高檔的地方,十幾塊錢兩片麵包夾一張菜葉、一塊肉;或者五六塊錢買一半是冰塊的一杯可樂都算是比較高的消費。不過這座城市位於東南沿海,當地人的生活條件都還不錯,反正車站邊的肯德基生意還算紅火。


    宋無夏跟著申敏雪走進肯德基,就像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對父女。


    店裏開著空調,剛才微微出汗的宋無夏很快就感受到了涼爽,之前焦躁的心也終於沉靜下來:“五年前你才幾歲,怎麽會知道我開什麽車?是誰告訴你的那場事故?”


    “事故,一般是指造成死亡、疾病、傷害、損壞或者其他損失的意外情況。”申敏雪不緊不慢地把脆皮甜筒最後的蛋皮吃完,“我也是受到托付,告訴你,如果你有心彌補甄家的老人,不要傻不愣登送上門去。人家不稀罕肇事司機的錢。”


    如果是前幾天,一個莫名其妙的小姑娘對著自己說這一段話,宋無夏肯定不會聽進去。


    可是昨天書店的黃老師也這麽說,宋無夏本就猶豫的念頭更動搖了。他忍不住出聲反駁:“我隻是想要去看一看他們,並沒有打算在老人家麵前露出名字和身份。”


    頂著申敏雪懷疑和揶揄的目光,宋無夏也覺得自己說的話信服力不夠。他在宣軟的沙發椅上挪了一下屁股,無力地說:“可是這和你又有什麽關係。難道你姓甄?”


    申敏雪把擱在桌子上的右手放在左手手心點了點,絲毫不在乎宋無夏緊盯著自己的目光:“我不姓甄。剛才也說了,我是受到托付才來和你說這番話。”


    “到底是什麽人的托付?你要遮遮掩掩的……”宋無夏有一種無力感,對麵的小姑娘一直保持著微笑,而自己神色焦躁,外人看來很像是對著女兒發脾氣的父親。


    “你可以當做天方夜譚來聽——拜托我的不是人,是鬼呀。”最後三個字,申敏雪輕輕地呢喃出來,手腕的黑曜石手鏈黝黑發亮。


    肯德基歡快的音樂和充足的冷氣,讓宋無夏硬生生打了一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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