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符籙之便,顧涼踩著泥濘,一路掩飾蹤跡疾行,平時踩上飛劍一下子就能跨越的三十裏距離,如今用了大半個上午才勉強走完。


    看到河邊不遠處籠罩在煙雨中的巫族部落,顧涼的腳步不曾停頓,她涉水過河,沿著莊稼地的田埂走了過去。


    作為巫、妖之戰的友方,巫族們對一個凡人的到來並無惡感,還有個孩子拿了成熟的野果遞給她:“吃。”


    顧涼沒有太多心神停下對話,她走過孩子身邊,目標很明確地來到部落的祭廟前。


    在這個時代,巫族與妖族共同主宰三千大世界,其餘各族都是陪襯,又以人族地位之最低,宛如草芥。作為巫族部落裏極其重要的祭廟,連尋常巫族都不能隨意進去,又豈是渺小凡人能近?


    “凡人,立刻離開!”


    顧涼停住腳步,抬頭望向擋住她的巫族,她的眼睛空洞無神宛若盲人,明明是凡女,卻給人一種懾人的壓迫感。


    “你們曾經欠我一個承諾,如今我需要兌現。”


    兩個大漢不由得看了看彼此,又瞧向顧涼,半信半疑問道:“你一個凡女,何以當得起我們欠你承諾?”


    顧涼說的你們,是指整個巫族。


    就連三千大世界至尊之一的南極帝君都不敢說出這樣的狂妄之言,眼前這凡女何德何能?


    但是巫族看人,看的從來不是皮相。而是最內裏的神魂。他們能感覺到顧涼所言不假,至於這個承諾是怎樣欠下的,那並不重要。


    “我能。”顧涼說道。


    言罷,她走過兩巫跨入祭廟,雖被門檻絆了一下,卻完全沒有受到結界和巫紋的阻擋。


    在現世,荒野巫族是僅存的最後一脈正統傳承,他們要求顧涼吹起天音第九響,便欠了顧涼一個極大的承諾。


    這本是月光畫給顧涼看的餅,但是穿梭了無數歲月。這張大餅終究成了真。也是冥冥中自有定數。


    祭廟裏已有一巫等著,看到顧涼進來,她抬頭看了一眼,目光不無驚詫意外之色。


    畢竟是一族之大巫。她的情緒變化在露出的刹那已隱去。很淡定的對顧涼抬起手。說道:“請坐。”


    顧涼依言坐下,衰敗的身體令她五感退化,目中所見隻有朦朧光線。耳中所聽隻有微弱聲音。但是她有一顆通明道心可以感知一切,五感也不再重要。


    “你想要什麽?”大巫問,“若是你想讓我們助你踏上修行之路,很抱歉,這件事我們傾盡全族之力都做不到。”


    顧涼“看”著大巫的麵容,一點也不客氣的提出要求:“可否從時間長河中撈出我的真身?”


    巫族不可能越過執棋者的布局保護她,也不可能幫她誅殺魚萱兒,所以顧涼打算直接從根源毀去執棋者的布局。


    原著沒有尚秋,現實的曆史卻是這樣:魚璿璣唆使魚萱兒奪取了尚秋的記憶和身體,再以欺天之術和無情道道統將魚萱兒取代並殺之,從此成就五大帝君之一的璿璣天女。


    由此可以推論,魚璿璣是原著裏不存在之人,她的出現源於執棋者的布局。魚萱兒則是劇情君的棋子,她存在的意義在於完成天道果之局,從而成就顧天陽的升仙之路。


    簡而言之,顧涼誅殺魚璿璣是將執棋者打亂的劇情導迴正軌,這件事對現世大局的影響不大,所以不算在違背迴到過去三原則的範圍之內。


    至於魚萱兒、魚璿璣一體雙魂互為雙生的秘密顧涼是從何得知,這要得益於衛澈在陷空城得知的零碎記憶片段。顧涼以此做為基礎,結合實際情況從大量無序的線索中分析,由此得出猜測,再由魚萱兒親口證實。


    在顧涼詢問她是魚萱兒還是魚璿璣的時候,魚萱兒先是怔住,隨後兩隻眼睛露出不同的情緒變化。若拿這個問題去問一個普通人,他根本不會怔住,因為他就是他自己,更別說展露出兩種不同的情緒。


    前因後果俱在心中,顧涼的要求也不是突然而來,而是經過了很長時間的深思熟慮。


    不過,顧涼提的要求太驚人,語氣卻平靜得可以,恰是這種反差感,讓大巫也是怔住了好幾息才迴過神,她語氣微怒說道:“道友的這個要求不比天棄者要修煉容易。”


    顧涼神色依舊,淡淡說道:“或者你們能讓我即刻恢複真身的實力。”


    尚秋和顧涼都是執棋者謀算劇情君的一步棋,她已被逼到絕境,連死都不怕,更不會害怕其它。


    大巫的臉色驟然變得難看起來,所謂恢複真身實力,與天棄者踏上修行路又有何差別?都是一樣的要求,眼前這凡女竟然敢說!


    大巫花了些時間才將起伏的思潮穩定下來,冷冷說道:“從曆史長河撈出真身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我們巫族不會承受這個代價。”


    顧涼漠然說道:“一切因果皆在我身上,你們隻是滿足我一個要求,不會遭到牽涉。”她即時起了誓言,虛空裏一道雷電炸開,分成兩份烙印在雙方身上,“如此,可以打開時間長河了?”


    大巫神色稍緩,沉聲說道:“方才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強者隻尊重強者,顧涼沒有強者的實力,卻有一顆敢作敢當、無所畏懼的強者之心,這令得大巫對她也多了幾分好感。


    大巫的話說得容易,對顧涼來說,這句話卻不好接,隻好沉默以對。


    “請稍候片刻。”大巫站起身,臨離開之前,她揮手招來祭廟裏的巫女,吩咐道,“這位是巫族貴客,不得有所怠慢。”


    “我知道了。你放心。”巫族的等級觀念在六族中最是淡泊,巫女與大巫是平等的雙方,並無高下。


    大巫點點頭,又深深的看了顧涼一眼,徒手撕裂虛空迴到巫族的聖地。


    “客人,你是否要換身衣服再用膳?”巫女問道。


    顧涼搖搖頭,對巫女所在的方向說道:“謝謝,不必了。”


    這具身軀已衰敗成空殼,隨時可能變成塵埃飛走,清潔和進食都是多餘。


    巫女退了出去。稍後。她又走了進來,輕聲說道:“客人,有個人類修士想見你,他說他叫容瑾。來履行他的諾言。”


    顧涼想起少年的承諾。那句說得無比認真的話仿佛昨日。漠然的臉上也多了柔色,然而思忖片刻,她說道:“請告訴他。我不見他。”


    巫女很快給了容瑾的迴話:“他說,他就在外麵守著。”


    顧涼不由默然。


    大巫去而複返,已是一天一夜過去,她在顧涼麵前坐下,聲音聽不出喜怒:“你倒是好算計!”


    打開時間長河對大巫來說隨意就能為,撈出一具肉身什麽的也隻是稍微費些勁,並不困難。但是顧涼這個要求,竟要四個大巫一齊出力,還險些遭到反噬而魂消道隕,也無怪大巫神色不好。


    顧涼靜了靜,說道:“對不起。”


    大巫擺擺手,她並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剛才那句話也隻是隨口一說,轉移話題道:“真身我取來了,可要幫你移出神魂再行穩定?”


    顧涼沒想到自己給巫族設了個套還能得到如此待遇,猜測著大巫興許是從時間長河中得到了好處要償還因果,遂從善如流道:“求之不得。”


    大巫微微蹙了眉,她看著顧涼平靜堅定的眉眼,心裏思忖著,又謹慎的問了一句:“你當真要入主真身?”


    顧涼說道:“當真。”


    大巫歎了一聲,語氣很是惋惜:“既然如此,那便開始吧。”


    待顧涼從自己的身體醒來,卻發現自己的五感並未恢複,就連感知都遲鈍了許多,仿佛這是一個針對她的詛咒,並不因為神魂迴歸真身而失效。


    大巫的悄聲提醒落在耳中,顧涼也聽得不太清楚:“…借來的肉身在我取出神魂的刹那就消失了,不是化為塵埃,也不是被毀…”


    顧涼應了是,平靜的向大巫道謝、告別。


    大巫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雙眉緊緊皺了起來,眸中卻掠過一絲算計。


    從時間長河彼岸而來,又入主了真身,這個人類女修如此打算,莫不是想著改變曆史?


    巫族沒落之勢已無法抵擋,隻是這個人類女修的出現,他們或許可以借其獨特命格與來曆展開一些謀算…


    反正巫族與她已是兩清,也不存在巫族被改變曆史所帶來的巨大因果波及的情況。


    憑著殘軀上彌留的天火氣息,顧涼尋到魚萱兒隻用了兩日。


    魚萱兒,現在應該稱唿其魚璿璣,她已是尚秋的外表,因沒有同時得到尚秋的記憶,命格隻被覆蓋了三分之一。


    看到顧涼與容瑾的到來,魚璿璣舔了舔唇,目中露出嗜血的寒光與貪婪占有欲:“姐姐,我還以為你死了,原來你又換了個身體。”


    “不過,你來得正好,無相體隻能修魔,終究沒有純靈之體好。我的命格也不完整,這要你的記憶和情感來填補,上次讓你逃了,這次你絕對逃不了。”


    容瑾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奪取了自己姐姐身軀的女人就是天真可愛的萱萱,他厲聲喝道:“萱萱,你瘋了嗎?她是我姐姐,也是你的好姐妹!”


    魚璿璣輕輕笑了,對容瑾飛了個媚眼,膩聲說道:“我可不是你認識的萱萱,你認錯人了。滾開吧,我雖不願對你下手,可這並不代表我無法對你出手。”


    話音落下,魚璿璣便扔出一道劍光,容瑾揮劍去擋,卻是中了算計,刹那間被傳送到千萬裏之外。


    “你我的因果,終須好好的算一算。”顧涼沒有感覺到容瑾的被迫離開,她平靜注視著魚璿璣的方向,徹底瞎掉的眼睛黑沉沉一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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