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麵寬逾二十丈,豔紅的岩漿沸騰著,不時拍起數丈高的浪花,帶起陣陣逼人的炎熱氣息,恐怖的高溫幾乎要把人烤成人幹。


    火鳳劍本身是火屬性的材料,比一般的法器更耐火,然而麵對著岩漿河,劍中的微小意識也傳來顫抖的懼意這岩漿的溫度,足以將整把劍都融化為水。


    顧涼身懷天火,世間火焰無一能出天火其左右,對高溫的適應倒是比火鳳劍好。她溫言安慰了火鳳劍中的意識,摘下腕間的龍形手鐲,朝著岩漿河一拋。


    龍靈不愧是天火孕育而生的神物,它舒展著龍身,愜意的在岩漿裏打了個滾,對這足以焚盡八荒的極致高溫比誰都適應。


    它也知道顧涼心焦顧弦,龍口一張吞了不少火焰精華進肚,頃刻間便化作身長十丈威風凜凜的五爪紫金龍,載著顧涼輕鬆飛過河麵。


    近距離看到顧弦憔悴落拓、人事不省的模樣,顧涼更是難過得幾欲落淚,滿心酸澀和慶幸。


    顧弦傷勢極重,若她再遲來片刻,或者沒有龍靈相助,隻怕看到的就不是顧弦這個人,而是一具冰冷無知覺的死屍。


    許是覺察到妹妹的氣息,顧弦緊皺的劍眉微微舒展,隻是他受傷實在太重,服下靈丹後也沒有醒來。


    岩漿河岸溫度極高,又有著河中生物的無形威脅,實在不是久留之地。


    顧涼不敢隨意展開神識探查周圍的環境,她思量片刻,彎腰將顧弦背了起來。沿著他前進的方向疾步走去。


    黑貓一族的無名秘法確實玄妙,顧涼撕裂空間而來。河中生物甚至沒有覺察到她的出現。隻是秘法的限製頗多,例如。顧涼和顧弦都不能進出空間,他們相隔的距離也不能超過百丈。


    不然,輕則被秘法強行送迴第三大陸,重則遭到秘法反噬,從此迷失在無盡的空間亂流中,永遠都找不到歸路。


    黑貓說得相當嚴重,顧涼自是不會以身試險。她現在隻希望盡快離開河中生物的地盤,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為兄長療傷。


    遠離了奔騰向前的岩漿河,逼人的高溫也隨之降低。不至於到舒適的程度,卻也在忍受範圍之內。


    肉眼可以看到整個世界以紅作為主色調,大地空曠而遼闊,到處都能見到鮮紅的岩漿噴湧而出,將地麵切割得支離破碎。


    天眼所見的整個世界卻是籠罩在揮之不盡的濃重黑霧當中,這些黑色就如墨汁,邪惡又不祥,濃鬱得仿佛永遠都化不開。


    這裏是地底世界,也是封印巨魔肉身的所在地。更是洞府主人留下傳承的最後一個考驗。


    地底世界沒有晝夜變化,顧涼花了十二個時辰,才走出河中生物的地盤,來到一處鋪滿了紅色砂礫的山丘。


    占據這一片地域的是個身長五六丈的大蜥蜴。外表十分猙獰醜惡,脾氣也相當糟糕。它的修為隻有築基後期,卻長著一身堅硬的背刺。還能噴出極寒的冰息,頃刻間就能把實力等同的過路妖獸凍成一地碎冰。不可謂不兇悍。


    顧涼本不欲招惹它,神識卻掃到了大蜥蜴洞裏的一眼熱泉。便也起了霸占它老巢給顧弦療傷的念頭。


    因秘法的限製不能離顧弦百丈之遠,這一戰打得有些束手束腳。不過顧涼本身擁有著極豐富的戰鬥經驗,其戰力也是同等級修士中的翹楚,不過五十個迴合,這隻狡猾兇殘的妖獸便被斬殺劍下。


    大蜥蜴的洞穴很寬敞,也沒有因為多了一眼熱泉而變得潮濕泥濘,清掃幹淨後,倒是一個隱蔽又舒適的療傷之地。


    顧涼把空間裏淬體所用的藥鼎取了出來,往鼎中加入靈泉水煉製的靈液和各種珍稀靈草,花了四個時辰熬成療傷的藥湯,小心翼翼的把兄長移了進去借以療傷。


    隨著時間的過去,鼎中濃綠的藥湯變成極淺的顏色,顧弦憔悴的麵容也被熱氣蒸得發紅,眉毛漸漸舒展,已有了醒來的跡象。


    顧涼盤腿坐在洞穴的另一邊,並沒有注意到大鼎裏即將醒來的兄長,她正專心致誌的用另一隻小鼎淬煉著一株五千年靈草的藥液。


    待到將所有的雜質分離得到純淨的藥液,顧涼緊繃的情緒稍微放鬆,她取過一隻罐子將藥液裝了進去,便拿起下一棵靈草繼續淬煉。


    即便顧涼已經能做到一心二用,淬取藥液的過程也容不得一絲分心。待她將所有的靈草都淬煉成藥液,用袖子擦去額上的汗,才發覺顧弦醒了。


    顧弦麵容憔悴,雙眼深陷在眼眶裏,仍是披著人皮的骷髏模樣,可怖得很。在顧涼的眼中,他疲憊的雙眼卻比世間任何美景更令她覺得歡喜。


    “哥,”顧涼笑得雙眼彎彎如月牙,聲音裏少見的帶了幾分甜膩隨性,“你醒了。”


    自冰雪境之後,兩兄妹便各自修行,聚少離多。


    上次見麵時,顧涼身受重傷,幾乎被那支箭射過心髒;這次見麵,顧弦性命垂危,亦是生死間徘徊。也恰是關乎到性命的要緊關頭,兩兄妹都能恰巧出現在對方眼前,不得不說是極大的幸運。


    顧弦看向疾步走來的妹妹,眼中也微微漏出笑意,待看到她左邊眉骨上深刻的疤痕,他眼中的笑頓時淡了許多:“是誰傷了你?”


    對顧弦這種高手來說,一道疤痕也可以看出很多東西,他隻需看一眼,便知道這不是尋常修士所傷。


    顧涼注意到顧弦的目光,便伸手摸了摸眉骨,感覺到指下與其他部分不同的疤痕,才想起自己被魚璿璣的身外化身破相這件事。


    她也不甚在意,說道:“她被我殺了。”傷疤是魚璿璣的身外化身留下的,大概那隻金簪的材質比較特殊。塗了靈藥也不頂用。那時候,顧涼忙著準備天驕台上的決戰。自是沒有空閑的時間煉製祛疤的靈藥。


    而隨著深淵戰場的開啟,再到聖殿傳承考驗的展開。顧涼更是忙著鬥法和療傷,間或大量煉製丹藥,沒有做其他事的閑暇,更是徹底把自己破相的事忘到腦後。


    顧涼接著又問:“哥,你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顧弦心知顧涼的經曆絕無口上說得輕巧,也沒有追問詳細,他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遞過去:“拿著。”


    顧涼接過小瓷瓶,發現這是不可多得的養顏靈液,亦是煉製一些療傷聖品的主要材料。便喜笑顏開的收了起來,打算用來煉藥。


    妹妹心裏想什麽,顧弦不用怎麽想都猜到,他看著顧涼說道:“別讓我見到你的疤。”


    顧涼嘻哈一笑,嘴裏應是,心裏卻沒把顧弦的話當迴事。


    祛疤的靈藥多得是,小瓷瓶裏的炎冰之息卻是一滴難求。如此珍貴的寶物,用來祛疤絕對是暴殄天物,她舍不得。


    顧涼把小瓷瓶丟進介子袋裏。將罐子裏淬煉出來的藥液倒入鼎中,一邊說道:“哥,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呢。水熱不熱?要不要我降一下溫度?”


    顧弦瞥了她一眼,合上雙眼運轉功法煉化擁入體內的藥力。沒有理她。


    顧涼:“……”


    當事人都不介意,你這做哥哥的怎麽如此磨嘰?


    “太難看。”顧弦仿佛能聽到顧涼的腹誹,緩緩吐出三個字。


    顧涼看著他削瘦得皮包骨頭。狀如骷髏的臉,心道:你現在比我難看了百倍不止吧?


    伸手探了探藥湯的溫度。顧涼瞪了一眼就是不合作的顧弦,默默地對鼎下不斷燃燒的火焰掐了個法訣。


    等顧弦發現溫度漸高。鼎中藥湯已經汩汩的冒了泡。


    熱氣上下蒸騰,藥力與靈氣洶湧著從各處大穴湧入,宛如無法抵擋的潮水。頃刻之間,經脈和丹田就被擠得發堵脹痛,又酸又麻,難受之極。


    “阿涼?”顧弦驀然睜眼瞪向妹妹。


    顧涼沒有絲毫做壞事被抓到的自覺,看著眉頭緊皺的兄長,她心裏憋著笑,麵上一本正經的說道:“你傷勢不輕,泡藥浴的時候感到酸痛很正常。”


    顧弦卻顧不得她了,藥力與靈氣共同起作用,他的胸膛裏仿佛燃燒著一把熾熱的火,要把他整個人都點燃。


    麵對這樣的情況,他能做的便是一遍遍運轉功法,將藥湯裏的藥力煉化到每一寸皮肉當中,用以滋養損耗太過的身軀。


    顧弦的傷勢的確不輕,經脈、丹田、血肉中都存著不少暗傷,若以溫和的手段慢慢療養,沒有大半年時間不能成。


    顧涼卻以天火將五千年靈草淬煉為純淨藥液加入藥浴當中,其手段不可謂不簡單粗暴,效果卻出乎意料的給了顧弦驚喜。


    他暗歎了一聲顧涼在煉丹這一技藝上的天賦,便沉下心神,專注於引導體內真元與藥力相溶。


    功法以高速運轉,顧弦的新陳代謝也驟然加快,身上不斷蒸騰出白色的熱氣和黏膩的雜質。龐大藥力衝擊下,他的傷勢正在緩慢恢複、痊愈。


    洞穴狹小,不消片刻,便被濃霧籠罩其中,水氣濃鬱。


    顧涼隨手打出法訣,清風挾卷著白霧從洞口排出去,把新鮮的灼熱的空氣換進來,往複循環數次,洞內的濕氣便散了。


    收起淬煉藥液的小鼎,顧涼拿出做飯的炊具,煮了一鍋不算美味卻能補充元氣的藥膳,期間打跑了數隻上門挑釁的妖獸。


    閑了下來,顧涼注視著鼎中漸漸恢複健康紅潤膚色的兄長,臉上沉沉看不出情緒。


    顧天陽不知所蹤,顧弦誤入此間世界,幾乎隕落。


    他們都是氣運鼎盛的天之驕子,得到上天的格外關照和厚愛,若說他們都能隨時被當做棄子犧牲,劇情君和執棋者圖謀的又是什麽?


    她原先覺得三元界隻是劇情君與執棋者博弈的棋盤,現在看來卻明顯不是那麽一迴事。


    明麵上看,三元界不過一個尋常小世界,因為封印了巨魔,所以才會引來多方關注。


    但是這個小世界牽涉在內的卻不隻是巨魔,還有眾多站在三千界巔峰的大能,若說隻為了一顆永不成熟的天道果,未免讓人不信。


    最直接的證據便是,三元界在劇情君和執棋者的博弈中占據了很重要的地位,他們的動作和算計都是圍繞三元界展開。


    若是一般小世界,劇情君和執棋者何須如此?


    顧涼越想越覺得自己腦筋打結,她緩緩吐出胸中濁氣,將這些疑問按了下去。花了片刻的時間將躁動的情緒平複,默念了數遍妙經的功法總綱,顧涼轉而琢磨起修行過程中遇到的難題。


    同一時刻,遼闊的荒野上,魚璿璣將微風吹亂的發絲撫順,在棋盤上落了一子,看著對麵的月光,徐聲說道:“輸了。”


    輸的人不是她,是月光。


    原本晦暗不明的棋盤因為魚璿璣落下的一子變得形勢分明,不管怎麽看,都是魚璿璣占了優勢,勝負皆在這一刻。


    月光凝望著棋盤上隻差最後一招便能扭轉局勢、卻永遠都走不完最後一步的白子,垂了眼,微微歎息一聲:“輸了。”


    一局棋下了很多天,魚璿璣終於贏得棋局,卻不見歡喜之色。她看著白子與黑子,有些乏味的歎道:“的確可惜,棋差一著。”


    魚璿璣的語氣很失落,仿佛執白子輸了棋局的人不是月光,而是她。


    這一聲歎息落在月光耳中,卻是與以往帶著微妙的不同,幾乎牽動了他的情緒,引得他也跟著繼續歎息。


    當然,這隻是幾乎。


    月光盯視著魚璿璣,微微笑了。


    在他笑意露出的刹那,天地間無形的“勢”忽然被引動,淡淡殺意頃刻間將兩人籠罩其中,爭端一觸即發。


    因為無法承受這股殺意中蘊藏的淩厲,周圍的植物也在一瞬間枯萎、凋零、化為飛塵,連種子都不曾留下。


    遠遠望去,綠色的荒野就像春之女神的裙擺,可惜的是,這條裙子被濺上洗不掉的黃泥水汙跡,又刺眼又難堪。


    明媚的春天已經在荒野停留了大半年,夏季久久未至,秋季和冬季更是遙遠。


    月光看著棋盤那邊的女子,聲音冰冷如凜冬,甚至讓枯黃的地麵都結了一層寒霜:“你不是魚璿璣。”


    魚璿璣修無情道,早已斷情絕念,她永遠不會有多餘的情緒,更別說影響到他。


    月光的手指按在棋盤的一角上,抓得緊緊的,指節都泛了白。


    他無比專注的看著魚璿璣熟悉的麵容,身軀微微前傾,帶著緊張的顫抖:“你是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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