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荒野上,久違的圓月正從東方天際緩緩升起,如流水般的月光傾瀉而下,照亮寂靜無音的荒野。


    紅衣仍舊坐在土台上,癡癡望著天際,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戾妖尊乖順地蹲在她腳邊,發覺月光從部落裏走出,不由得縮了縮身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它曾為璿璣天女看門,算是璿璣天女的部屬,這兩位卻與璿璣天女有著天大的仇恨,尤其是月光,萬一被牽連了,那是哭都沒地兒。


    月光在紅衣身旁坐下,與她一同看著天際,有些乏味地說道:“除去阿暝,巫族隻剩下你我兩個了。”


    紅衣迴頭看了他一眼,冷漠糾正說道:“我已不是巫族,另外,別把我與你混在一起談,我不屑。”


    月光也不與她爭辯,自顧自說道:“紅衣,我要死了。”


    紅衣不由微愣,隨即冷笑一聲:“你自己求死,何必與我多言?”


    “我要求你一件事。”月光說著求,語氣卻沒有多大變化,“我死之後,你把荒野上的兩個部落都燒掉吧。”


    紅衣盯了盯他:“你現在就可以燒,誰都不會阻止你。”


    月光緩緩搖頭,注視著紅衣說道:“我隻是希望您能為我送葬,僅此而已。”


    送葬是巫族特有的傳統,意在驅除一切災厄和罪過,幹幹淨淨地迴歸天地。


    紅衣卻輕嗤一聲:“你還記得我是你祖宗!”算計她對付魚璿璣的時候,月光可沒有把她當成祖宗甚至族人。那狠勁簡直讓她懷疑自己是否狠狠得罪過他。


    月光垂下頭,沉默以對。


    “好吧。”紅衣看了看他,目光裏終於多了些認真,“我會為你主持送葬,你可以安心去死。也不必擔心阿暝,身為半個巫族,我自會照看著她。”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她再信一次月光好了。


    月光微微舒了一口氣,他看著從自己身體裏飄散出去的光點,望向紅衣輕聲問道:“我還想知道一件事。”


    “問吧。”紅衣說道。


    月光想起記憶中的那張嬌顏。沉默了片刻問道:“我在天機鏡裏看到的人真的是魚萱兒嗎?”


    天機鏡是巫族至寶。由紅衣以自己的血煉製而成,據說能從鏡中看到世間的一切,偶爾還能看到天外天。


    在未成為大巫師前,月光曾在天機鏡裏看到一個女子的短暫一生。不久之後。他在現實世界裏找到與天機鏡中女子氣質長相一模一樣的女修。那個女修的名字叫做魚萱兒。


    月光對天機鏡中女子的品性十分欣賞,也因此對魚萱兒一見鍾情、再見傾心,甚至在魚萱兒被魚璿璣所殺之後。不惜一切都要向魚璿璣複仇。


    但是,直到魚璿璣被顧涼迴到無數年前殺死,天道對曆史做出適當的修正,月光這才恍然發現鏡中人與魚萱兒的巨大不同。


    紅衣卻露出奇詭的笑,反問道:“已經臨死了,你覺得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月光看著她,平靜說道:“正是因為臨死,所以才要弄個明白。”


    “不是。”紅衣吐出兩個字,她饒有趣味地托著下巴看這個出色的即將死去的後輩,問道,“你還有什麽想知道的嗎?我可以告訴你鏡中人的真實身份。”


    月光沉默良久,他的身體已經變得半透明,一陣風吹來就能把他吹散:“我不想知道她是誰,我隻想知道,為何偏偏是我在天機鏡上看到她?”


    紅衣憐憫地拍了拍月光的手背,望著天際說道:“我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她的臉上露出迷惘的神情,輕聲說道:“我們能輕易操縱凡人的命運,讓他們生或死,讓他們經曆幾世輪迴都是易事。但是,在我們之上,是否也有著更強大的存在正將我們的命運玩弄於鼓掌之中?”


    被囚於陷空城無數年月,讓紅衣堅持下去的是她想要見到清源的初心,但是,當清源的氣息完全消失在這片天地,她又該何去何從?


    這是屬於顧涼、阿暝的時代,這個時代沒有紅衣的位置,在獲得被詛咒的永生同時,她也失去了證道成仙的資格。


    不能證道成仙,便不能離開這片天地,便是永生永世再也見不到清源。


    紅衣心想,如果還能見到清源,她一定會放下所有的驕傲和驕傲告訴他:她心悅他,她願與他攜手看日升日落。


    可是這個世界沒有如果,紅衣想說的話,她永遠都沒有機會說出來。


    月光沒有說話,隨著最後一顆光點飄散,他的身形完全透明,仿佛融化在月光當中。


    他是巫族最後的大巫。


    他死了。


    荒野下起了小雨,淋濕了紅衣的麵龐,也淋濕了她的衣裳。


    紅衣從土台上一躍而下,她拿了一個火把,將巫族部落點燃。


    不多時,巫族的兩個部落俱被火焰籠罩。


    火光中,紅衣換上巫女的祭服,踩著拍子跳起久違四十萬年的巫族送葬舞。


    古老而纏綿的曲調在荒野中飄揚盤旋,就像始終籠罩在兩個部落上空的小雨,久久縈繞不散,仿佛這片天地也在為月光的隕落而傷心垂淚…


    幽明洞秘境中,顧涼、阿暝、風林菀和刑之樊等人剛結束了一場兇險的戰鬥,正在安全的地方調息療傷。


    阿暝聽到微風送來的悲傷調子,不知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麵,她怔怔望著虛空,無意識地說道:“大巫師去了。”


    大巫師騙了她,他承諾的地上星花環永遠都不會兌現。


    他們騙了她,他們沒有等到她迴去。便永恆地離開了。


    認識到這個事實,阿暝吸了吸鼻子,再也壓抑不住心中洶湧的情緒,不管不顧地趴在顧涼肩頭嚎啕大哭。


    顧涼並非巫族人,與巫族的交涉也不深,她對大巫師的隕落沒有多大感覺。阿暝卻是她交心的朋友,比甄絕色、柳如眉等更親密,可以交付與後背。


    剝除強大的實力和神秘的背景,阿暝的年紀還很輕,她卻失去了所有的族人成為天地間最後一個巫族。於這個世間孤苦無依。


    顧涼能體諒阿暝的傷心和無措。她經曆過失去親人的悲痛,也經曆過仿佛被整個世界拋棄的孤獨,她輕輕拍著阿暝的脊背無聲安慰,隻覺得心頭沉重。


    分明三元界的劇情發展已脫離原著的局限。但是荒野巫族部落仍如原著中消失得幹淨。就連修為通玄的大巫師也死去。


    顧涼忽然感覺到有兩道灼熱的氣息從天際掠過。還未來得及抬頭去看,下一瞬,這兩道氣息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丹田裏燃燒的紫火在不安分地跳動。顧涼側了頭看向刑之樊和風林菀,隻見他們神色如常,顯然沒有發覺任何異樣。


    安慰著阿暝,顧涼心想,那兩道氣息的出現莫非是與大巫師隕落有關?


    大巫師曾拜托她與李密做一件事,但是,直到現在,這件事都沒有任何線索。


    顧涼眯眼看向兩道氣息消失的方向,那裏正是幽明洞秘境的深處,一個空間套著另一個空間,環境危險而複雜,若沒有特殊的手段,隻能在無盡的空間裏迷失。


    那裏也是大荒崩碎後一塊碎片的所在,有著傳說中的仙人秘藏,就連最先抵達的外來修士都不曾探查過。


    如果說幽明洞秘境有什麽貓膩,多半能在那裏找到答案。


    “啾!”停在不遠處一根樹梢上棲息的火羽鳥突然叫了一聲,它身上繚繞著恐怖的黑火,瞬間就把棲身的樹木燒成灰燼。


    火羽鳥拍著翅膀,隻來得及迴頭看了顧涼一眼,便極快地向幽明洞秘境深處飛去,仿佛一道閃電掠過,眨眼沒了蹤影。


    火羽鳥曾得了湖心島孩童贈送的機緣,從此越長越不像它的族群,反而是朝著黑鳥的方向發展。它的身上偶爾會浮現漆黑的火焰,攻擊手段也是噴火,威力甚猛,足以比擬胡休的靈獸豹子。


    看到它身上浮現出恐怖程度堪與天火媲美的黑火,顧涼便知道自己的靈獸多半是被孩童或者黑鳥素日來召走。


    果然,在火羽鳥離開後,她與靈獸締結的平等契約聯係也在同一時間被降至最低點,若想憑此追蹤火羽鳥離開的方向也是不可能了。


    顧涼清楚其中的關竅,風林菀等人可不知道,少不得遞來疑惑的眼神詢問。


    阿暝許是感覺到黑火,又像是沒有感覺到,徑自趴在顧涼肩上哭得傷心。


    同門不是陌生修士,顧涼便輕聲解釋了一番,略過孩童和湖心島,隻說火羽鳥曾得了大能者送的一場造化,又說了火羽鳥其實是門派裏的元嬰真君所贈。


    “這我倒是知道。”顧成也在隊伍裏,他瞧了顧涼一眼,說道,“阿妍的那個靈獸蛋孵出一條帶著九嬰血統的小蛇,如果能繼續覺醒血脈,或者得了什麽機緣,日後定是阿妍的強大助力。”


    “罹禍真君善於馭獸,他給出的靈獸蛋,多數都是好東西。”顧成的爹也是元嬰長老,他對乾坤派的真君們最是熟悉不過,“說起來,我也得了罹禍真君贈送的一隻靈獸蛋,孵出一隻不錯的靈獸。”


    顧成撩起衣袖,手臂上赫然是個金色的神秘符文,隱約帶著暴亂的殺伐氣息,明顯是個桀驁不馴的家夥。


    誰要看你的靈獸了?眾人默默翻了個白眼。


    “既然是得了前輩的機緣,師姐的靈獸總不會被其它妖族召走吧?”風林菀將顧成跑遠的話題扯迴原處,望著顧涼的雙瞳帶著幾分探究。


    她敏銳察覺到一些微妙:顧涼也許知道一些與幽明洞秘境有關的秘密,這個秘密大約關係不小,但是顧涼沒有說出來。


    妖族的傳承方式是血脈,當妖族受創嚴重或者遇到意外的時候。可以憑借自身血脈之力將附近類似血脈的妖族召喚而來。如果被召喚的妖族血脈純度不高,那麽高純度血脈者的召喚對被召喚者而言,是充滿了強勢和不容拒絕的。


    顧涼的火羽鳥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它身上浮現堪比天火的黑火,便是因為沉睡的血脈之力遭到外界的誘引而被暫時激發。


    很明顯,幽明洞秘境裏就有火羽鳥的同族,這個同族還不是一般的同族,而是十分強大的妖族,或許這個妖族的實力不比狐越要低多少。


    但是,三元界不允許化神期修士踏足。這裏隻有兩個化神期。精怪王國的大長老生是長在三元界,狐越則通過蠻城四分之一的鑰匙得以擁有進來的資格。


    除了這兩人,難道還有其他化神修士混了進來?


    風林菀的問題也是眾人的問題,感覺到眾人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顧涼不慌不忙地說道:“那位前輩雖贈了我的靈獸一場造化。但他本人卻是被封印的狀態。時刻都要忍受烈焰灼身之痛。”


    “在我離開那個地方之時,前輩沒有離開,也沒有破除封印的意思。至於說他是否來到了三元界。我對此並不清楚,不過,我想,以那位前輩大能的手段,若能脫離封印,來到此地大概不是難事。”


    戾妖尊沒有透露過它有老朋友來到三元界,顧涼是確實不知道黑鳥素日來和大妖白雪都身在三元界。


    但是,墨竹真君這個上千歲的老家夥都能越過三元界的限製進來,大妖、黑鳥、或者孩童想要進來也是輕易得很。


    這些實力超越了神荒世界限製的強者都來了,莫非幽明洞秘境裏的仙人秘藏是真的?


    眾修心裏火熱,幾乎立刻就想起身直追火羽鳥離開的方向而去。


    顧涼仍是將仙人秘藏當成假的誘餌,看到眾人神色間的意動,淡定潑冷水:“若真是那位前輩大能,他被逼得召喚同血脈的後輩,想來其中的危險就算是狐越前輩也得大皺眉頭卻步不前。”


    就算幽明洞秘境裏真的有仙人秘藏,那多半也是被璿璣天女等探查過後的。


    顧涼望向身上還帶著傷的幾個同門,微微挑了眉說道:“再者,就算不是那位前輩,幽明洞秘境深處的危險也不是我們的修為所能涉足其中。不說其它,光是這個空間,剛才那幾隻妖獸的實力有多強,你們都親身體會過了。”


    眾人露出訕然羞愧之色,心道:莫怪顧涼師姐(師叔)如此年輕就是結丹中期的修為,單單這份麵對仙人秘境確切存在的消息還能第一時間保持冷靜思考的心境就不是他們所能企及。


    “幽明洞秘境確實很多珍稀的寶貝,這裏的妖獸我們也能打得過,但這裏是未曾探測過的秘境,我們對這裏一無所知,謹慎、冷靜必須時刻謹記…”顧涼趁機敲打眾人,說了一些探查秘境的心得。


    其實這些經驗、心得之類的東西師門長輩們時時都會提醒眾弟子,但是沒有真正經曆過危險、沒有摔倒過受傷過,他們不會知道這些經驗有多麽寶貴。


    在接下來的半個月裏,除非是性命攸關的危險,否則的話,顧涼都不會出言提醒,更不插手眾弟子的戰鬥。


    這片空間頗為遼闊,天地元氣不缺,靈氣更是濃鬱,因而奇花異草遍地皆是,珍禽異獸經常可見。


    不過,不拘花草或者珍禽,多數是眾弟子不認識的品種,危險或安全都屬未知。


    就算有顧涼照看著,仍有一人不慎隕落、三人重傷。血的教訓在前,眾弟子也學會了處處謹慎小心,對領隊的顧涼更是心服口服。


    他們不認識的異獸或者靈草,多半都難不過閱讀量極大的顧涼,拿去詢問,總能學到不少知識。


    而實力強大堪比金丹後期的妖獸,就算他們所有人圍攻其都會出現無法避免的傷亡,顧涼卻是一人就能對付。到了最後妖獸奄奄一息,臨死展開反撲,顧涼也隻受了不輕不重的傷,三兩天就能恢複巔峰實力。


    不說普通的築基弟子,就連熟悉顧涼的風林菀、刑之樊等人,他們都是第一次知道:顧涼不僅能打能煉丹布陣,她還有著不遜色於老一輩修士的淵博學識。


    當然,出彩的也不隻是顧涼,還有羅休。他對靈草的辨認度不如顧涼,辨認一些礦石、珍禽或者其他雜項卻是隨口能來,同樣改寫了眾弟子心目中“羅休隻是宗門裏金丹長老私生子”的印象。


    半個月的時間不長也不短,足夠眾弟子將這個不算大的空間探查清楚,就算隻采摘成熟的靈草和靈果,平均下來每個人也收獲了不少。


    顧涼的空間藥田也新種了不少珍稀靈草,在離開之前,她還將空間打開,補充了空間裏因衛澈歸魂而流失嚴重的靈氣、元氣。


    隨著自身實力的強大,玉瓶空間的存在便無需刻意隱瞞,隻要藥田一日一年的秘密不泄露,這隻是一個普通的隨身洞府,不會引來多少覬覦的目光。


    從這個空間出來,迴到乾坤派在幽明洞的臨時駐地,眾弟子皆是興致勃勃。


    因惦記著顧弦與火羽鳥,顧涼的沉重心情並未因為豐厚的收獲而變得輕快。相反,隨著丹田之中的紫色天火被外界不知名的力量所引動的次數越來越多,越來越經常,她的心也日漸低沉。


    紫色天火十分霸烈,對鬼魅、魔物、詛咒等陰邪之力具有強大的淨化作用,對同屬天火的混沌火、九轉陰陽火反而無多大反應。


    能引得天火動蕩,這三種陰邪之力的可能性占了八成以上,次之才是其它天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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