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寶殿有薄霧在彌漫,那是冰雪被天火蒸發所導致的。


    這些薄霧在師徒二人,或者說——是乾坤派掌門和乾坤派掌教弟子之間緩緩流動著,似乎隨時都能凍結成霜。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但是緊張嚴肅的氣氛卻一直存在著。


    純微盯著跪坐在自己麵前的顧涼,眼睛眨也不眨。


    他看了很久。


    可他看了顧涼多久,顧涼便看了他多久。


    這個排在第二的掌教弟子沒有一絲一毫要退縮的想法,她依舊是那麽的咄咄逼人、氣勢十足,仿佛他這個掌門不按照她的想法做,她便會將他從掌門之座上拉下來。


    而且,她是如此的理直氣壯,沒有一丁點的羞愧自責,似乎她說的不是關了泰蘭真君禁閉之類大逆不道的話語,而是要將一個邪惡之徒繩之於法這種天經地義的事情。


    她不怕他。


    她堅信她說的是事實,是正確的。


    這是一個忠於門派的優秀弟子,她願意為門派的未來擔負以下犯上的無盡罵名,隻要門派好好的…


    隻是,她從何處得來的這些消息?


    這些是精通推演卜算之道的掌門都不知道的可怕未來!


    純微不由得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在兩人的對峙之中,他最先做了退卻,但這並不代表他會接受顧涼的提議。


    “為什麽?”


    “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麽要這樣做?”


    純微冷漠地望著顧涼。目光居高臨下,他重複道:“我需要一個理由,一個為何這樣做的理由。”


    早在六個月之前,喬嫵舉行結丹大典的消息便放了出去。


    到如今,幾乎整個神荒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乾坤派身上,他們要看乾坤派有多少斤兩,他們要看到乾坤派的真實。


    如果結丹大典停止舉行……


    如果泰蘭真君與喬嫵都被乾坤派“處理”……


    如果泰蘭真君隕落……


    東洲失去了處處出頭的霸主,它會亂,然後整個神荒都會跟著亂起來。


    這是很嚴重的後果。


    與其說是純微需要理由,倒不如說是乾坤派需要理由。


    它得給神荒世界一個解釋。而這個解釋不能撼動到乾坤派的地位。哪怕所有的一切都是粉飾太平。


    顧涼答道:“沒有理由,但您必須這樣做。”


    她的行事準則從來都不是坐以待斃,而是主動出擊。


    既然糟糕的事情遲早都要到來,那就不要等待。去迎接它。去掌握主動。


    看著純微。顧涼張了張嘴,但聲音依舊被某個存在從源頭掐滅。


    她隻好這樣說道:“弟子知道您精通占星術,您可以占卜一下乾坤派的未來。可以看一看星空是怎麽說的。”


    純微搖了搖頭,他指向天花:“你看。”


    顧涼仰起頭,發現通天寶殿的高大穹頂早已被星空取代,而這片星空…即便她不懂得占星術,也能看到它的混亂和無序。


    除了這兩個詞,顧涼看到的還有昏沉和黯淡。


    這意味著星辰即將隕落,也昭示著乾坤派未來的命運。


    “我看到了。”顧涼說道,“但這並不代表什麽。”


    她不知道星空所預言的未來是否能更改,但原著劇情是可以更改的,隻要有那個破釜沉舟的膽子和勇氣。


    顧涼不缺乏勇氣。


    純微輕輕笑了,他的目光溫和而慈愛,仿佛在顧涼身上看到了過去不信天命不信未來的自己。


    “我曾經也是這麽想。”


    純微說道,看著顧涼的眼睛,他的神態認真而專注。


    “為師踏入卜算之道已有數百載,不敢說能與天機門的占星師相比較,卻能說不遜色於天機門之外任何一位占星師。”


    顧涼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純微還舉了個例子。


    “在不久前,為師派你前去隨雲城,便是預料到有大事即將發生。玉淩子的背叛與東方學苑的插手,明輝遭到複仇,黑市與邪修組織的牽涉…類似這些事,我在給你指派任務的時候便知道了。”


    顧涼並不覺得意外,她對純微的老謀深算感觸頗深,若純微什麽都不知道,他肯定不會派她過去。


    “盡管過程很曲折,也有周想菱與許家等的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但為師與門派最終還是成了那一場博弈的大贏家——為師的卜算之技功不可沒。”


    “但是,容素,你知道為師在占星和驗證過程中最大的感觸是什麽的嗎?”


    純微拋出一個疑問,過了一會兒都沒有說話,這顯然是要顧涼思考。


    顧涼思索了片刻,有些不太確定地問道:“事態走向的大勢總是與占星顯示的結果大同小異?”


    “總結得不錯。”純微說道,“可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顧涼看著他,緩聲說道:“不,也許您錯了。雖然弟子並不擅長卜算,但弟子知道,占星所展現的未來隻是無數個未來之一,它是可以改變的,隻要我們有那個膽子和勇氣去爭奪。”


    衛澈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是必死之局,但他活了下來。


    純微平靜地看著她:“你還很年輕,經曆得不多。”


    顧涼笑了一笑:“是的,我很年輕,我經曆得不多。可是,因為前路的艱難和曲折而放棄前行的勇氣,您覺得這種行為是值得鼓勵的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顧涼說道,“但我們必須考慮到一點——我們已經站在這條路上,不可以退後。也沒有別的路可以選擇,所以我們必須走下去,也隻能走下去。”


    “哪怕粉身碎骨?”純微沉默良久,問道。


    他記得,在顧涼前去攬月城的時候,她還弄不清楚乾坤派之於她是怎樣的存在。


    可現在的顧涼,她想明白了。


    她做出了她的選擇。


    這種選擇也是純微樂見的,可代價不輕,因為顧涼現在正在逼迫他做出決定,以掌門人的身份做出決定。


    “哪怕粉身碎骨。這也是我的決定。”顧涼說道。


    乾坤派隻是一個符號。更重要的是門派的師兄弟姐妹。


    這個門派有顧弦、霍輕輕、紀子悔、風林菀,有徐貞、常沂、元靜和許許多多她認識的或者不認識的弟子,也有墨竹真君、龍澶真君、總是看顧家不爽的趙家等她不喜歡的人……


    可它就是她的家。


    它是她最堅實的靠山。


    除了成仙,修士也是有其它堅持的。例如門派。例如家族。例如親人好友……


    “喬嫵必須送走!”顧涼舊話重提,沒有給純微留下分寸的餘地,“而且此事得在結丹大典之前!”


    “您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到了那個時候,您自然會知道弟子的理由是什麽。”


    顧涼的態度斬釘截鐵。


    純微發現,他對顧涼這個徒弟當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如果他沒有起了收她為徒的心思,她會不會算計好一切,讓他不得不收她為徒?


    純微一想,覺得這個猜測的可能性也不小。


    稍微走了一會兒神,純微評價道:“你的做法太過簡單粗暴,而且無理取鬧,不能用來說服真尊。”


    說出這句話,便是純微願意接納顧涼的提議,盡管他不知道理由,但直覺告訴他這確實是正確的。


    顧涼提出一個極其大膽的方法:“這沒事,您可以將泰蘭真君喊來通天寶殿。”


    在純微的地盤上,便是泰蘭真君手段通天,他也隻能乖乖被困。


    不過,泰蘭真君被困通天寶殿,這件事的保密性不會很高,隨時都能被別人知道,很可能就成了純微失去掌門之位的最大理由。


    好一個孽徒,竟敢將師父推出去頂罪!


    純微默默地瞪著顧涼。


    “師父也可以試著說服真尊,以他們的眼力,定然可以判斷泰蘭真君是否深陷情劫無法自拔。為了門派,他們應該會適當出手。”


    顧涼提出第二個解決的辦法。


    身為乾坤派的掌門,純微可以與三位化神平起平坐,說服他們大概不會有難度?


    沒試過之前,誰都不知道結果。


    純微思忖片刻,覺得這個方法比前一個好些,隻要他能編出一個理由,可以忽悠到化神真尊。


    但他還有一點很不明白:“泰蘭師兄也就罷了,為何要將喬嫵驅逐?而且必須在結丹大典之前?”


    按照純微的想法,他更偏向於在結丹大典後尋個由頭將喬嫵派到神荒邊緣的一些小世界,勒令其百十年不歸,算是變相的放逐。


    顧涼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喬嫵很有手段。”


    “泰蘭師伯被她迷惑不惜放棄長生也要長相廝守,慕容朝歌受她吸引不惜開罪乾坤派也要將我誅殺,而鳳凰木這一代的最強傳人南秋璽被她契約成靈獸,剛剛找我尋仇要將我的根基毀掉。”


    顧涼將自己與南秋璽的事情如實道來,作為戰利品收繳的玉台與豔紅羽毛也被她呈上給純微。


    這兩樣東西都是朱雀傳承之物,其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是要還給鳳凰木的。


    當然,顧涼也沒有吃虧,她強行取走南秋璽的儲物戒指,並且在半路就把戒指中的東西與小羽毛平分了。


    “……而除了這三人,西漠三千窟的魔修對她很感興趣,不惜在拍賣會上一擲千金討她開心;那位被她救起、安置在攬月城下城的年輕修士多半來頭不小,若非他受了重傷,隻怕他已經閉關凝嬰,而他的年齡比我兄長還小了兩歲。”顧涼繼續說道,“師父試想一下,如果他們背後的勢力聯手對付乾坤派,我想不必我說,您也知道後果。”


    在原著設定之中,喬嫵就是一個女版的顧天陽,身邊優秀的男子層出不窮,可惜她眼中隻有****,並沒有顧天陽追求大道的堅決和毅力。


    顧涼說的也是調查報告上的內容,純微都知道,可是顧涼的假設……


    “你想得太多了。”純微說道。


    修士之中冷心冷性的占了多數,耽於****的反而少見,他並不覺得顧涼的假設能成真。


    但顧涼一句話就把純微噎住了:“在事情未發生之前,您能想到泰蘭師伯會為她放棄長生嗎?慕容朝歌身為黑市少主之一,如果他很正常,根本不會起了招惹我的心思。至於南秋璽就更不用說了,完全被她迷住。”


    “泰蘭師兄陷於情劫隻是猜測。”沉默了一小會,純微這樣說道。


    顧涼無意繼續說下去,隻道:“您總會看到真相的。”


    從通天寶殿中出來,已經是下午。


    天有點陰沉,看起來似乎想下雨,但是萬仞崖下的雲海美麗如故。


    在顧涼淨化真元的時候,雲朵朵絮絮叨叨地與顧涼說話:


    “你好久沒來了,我都等得不耐煩,還打算去攬月城找你。”


    “可惜純微那個混蛋把我禁足了,沒有進階化神根本不能離開雲海!”


    “啊啊啊,他還把雲水母都帶走了!這叫我怎麽玩!”


    顧涼整個人都躺在真元之湖中,她忍著真元入體的劇痛,身軀在血肉模糊之中不斷地重塑,思維中隻剩一片空白,壓根沒留意到雲朵朵在說什麽。


    好不容易淨化結束,顧涼躺在湖邊挺屍,連眼皮子都不想動。


    可雲朵朵被關禁閉,憋得狠了,壓根就不管她有沒有理會自己,還在那裏滔滔不絕:“……說起來,龍澶也是與我一樣,修為不得寸進。純微怎麽就沒有把他關起來呢?肯定是純微打不過龍澶,他就一欺軟怕硬的慫貨!”


    “其實龍澶對我還是不錯的,前些天他悄悄投影來看我,還給我帶來了一隻解悶的小玩意,可以聽到整個神荒世界的大小新聞和趣事。可惜他總是兇我,就算對我還行,我也不喜歡他!”


    “啊!龍澶說了,他來找我這件事不能告訴任何人!小涼子,你不想被龍澶找麻煩,最好當做不知道…我可是什麽都沒說!”


    雲朵朵許是想到了龍澶的手段,終於靜了一靜。


    龍澶會來找雲朵朵?


    顧涼懶洋洋地思索,她倒不覺得龍澶會這麽閑。


    等等!


    龍澶居然來找雲朵朵?


    顧涼猛地坐起,她緊緊盯著雲朵朵幻化的小白熊,問道:“他是不是問你與真元淨化有關的事?而且時間就在一個多月前?”


    小白熊眨了眨眼睛,悄悄退後了些:“你怎麽知道?”


    媽呀!


    這小靈修的目光似乎想把它千刀萬剮!


    它惹誰了它?


    顧涼別過臉。


    她深唿吸了數次,這才對雲朵朵說道:“我要被你連累死了——估計龍澶也想通過淨化真元的方式凝實修為,而且他已經向我師父施壓,二十天後我就得去他所在的符峰!”


    龍澶一貫善於采補掠奪,因為不是自己辛苦修煉得來的,他的真元也是駁雜渾濁。


    若能有人幫他淨化,那麽他的修為將會更進一步,也無怪他會不顧臉麵對純微口出威脅,厚著臉皮為陶謙提親。


    他的目的不在於天火,而在於純靈之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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