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荒世界極其浩瀚,佇立在大陸最北端的城池尚未迎來破曉的黎明,位於東洲乾坤山脈的東洲第一大勢力乾坤派已經開始了新的一天。


    今天的氣氛就如昨天般沉悶,平日裏總愛惹事的弟子這段時間都沉寂了下來,哪怕是剛剛迴到宗門的小蘿卜頭,也敏銳地察覺到乾坤派風向不太對。


    顧惜雅與煉器門石光真尊的戰鬥秘而不宣,大部分弟子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私底下猜測。


    乾坤派號稱內門弟子三萬、外門弟子三十萬,如此多的人生活在同一個門派裏,摩擦、矛盾自是時有發生。


    有不甘寂寞的好事者悄悄編撰了一份乾坤派八卦日報,專門用來八卦各種真人、真君,偶有宗門要事,也能在這份報紙上占據了一席之地。


    作為一份娛樂性質的報紙,乾坤派八卦日報自是難登大雅之堂,隻在底層弟子之間流傳,長輩們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看不到。


    不過,隻有極少數人知道,這份不太正經的日報每天都會出現在乾坤派掌門純微真人的案台上。


    純微真人大致瀏覽了報紙,看向恭敬候著的掌門首徒原秀逸,說道:“他們一直在猜測這件事,而且猜出了部分真相。”


    原秀逸猶豫了一下,點頭:“是的。”


    能成為修士的,鮮少有笨人。


    雖然顧惜雅重傷的消息隻在小範圍的圈子裏流傳,但是不乏有能人對事態進行分析。然後抽絲剝繭直至真相暴露。


    今天的日報發布了一篇文章,筆者從方方麵麵進行取證分析,他得出的結論和猜測,儼然接近了事實。


    筆者能猜到,其他人自然也能猜到。


    顧惜雅重傷的事實,隻怕要瞞不住了。


    若是放在往常,這件事不算什麽。


    畢竟乾坤派不止一個顧惜雅,還有其餘的兩位化神修士,皆是戰力強大隻手能翻天之人。


    但是,這件事在現在這個關頭發生。真真不是什麽好事。


    七年前。威名赫赫的墨竹真君顧玉竹無故隕落。


    乾坤派高層震怒,甚至勞動了執法堂退隱的老古董出動,卻隻能確定顧玉竹進了三元界,他是如何隕落、因何隕落、為何隕落皆是不知。


    五年前。乾坤派一位元嬰後期的長老壽元耗盡而坐化。


    也是五年前。鎮守乾坤派山門、相當於化神初期修為的靈獸海圖尊者因為傷勢惡化不得不閉了生死關。至今未出。


    三年前,乾坤派與妖族爆發矛盾,剛剛進階元嬰的修士趙愷無辜被殺。


    兩年前。北原的三元界終於開啟,顧弦取得蠻城十分之三的所有權,這是難得的好消息。但是,乾坤派還沒高興夠一個月,便有兩位元嬰長老的神魂在蠻城異域中被不知名的大恐怖吞噬,隻留下兩具無用肉身。


    而在最近兩年,乾坤派各種瑣碎小事層出不窮,與煉器門、白露山、六合劍派、妖族、東洲本地勢力爆發的小矛盾小摩擦讓純微真人都愁得頭發都白了好多根…


    乾坤派即將迎來風雨飄搖,內部各派係的明爭暗鬥幾乎可以和北原離合宗媲美,外部更是不用多說,單看乾坤派高層迫於無奈隻能用喬嫵的結丹大典來展示門派底蘊便可一觀。


    純微真人坐在乾坤派掌門的位置上已有五百多年,他不是顧家或者趙家的修士,也不是實權長老的弟子,而是從分舵進到外門、再從外門入內門、從內門晉升長老,一步步奮鬥做了掌門。


    也就是說,純微真人並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麽輕鬆,因為他不僅要處理乾坤派的各種要事,還要平衡各派係的糾紛和爭端。


    身為掌門人,純微真人一向都覺得壓力巨大。


    尤其是他即將退居幕後的現在,門派馬上就要麵對生死存亡之危。不是為了個人,而是為了門派,他的掌門之位必須繼續坐下去。


    然而,乾坤派裏的很多人都看純微真人不順眼。


    他們想要換一個掌門,換一個聽話的掌門,也即是傀儡掌門。


    純微真人輕輕揉著太陽穴,又細細地將報紙上的文章讀了一遍,心裏考慮著要不要把筆者找出來。


    能寫這樣的一篇文章,這個筆者不是什麽簡單人物。


    “弟子無能。”純微真人還沒有思考出結果,他的首徒原秀逸便深深低下自己的頭,請罪說道,“如果弟子能夠打入日報的內部,將這篇文章取締,師尊便不會覺得為難了。”


    純微真人忍不住又按了按太陽穴,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對這個首徒感到無語和失望了,他看著快把腦袋埋到腋下的弟子,心中歎息一聲,決定告訴弟子一件事:“阿秀無需自責,你可知道這份日報為何總是出現在為師桌上?”


    原秀逸抬起頭,疑惑道:“不是師尊您訂的報紙麽?”


    純微真人默默檢討自己當年的過錯,他究竟是怎樣做的,才會把一個掌門首徒教成隻會修煉的笨蛋?


    “愚蠢!”純微真人是真的被弟子氣到了,不再維持自己飄然若仙的氣質,罵道,“這份日報是我當年一手創立,如今也是報社的元老,它每天發行什麽內容,你覺得那群小兔崽子不會送來給我審閱?”


    原秀逸也是真的被師尊透露的消息嚇到了,維持著一個震驚的表情合不攏嘴,活像被雷劈了。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乾坤派八卦日報總是對挖掘真人們、真君們的秘密津津樂道,這麽說,他的師尊其實並不嚴謹也不正經,而是一個……


    八卦狂人?


    原秀逸仿佛看到了師尊豎立起來的高大形象在自己心中坍塌成灰。


    不。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日報上的文章,它無疑會在乾坤派中掀起軒然大波,或間接或直接導致乾坤派的暴風雨提前到來!


    可它,它竟是由掌門人親自審核並且同意發表!


    原秀逸馬上想到了另一個方麵。


    難道是他的師尊被奪舍了?


    純微真人的道就是乾坤派,他所有的一切都奉獻給了門派,絕不可能親自推波助瀾,以至於乾坤派內部掀起巨大的動蕩!


    純微真人看出了弟子心中所想,冷靜說道:“我沒有被奪舍,也沒有走火入魔。”


    “這個門派安逸得太久,它早已經忘記祖宗們立派的根本原因。也忘記了祖宗們的思想和傳承!它變得累贅而腐朽。血管中流淌的液體不再新鮮有活力,還滋生出大批的蛆蟲,哪怕是稍微的風吹雨打,也會四分五裂。就此斷絕傳承!”


    “身為這個門派的掌門。卻對門派的未來束手無策。你說我還能怎麽辦?”


    身為一代掌門人,純微真人的大局觀顯然是無可挑剔的,他預料得知乾坤派灰色的未來比誰都早。可他還是做了掌門。


    純微真人站起身,俯視著站在下方的首徒,俊逸麵容上露出淡淡嘲諷:“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以舊血換新血、剔除無用的累贅和腐肉、再毒殺蛆蟲,這確實是個辦法。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個門派已經從根子裏爛掉了,你又要怎麽辦?”


    原秀逸張了張嘴,澀聲說道:“師尊,我們麵對的情況並沒有您說得那麽嚴重…”


    “不嚴重?”純微真人打斷了原秀逸的話,諷刺一笑,“你是我的首徒,常年待在通天峰,幾乎沒有離開宗門獨自曆練的經曆,也沒有體驗過底層弟子的生活,又如何知道乾坤派究竟是怎樣的?”


    乾坤派雖然號稱三十萬外門弟子、三萬內門弟子,但是常年留在乾坤派中的外門弟子隻有八萬餘人,內門弟子則是六千左右。


    其餘的弟子,隻有一小部分是在外遊曆,剩下的大部分皆是分布在各個分舵、城池,有些修行到了金丹期,連乾坤派的巍峨山門都不得見一眼。


    原秀逸對師尊的詢問沉默以對。


    他如今是金丹大圓滿的修為,即將碎丹成嬰,骨齡隻比天驕顧弦年長了十歲,在乾坤派裏屬於數一數二的天才。


    但他確實如純微真人所說,沒有獨自出門曆練的經曆,要麽是前往秘境,要麽是與師兄妹同行,目的皆是尋寶尋機緣。


    純微真人負手看著座下的首徒,目光慈祥而溫和,他臉上的失望卻是怎麽都掩不住:“阿秀啊,你太年輕了。當年的你是個孩子,現在的你,依舊是個孩子。”


    原秀逸四歲測出靈根,便是跟在掌門身邊,十一歲築基成功,他也正式成為掌門首徒。


    純微真人的一生為了乾坤派,不曾成親生子,原秀逸在名義上是他的首徒,實際上兩人完全就是父子關係。


    對於兒子,大部分父親都是望子成龍,滿懷著期待卻又一次次失望,純微真人也不例外。


    “知道門派裏為何一直都在說你不如顧弦和霍輕輕嗎?”純微真人問。


    原秀逸思索許久,搖頭:“弟子不知,請師尊明示。”


    論起修行的速度,原秀逸與霍輕輕、顧弦兩人相比,並沒有慢多少。


    純微真人微微一笑,給了首徒一個致命的打擊:“其實,我覺得門派裏的人都高看你了,竟然拿你去和霍輕輕、顧弦比較。事實上,作為你的師尊,我覺得你連顧弦的妹妹顧涼都遠有不如。”


    顧涼表示,她遠在北原都能無辜躺槍。


    原秀逸頓時皺了眉,仰頭望著高深莫測的師尊,說道:“師尊如此評價,弟子真心的覺得不服氣。”


    他有哪點不如顧涼?


    修行速度?


    還是悟性、資質?


    在掌門首徒的眼中,顧涼是一個躲在兄長的羽翼下、隻會三頭五天弄出一些傳聞來刷存在感的無聊女修。


    即便顧涼也是十一歲築基十九歲結金丹二十七歲進階金丹後期,原秀逸也覺得自己能遠遠地把她甩到身後去。


    因為她在北原有機緣加身。而他僅僅依靠自己的苦修。


    純微真人冷笑,斜睨著座下首徒:“你哪裏不服?”


    原秀逸自是不敢頂撞師尊,剛才說出“我不服”已經是他的極限了,雖然他很想迴答一句“我哪裏都不服”。


    純微真人一招手,將原秀逸的身份玉符從他的丹田中取出,冷聲說道:“原秀逸,你心境未穩、妄自尊大,為師認為,你無法勝任通天峰首座弟子之位!”


    原秀逸瞬時臉色慘白,他默默地低下頭。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眼中似有淚光閃爍。


    純微真人看在眼裏,亦心生不忍,奈何他心意已決絕無改變之理,遂別開臉冷漠說道:“為師沒有教好你。是為師的過錯!但是你沒有學好。便是你的過錯!且去滾滾紅塵曆練一番。待你明白到底哪裏不如顧涼,再來向我要迴首座弟子之位罷!”


    原秀逸滿心空茫,他機械般叩了三個響頭。嘶聲說道:“弟子——遵命!”


    純微真人已經背過身,他看著手中的身份玉符,淡淡說道:“通天峰首座弟子之位,從此刻始,懸置三年。我與你約定十年為期,若不能及時迴來,也別迴來了,丟臉。”


    “退下吧!”


    原秀逸低低應了是,他抬頭望著師尊的背影,忽然覺得師尊似乎比從前老了一些。


    “師尊,請多多保重!”


    原秀逸依舊跪在地上,砰砰地叩了九個響頭,沉聲說道:“不肖弟子原秀逸,且下山了。”


    他站起身,又看了師尊兩眼,頭也不迴地離開。


    掌門所居之地乃通天峰,位置恰是乾坤派的最頂點,從通天寶殿中走出,隻能見到浩瀚蒼天之下雲霧皚皚,一望無際猶如海洋。


    原秀逸剛從殿中走出,一輪金日正好從雲海中躍出,並不強烈的陽光打在他的臉上,照得他的陰晴不定。


    原秀逸深深吸了一口氣,萬丈高空的極寒空氣吸入肺中,哪怕他已成金丹,也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他相信師尊。


    師尊不會無緣無故斥責他,必定是他做得不對,才會降下懲罰。


    紅塵曆練,去便去罷,難道他原秀逸還會怕了?


    原秀逸打算去北原看看。


    一是因為北原有個三元界,乾坤派大量的修士都趕赴北原去碰機緣,這是大勢所趨。


    二是因為顧涼成名於北原,他想知道自己究竟哪裏不如她,也想弄清楚被師尊記住名字的顧涼能有多少本事。


    從乾坤派前往北原,最方便快捷莫過於大型傳送陣。


    原秀逸隻用了一刻鍾便把家當收拾好,踩上飛行法器向乾坤派傳送陣所在的山峰飛去。


    乾坤派財大氣粗,為了方便出行,不惜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在自家宗門內部建立了通往神荒世界各地的傳送陣,去北原荒城、南嶺牡丹城、中洲白玉京,不過是眨眨眼的功夫。


    原秀逸支付了靈石,踏上傳送陣,在人數到齊後,傳送的微光亮起,霎時便消失在傳送陣中,去了北原。


    也是在這個時候,另一座傳送陣上,微光閃過,顧涼、風林菀、刑之樊等人憑空出現。


    “噢!我終於迴來了!”白可可歡唿著跳出傳送陣,撲進傳送陣外等候已久的年輕女子懷中,毫不見外地嘰嘰喳喳,“師父!我好想念師父!還有大白!大白呢?師父師父,大白去了哪裏?”


    “這家夥的性格一點都沒變。”楊連善小聲嘀咕。


    羅休看著師徒和樂的場景,心中帶著淡淡的羨慕,聽到楊連善的話,不由得側頭看了他一眼,笑道:“沒變,也是挺好的。”


    在此等候的並不隻是白可可的師父,還有顧涼的母親、風林菀在外門的爹娘、楊連善的師兄和師弟、刑之樊的妹妹等許多人。


    不出片刻,傳送陣裏的修士便走得七七八八,沒有人迎接的隻有羅休和閔春曉。


    閔春曉與羅休不熟,她淡淡瞧了羅休一眼。徑直轉身走了出去,踩上飛劍向乾坤派的專用來管理弟子身份的山峰飛去。


    她離開宗門將近二十年,要想進內門,必須將身份問題弄妥當。


    就目前而言,閔春曉並不願意放棄乾坤派這隻大腿。


    羅休目送著閔春曉遠去,想起自己的爹娘隻能心中苦笑,他正欲迴到自己所在的山峰,便聽得白可可一聲唿喚:“羅休,別急著走,快點過來!”


    羅休看過去。隻見風林菀、刑之樊、顧涼和楊連善等人都笑容滿麵地看著他。心中生出的惆悵頓時煙消雲散。


    他確實沒有爹娘掛心,在乾坤派裏也沒有師尊照顧,可他有很多師兄師姐師弟師妹,他們能給他溫暖。他們是他的家人。


    “中午來秀峰吃飯吧。我娘親手下廚。也就當做是慶祝我們迴來了。”顧涼笑盈盈地看著眾人,轉而單獨對羅休說道,“羅師弟。你能過來幫幫忙嗎?我和我娘親兩個人可忙不過來,加上你就剛剛好了。”


    羅休笑著應了。


    顧涼又看向其他的師弟師妹和他們的親朋好友,笑道:“記得到時候要來哦。”


    紀珊牽著她的手,也對眾人溫和一笑。


    她長得是極美的,又有駐顏丹留住最美的容顏,說風情有風情,說青春有青春,在場的男修幾乎個個都紅了臉。


    顧涼也沒忘了閔春曉,與紀珊、羅休迴到秀峰後,她特地給閔春曉發了一道傳訊符。


    不過,閔春曉似乎十分忙碌,並未有空前來。


    顧涼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她幫著紀珊處理各種食材,忙完之後還要與婢女如意核對到來的賓客名單、安排座位,等到一切都準備好,客人已經到了。


    受到邀請的都是與顧涼一同迴來的弟子,加上他們的師父、爹娘、弟妹等,不過五六十人。


    顧涼幹脆擺了一張直徑有兩丈的旋轉大圓桌,不拘長輩或者小輩,大家坐在一起,熱熱鬧鬧的一頓飯吃了足足兩個時辰。


    接下來的數日,顧涼都在忙著與故人敘交情,直到半個月後,她才完全融入乾坤派諸弟子的氛圍之中,不再兩眼一抹黑。


    在這半個月裏,顧涼在掌門的主持下完成了遲到的結丹大典,把係著一縷神魂的魂牌放入魂殿接受供奉,又上了乾坤派的弟子金冊,正式成為乾坤派的金丹真人容素。


    曆練多年,顧涼增長的並非修為。


    她身負著丹宗傳承,又在時間長河中走了一遭,還做了陷空城的城主令擁有者,更兼懂得荒古時代的文字,本身就是一座行走的藏書閣。


    若將顧涼知道的這些知識都整理成冊,以此為根基建立起一個中等門派,也能延續幾千年,可想而知這是一筆怎樣巨大的財富。


    顧涼確實把這些功法、典籍、秘聞都刻錄在玉瞳簡上,在自己的名字被金冊記載後,她被掌門單獨留下談話,這些玉瞳簡也從顧涼手上移交到掌門的手中。


    掌門本以為這些玉瞳簡記錄的都是尋常事物,待粗略翻閱一遍,不由心中震驚,心想:我說那劣徒不如顧涼,本是為了激發其鬥誌,卻不想事實竟是真的如此!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看向麵前的顧涼,平複心中起伏的思緒,問道:“好孩子,為何把它拿出來?”


    “沒有為什麽,弟子隻知道,掌門是個好掌門。”顧涼跪坐在掌門人的麵前,她仰頭看著他,臉上隻有平靜和虔誠。


    “對一個門派來說,它最重要的從來不是資源和人才,而是人心。人心齊,則門派欣欣向榮;人心散,則門派無以為繼。


    如今,我們的門派即將迎來大劫。弟子是個不起眼小弟子,能做的從來就不多,也不敢說力挽狂瀾讓門派渡過難關。


    但是,隻要弟子能做、並且是對門派好的,無論有多麽艱難,弟子都會去做。


    與那些事情相比,這些玉瞳簡隻是小事一樁。


    弟子把它交給您,不要寶物也不要靈石和名譽,隻求您把它們入了藏書閣,讓萬千弟子借閱,便是對弟子最好的補償。”


    顧涼說完這番話,隻覺得渾身舒暢,有如吃了仙丹妙藥。


    她自然而然地想起多年前自己那可笑的想法,再想到如今的自己,不由得抿了抿唇,心中釋然。


    多年前的她把自己放在旁觀者的立場,消極麵對這個世界,隻把紀珊、紀子悔等親人放在心上,一心以為離開宗門遠離劇情就能安然活下去。


    她以為這個世界隻是一個龐大恢弘的夢,她隻需扮演其中一個不起眼的角色。


    殊不知,從假身中睜眼的那一刻開始,無論她是原主還是尚秋,她都已經入局為棋。


    還好她清醒了。


    從心底裏說,顧涼對乾坤派未必有著太深厚的感情。


    但是她是真的喜歡兄長、喜歡風林菀、刑之樊等人之間的同門之誼、喜歡護短的青穹長老,他們都是這個門派的一員。


    所以,她也慢慢地喜歡上這個門派。


    它是她的家。


    她要守護它。


    就是這麽簡單。


    掌門人聽著顧涼說完,久久不語。


    身為掌門,純微真人對顧玉竹的秘密少有了解,他知道顧玉竹收徒的目的不純,但是他沒有阻止,甚至沒攔著顧玉竹、不許其前往北原。


    私心裏,純微真人甚至希望顧玉竹能成功。


    那樣的話,門派裏就能多出一個元嬰後期乃至化神期。


    用一個還未成長起來的雙靈根丫頭換一個強大修士,忽略掉雙靈根丫頭的個人想法,這件事但凡是個決策者都會覺得可行,包括他。


    他們都沒想到過,這個丫頭也許能帶來極大的利益。


    就如現在,她不求迴報地送上了無數珍貴的典籍、功法,這是兩儀宗、六合劍派等頂級宗門都要眼紅的無價之寶。


    純微真人此刻的心情格外複雜,他傾身伸手摸了摸顧涼的額發,歎息說道:“你無愧於門派,而我、門派,皆有愧於你。”


    “好孩子,你辛苦了。”


    他為什麽要為了這個門派奉獻出一切?


    不為權勢,不為地位,不為資源,而是因為這個門派裏有很多像顧涼這樣的弟子。


    “我能理解您的意思。”顧涼的心思何其玲瓏,隻怔了一怔便知道純微真人心中所想,她輕聲說道,“換了我在您的位置上,或許我也會做出與您一樣的選擇。”


    掌門是為了門派,她的心中固然感到失落和憤怒,但是她不怪掌門,也從來都沒有怨恨掌門。


    遇到了不幸,隻有弱者才會將自己所受的委屈化作對旁觀者不作為的怨恨。


    顧涼從不認為自己是弱者。


    所以,她擊殺了顧玉竹!


    她也有膽子迴到乾坤派麵見掌門,甚至有膽子承認顧玉竹被殺一事是出於自己的算計。


    顧涼並不覺得自己錯了。


    顧玉竹要殺她,哪怕他是師父,她也要把他燒成灰燼!


    乾坤派自立派開始,傳承已有幾十萬年,乃是神荒世界泱泱大派。它能站立至今,所依靠的並非財大氣粗,也不是強大武力!


    顧涼相信,這個門派斷然不會因顧玉竹之死降罪於她!


    她有這個底氣。


    而乾坤派,它也沒有辜負了她的期望。


    掌門人又是一聲歎息,隱晦提醒道:“我能猜到,其他人也能,包括你們的族長。”


    顧涼早已考慮好應對的方法,說道:“我是二十七歲的金丹後期,也是六品煉丹師,再怎麽責難,也不會毀我修為、殺了我。”


    懲罰的內容最多也隻是關禁閉思過,或者禁足,這對顧涼來說完全不算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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