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尋思了一個時辰,顧涼再用了半個時辰的時間一點點清空腦中想法,然後拿出秦時月留下的《斷殺》遊記。


    因為修為和神識都較之前有所突破,顧涼看“斷”字,心中感悟比之前深得多,受到的衝擊也更強,可她依舊很難通過這個字的考驗。


    想了想,顧涼在觀“斷”字的時候加入拆分神紋的技巧,又將自己的心境感悟漸漸融入,竟是恍惚間來到一座小木屋跟前。


    小木屋就在小山坡上,附近有一道清泉流淌而過,屋子一側還種著小片的綠油油蔬菜,風景不算特別優美,但是獨有一種屬於鄉村的靜謐溫馨之美。


    這種美,與修士屬於不同的兩個世界。


    顧涼駐足在畫麵之外,靜靜地看。


    在掙脫無所不在的秦時月的影響的時候,她便知道這裏不是現實世界,也不是意識世界,而是秦時月寫下“斷”字之時留下的過去之影。


    此時金烏初升,小木屋的窗子最先被人推開,一張柔美的女子臉龐露了出來,她支起窗子,唿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方才迴頭說道:“阿月,該起來了。”


    透過窗子,顧涼可以看到一個青年正卷在被褥裏,望不清楚麵容。


    這是一對夫妻,他們在山裏過著很平常的生活,為了一日三餐而辛苦勞作。


    漸漸地,夫妻倆有了一對活潑可愛的孩子,盡享天倫之樂。仿佛世上一切的不好都遠離他們而去。


    直到某一日,他們的孩子在山林中遇到一隻重傷的野獸,好心施以救治……


    當身為丈夫、身為父親的男人打獵迴來,小木屋隻剩下焦土和灰燼……


    那隻野獸出現在灰燼中,冷冷地看著男人,竟是變成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人,就連氣質都同出一轍,就如一個人的兩個分`身。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野獸說。


    它走過來,與痛哭流涕的男人化作一體。


    歲月在不斷變遷。秦時月離開了山林。離開了這個渺小得一個念頭就能毀滅的小世界,參與到大世界的殘酷廝殺中。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胸中殺意越來越多。直至遇到轉世的前世妻子。殺戮之心忽然瓦解了。


    妻子已經不記得他。茫然問道:“你是誰?我……以前見過你?”


    秦時月深深凝視著她,告訴她:“我以斷殺為名。”


    他似乎明白了什麽,頭也不迴地走過妻子身邊。飄然遠去。


    畫麵到此為止,顧涼看著薄薄小冊子上的“斷殺”二字,心境有些許的鬆動,卻尋不到關鍵之處。


    她的積累仍是不夠,不足以讓心境再次突破。


    顧涼沉思良久,伸手翻開遊記,看到第一頁便寫著一行字:驚覺置身棋局無法掙脫,故遊曆大小世界,隻為尋一破解之法。


    顧涼翻到第二頁,上麵寥寥十餘字,寫了秦時月來到一個名為衡的大世界,與人約鬥百餘次,還與人深入到一處遺跡,得到一些好東西。


    遊記第三頁,記錄的便是錯亂空間垃圾場,依舊寥寥數句話,連天紀柱都不曾提及,隻說秦時月遇到了一個很有趣的對手,還與對方打了個賭,最後他贏了。


    顧涼靜默片刻,繼續往下翻。


    秦時月的遊記寫得很隨意,要麽是流水賬,要麽是一些他認為有趣的事,還有心情記錄和一些見聞。


    但越往後翻,他記錄的內容和字跡也就越亂,甚至有五分之一的內容屬於無法辨認的鬼畫符,帶著陣陣暴亂恐怖的氣息,對神魂所造成的衝擊甚至比初始文字更為可怕厲害。


    顧涼直接翻到最後一頁,果然發現有紙張撕下來的痕跡,而且不是一張,是很多張。


    想到隧道中偶然撿來的那張紙,顧涼又想起了離開隧道後突然消失的玉璧,不由得眉頭一皺,信手將遊記翻迴第三頁。


    她想,秦時月離開罪土的路應該就在這幾十個字中,隻看她能否找得出。


    ……


    神荒世界,東洲,乾坤派宗門。


    化作人形的香蘿來到了山門下,她仰頭看著高高懸掛在山門正中的乾坤八寶鏡,目光掠過赤色蛟龍浮雕,心中竟是升起了近鄉情怯的緊張情緒。


    這就是乾坤派。


    它承托了她漫長生命中最多的美好和懷念。


    有多少年沒有迴來過了呢?


    香蘿已經數不清自己離開的年頭到底有幾何,她待在禁地太長時間了,甚至久到麻木,若非“門”出了變故,也許不會想起再迴到這裏。


    站在來往的修士中,香蘿微合了眼,神態虔誠。


    她聞到了雷劫的味道,也有血的腥氣,還感覺到宗門上空散不去的悲慟和不屈。


    原來乾坤派已經沒落至此……


    原來乾坤派險些走向覆滅的可悲結局……


    那些立誓守護門派的強者呢,他們都到了哪裏去?


    她呢?


    她被遺忘了嗎?


    香蘿驀地睜開雙眼,感知範圍頃刻間擴大至整個神荒,將大地上發生的一切盡攬心中。


    找不到!


    她認識的那些人一個都找不到!


    偌大神荒,竟無多少煉虛期以上的強者!


    她許久不出禁地,許久不與外界往來,隻隱約覺察到天地已變,卻不想竟是變得如此陌生!


    就連神荒守護者都消失了!


    神荒究竟發生了什麽?!


    香蘿望向蒼穹,見到了藍天中一閃即逝的璀璨星空,那是紅衣特意留下的訊息終於為她所見。


    香蘿的神色漸漸變得沉重嚴肅,喃聲說道:“它……終於還是來了。”


    她望向乾坤八寶鏡。將身上氣息逸散了一縷。


    刹那間,乾坤八寶鏡綻放出無數道莊嚴神聖的光輝,香蘿的鹿形真身驟然出現在蒼穹之下,美麗、強大、不可一世。


    感受到這股強橫無比的熟悉氣息,神荒世界中沉睡已久的存在紛紛驚醒,一道道神念在天際掠過:


    “是香蘿大人?”


    “您怎麽出來了?”


    “您果然還活著!”


    “這是怎麽迴事,為何喚醒我們?”


    香蘿望向取代了青天的鹿,伸手一招,鹿撒開蹄子跑了過來,將她駝在背上。靜靜在山門外等候。


    整個神荒都看到了這隻鹿。


    乾坤派山門附近的修士更是親眼目睹鹿的出現。


    眾修心中震驚不已。在這磅礴猶如天威的可怕氣息中一致保持了沉默,世界變得無比地安靜,就連風聲、水聲仿佛都停止了。


    香蘿的聲音裏聽不到任何情緒波動:“諸位,我乾坤派竟然沒落至此。險些覆滅。”


    香蘿望向遙遠的西邊。探手一抓。竟是將六合劍派的一位先祖從閉關洞府中擒到東洲乾坤派山門。


    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位修士,不徐不疾說道:“此事,誰能告訴我原因?”


    純微能猜到乾坤派遭受天譴乃是做了替罪羔羊。香蘿之見識、眼界遠甚純微無數倍,又怎麽看不清真相?


    乾坤派的沒落,乃是一樁陰謀!


    外世界修士參與其中,神荒本土修士也未必是真的無辜。


    “我們……”六合劍派先祖露出苦澀之色,棄了劍低頭說道,“香蘿,請恕我們無能為力,他們實在是太強了。”


    香蘿淡淡看著他,伸指一點斷其劍,漠然說道:“就是因為這種狗shi都不如的理由,你們合力將乾坤派推了出去。”


    六合劍派先祖乃是隻修一把劍的劍修,劍被毀,當即噴出一口鮮血,麵容迅速變得蒼白虛弱,可他臉上的神情卻是依舊滿懷著歉意:“對不起,香蘿。”


    香蘿抬起手,正欲一掌拍下取其命,卻被一人喝停:“慢著!”


    這聲音很熟悉,香蘿收了手,看向禦劍自中洲趕來的一美婦人和一個十三四歲少年,微微眯了眼,有些疑惑:“玄冥?為何你……”


    玄冥正是那十三四歲的少年,昔日之實力比香蘿更強了不止一倍,遠非遭到斷劍的六合劍派先祖所能比。


    可他如今實力,卻是連那位先祖的千分之一都不到,神魂也變得千瘡百孔、蒼老不堪,隻需香蘿輕輕吹一口氣便會灰飛煙滅。


    “此事說來話長,記憶中的那些人都已是過去,唯剩下你我罷了。”玄冥示意斷劍的修士離開,看著香蘿說道,“他們身不由己,我也是身不由己,還請見諒。”


    香蘿對玄冥自然是有敬重的,但乾坤派的氣運遭到欺天之術篡改,甚至差點覆滅,此事又怎會是短短幾句話所能抹清!


    她微挑了眉,不容拒絕地說道:“我要你六合劍派所有劍典當中的一半,不得與我派劍典重合。”


    劍典乃六合劍派立派之根基,香蘿開口便索要一半,此舉可以等同於搶劫。


    美婦人的麵色刷地變了,若非香蘿實在太強,恐怕她早已拔劍殺人。


    可玄冥思量了片刻,竟是輕輕巧巧應了:“可。”


    美婦人頓時驚住,失聲喊道:“先祖!這可是我們門派……”


    玄冥抬手打斷她的話,平靜說道:“別慌,我自有分寸。”


    香蘿也被玄冥的大方所驚,她順了順長發,問道:“為何?”


    玄冥說道:“這是我們欠下你們的。”


    香蘿不覺得玄冥會如此大方,再問道:“別的呢?”


    玄冥說道:“沒有別的,借此機會,我希望六合劍派能與乾坤派結為兄弟門派,期限是五千年。”


    香蘿思忖了一會兒,說道:“可。”


    玄冥微微一笑,看著她說道:“我也要走了,你不會輕易離開神荒,對吧?”


    香蘿心中忽地一沉,皺眉問道:“你當真不願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玄冥搖搖頭,對美婦人說道:“我們迴去吧。”


    美婦人神色複雜地看了香蘿一眼,帶著玄冥離開,霎時便消失了。


    乾坤派宗門裏,眾弟子皆是又驚又喜,驚的是香蘿的強大和她出現的突然,喜的是她乃乾坤派赫赫有名的先祖之一,消失無數歲月竟然迴來了。


    純微親自領著人來到山門相迎,隆重見禮:“乾坤派當代掌門人純微,率領門下所有弟子在此恭迎香蘿先祖歸來。”


    故人已往,香蘿對如今的乾坤派並無太多心思。


    她已經知道純微聯合其它頂級宗門整治邪修組織之事,對純微所采取的做法很滿意,隻略略叮嚀了幾句,隨手治愈純微傷勢,便如來時那樣突然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中。


    如果可以,香蘿當然是希望殺到三千大世界為乾坤派討迴代價的,可她肩負著守護禁地的重任,輕易不得離開。


    相較於乾坤派所遭受的屈辱和算計,禁地顯然更為重要。


    乾坤派經藏峰的藏書浩瀚如海,香蘿徑直上到第九層,揮手一劈撕開空間,來到隨著乾坤派沒落而遭到封存的第二座藏書閣,希望找到解決麻煩的辦法。


    但她失望了。


    雖然這座藏書閣與從前相比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可裏麵的藏書早已毀得幹幹淨淨,連紙屑都不曾剩下一塊。


    香蘿轉而北上,翻遍陷空城藏書洞中所有書籍,結果一無所獲。


    香蘿沉默著離開三元界,前往最南邊不凍海深處的禁地。


    雷劫已經在禁地邊緣連續劈了三個月有多,氣勢仍在穩定增強,看樣子還得再劈幾個月才會停。


    “是我乾坤派的小輩在此碎丹凝嬰。”香蘿望入劫雲深處,看到正在渡劫的顧弦,冷漠麵容浮上少許暖色,自語說道,“基礎很不錯,心性、機緣、悟性、天賦、運勢樣樣都是人中翹楚,他日定能名傳三千大世界……如果他能熬得過這場劫的話。”


    禁地深處隱約傳來一聲吼叫,微光轉瞬來到香蘿麵前,卻是一個穿著薄紗的絕美女子,也是山靈一族的老祖宗。


    “山道友。”香蘿屈膝見禮,也不客套什麽,直接將禁地的異樣告訴對方,說道,“我欲進門裏察看,請山道友為我護法,免得那些東西跑了出來。”


    山妙兒欣然相許。


    兩位大能者皆是站在人間界巔峰的存在,輕輕邁出一步,已然跨越了南嶺和大半個東洲,來到禁地之外。


    “香蘿道友,劇變即將發生,還請多加小心。”在打開“門”之前,山妙兒鄭重說道,“如今這世道已經是古往今來之最艱難,隻要熬過這場劫,你我必定能再續輝煌,還能看到他們所看不到的黎明。”


    香蘿對山妙兒點一點頭,吐出尖牙模樣的鑰匙將門打開,身形瞬間消失。


    山妙兒低低歎息一聲,往擠出來的觸須看了一眼,直接將其湮滅。


    劫,是天地大劫。


    除了天道,沒有人能說自己可以安然渡過,這甚至包括了被天道賦予永生、修為實力無限接近於天仙的紅衣。


    ……


    在這個時候,顧涼與厲戟、夏翩翩等人已經來到村子的山腳下。


    看到崩塌的哨所,顧涼心頭猛地一跳,快步走了過去,竟是在亂石中找到兩張裹著獸皮衣服的完整人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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