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符源自於初始文字,初始文字就是天地規則的表現,調動這種神秘的力量,要麽以強大實力為基礎,要麽以對規則的了解做底氣。但是無一例外,都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在最後一筆完成的瞬間,衛澈的身形霎時淡了很多。


    因著衛澈的安排,諸宸衣一直都待在天一城裏。


    這邊神符勾動,他立刻便有所感知,已經不止一次見識到衛澈的驚天手段,諸宸衣仍是感歎不已,他的麵上也顯得越發恭敬:“諸宸衣見過公子,公子有何要事吩咐?”


    若說幾年前他跟著衛澈是不情不願,那麽最近幾個月來,衛澈展露的各種奇妙神通徹底讓他下定了追隨的決心。


    當然,這也不是誰諸宸衣立刻能夠做到不畏生死的死忠,他隻是純粹將衛澈當成前輩或者雇主,通過出賣勞力來換取豐厚的報酬。


    衛澈想著年幼時不知被誰剝離出去的那部分神魂,緩緩吐出胸中盤旋已久的一口鬱氣,平靜說道:“時機已到,可以開始了。”


    諸宸衣應了一聲是,便讓開身子,把石室內的布置映在衛澈麵前的水鏡上。


    石室相當寬闊,遍地都是猩紅的顏色,鑲嵌著無數晶石。但仔細一看,地上其實是畫得密密麻麻的陣法符文,因為小若蠅頭,一眼看去,就像塗滿了鮮血。


    這座大陣的布置和校對異常繁瑣複雜,它時不時閃爍著淡淡光芒,就像一汪流動的血水。給人以詭異瘋狂感覺的同時,又充滿了勃勃的生機。


    大陣正中央。茶樓老板半身裸著盤腿而坐,他緊閉著雙眼。身上、臉上、四肢都畫滿了豔麗的藍色符文,氣息微弱得將近全無,也不知是生是死。


    入夢詢問了茶樓老板的想法後,衛澈隻做了兩件事:一是將三元界岌岌可危的封魔結界重新拉起,以防出現意外,令得巨魔有機會逃出去禍害世間;第二件事,便是布下龐大的陣法好將自己被剝離出去的神魂融合。


    茶樓老板是顆棋子,他會從貧瘠的小世界裏來到神荒大世界,其中固然有顧涼的原因在內。更多的卻是因為他人的刻意引導。


    知道茶樓老板就是自己神魂一部分的那一刻開始,衛澈心裏便憋著一口氣。


    雖然他相當不喜茶樓老板用自己的臉與顧涼發生過糾葛,但畢竟是自己的神魂,他絕不容許茶樓老板遭人利用。


    衛澈曾懷疑是魚璿璣搗鬼,但他沒有相關的證據,加上邪神殿殺局一事,他對此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僅憑那日察覺的雲端之上的窺視,他隻能得知對方也是個符道高手,實力不低。具體有多厲害卻並不清楚。


    不過,屬於他的,他必定會拿迴來;虧欠他的,他必然以十倍償還!


    在諸宸衣忙碌著將布陣材料繼續填滿陣法的時候。衛澈把雙手浸入水麵,撈起一麵靈氣四溢的冰藍色水鏡。


    拿著這麵水鏡,他起身進了自己的房間。裏麵赫然也是一個龐大複雜到極點的陣法。這個陣法以冰雪為脈絡,以靈石為基礎。與天一城石室中的鮮紅大陣大同小異。


    化作黑衣少年的天魔小心地從陣法裏走出來,對衛澈說道:“已經可以了。主人。”


    衛澈滿意頷首,把水鏡遞給天魔,飄然走入陣中。


    以神符為引,跨越了空間的堅實壁障和千萬裏的距離,兩座大陣同時啟動,搭起了無形的橋梁,將衛澈與茶樓老板的意識緊密相連。


    衛澈看到了茶樓老板的一生,茶樓老板也共享了衛澈的記憶,他們本來就是一個完整的靈魂,不分彼此。


    “你該實現你的承諾了。”雖則茶樓老板的軀體已經停止了唿吸,但是他作為茶樓老板的意識猶在。


    衛澈不置可否:“當然。”


    在尚未融合為一個完整的神魂之前,衛澈將自己與茶樓老板分得很清,他們是不同的兩個人,有著不同的性格。


    茶樓老板覺得有些恍惚。


    就在衛澈意念傳遞過來的一瞬間,他發現自己變得很輕很輕。不過刹那,已然飄出石室、飄出天一城,越過中洲與北原的分界線,來到流血漂櫓的戰場。


    茶樓老板沒有急著尋找顧涼,他低頭看向自己透明的魂體,心頭忽然升起微酸的情緒和淡淡惆悵。


    衛澈死而複生,雖沒有身體,卻還擁有著如此神妙的神通手段。而身為凡人不能修煉的自己,就算竭盡全力做到了人間之最,隻怕也是不及衛澈的十分之一。


    茶樓老板飄蕩在修士們屍體堆積起來的戰場上,他很容易就看到魔物群中左手使劍右手施展道法、宛若神話故事中女戰神的顧涼。


    顧涼並不知道隻差最後一步就能與她做了夫妻的茶樓老板來到三元界這片修士與魔物開戰的戰場,也不知道他就在十丈開外的地方默默注視著自己。


    聖殿傳承的第二個考驗就是齊心協力將三元界的魔物誅殺幹淨,她帶領著一群尚未築基的修士,在戰場殺進殺出已有一天一夜。


    每次劍光閃過,必定有魔物喪生劍下;每次手上法訣掐起如振翅蝴蝶,必定清理出一片魔物絕跡的淨土。顧涼的實力,在這一帶活動的修士和魔物都有目共睹。


    “小心背後!”眼尖的瞅到悄悄接近的一隻影魔,因為與同門失散而跟隨在顧涼身邊的徐嘉慶立刻尖聲提醒。


    顧涼不慌不忙,反手就是一劍,凝成針的神識同時刺出,雙管齊下,意欲偷襲的金丹魔物被一劍了結。


    晶瑩的魔晶還未落地,已被顧涼張手一吸,收進袋子裏。


    “謝謝。我沒事。”顧涼解決了手邊的幾隻魔物,側頭對徐嘉慶微微而笑。便繼續向魔物們殺去。


    血與火的背景下,年輕女修的這一笑很是旖旎動人。盡管徐嘉慶知道顧涼的笑容並沒有其他意思,還是覺得臉上有些發燙。


    顧涼道友真是個少見的美人。


    徐嘉慶心裏想著,戀戀不舍的收迴目光,繼續戰鬥。他的銅錢法器在身前滴溜溜旋轉,仿佛背後長了眼睛般邁出一步,恰到好處的避開魔物遞來的黑刺。


    論起真正的戰鬥力,徐嘉慶在築基期修士裏隻是墊底的角色。不過,他勝在精通卜算之術,總能提前得知對手的攻擊和自己麵臨的危險。倒是幸運的從深淵一直活到現在。


    殺了幾隻魔物,徐嘉慶便覺得自己仿佛在被人窺視,這種感覺很強烈,雖然不含惡意,卻也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一邊遊刃有餘地戰鬥,他一邊謹慎的掃視四周,最終將目光鎖定在某處,那裏卻是空無一物,不是修士的屍體就是魔物的屍體。


    難道魔物也能隱形?徐嘉慶直覺那不是魔物。他又小心的觀察了一陣,看到顧涼的目光也不時掠過那處,心裏便坦然了。


    顧涼很明顯也覺察到被窺視感,她是金丹真人。肯定比自己有辦法。


    徐嘉慶念頭閃過,便將身上被窺視的感覺盡量忽略,專心對付魔物。但恰恰就在他將身邊的魔物斬殺殆盡的刹那。他的身子微微一僵,剛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擠進自己的身體。徐嘉慶便失去了意識。


    幾乎是同一時間,顧涼發覺被窺視感忽然消失。她的眼皮輕輕一跳,旋即神識化絲,一縷縷的充斥在方圓百裏的範圍裏。


    這個方圓範圍內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皆在她的神識籠罩之下,若有什麽風吹草動,她第一時間便能察覺。


    暗中窺視的目光不論好壞,都是超出這片戰場之外的東西,不說主動出擊,但是被動防範還是需要的。


    突然之間上了別人的身,茶樓老板感到微妙的適應不能,他心中響起衛澈疲憊的聲音:“隻有十個唿吸的時間,你可以與她說句話。”


    縱然是衛澈,設法借了徐嘉慶的身體給茶樓老板用,也消耗了不少的精力。


    茶樓老板立刻看向顧涼,心裏飛快的思索起來。


    該說什麽好?


    沒有見到顧涼之前,他對這個拋下他的女人又是怨恨又是思念,忽然近距離的看到活生生的她,茶樓老板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麽話。


    顧涼沒有覺察徐嘉慶被神不知鬼不覺的換了芯子,神識察覺到徐嘉慶站著發呆,她的眉毛微微一蹙,手中劍忽的一揮,帶起絢爛劍光。


    “小心些!”劍光將撲向徐嘉慶的一隻魔物撚為碎片,顧涼的聲音清淩淩的響起。


    劍光與茶樓老板擦肩而過,帶起輕微的熾熱感和血腥的氣息,真實得讓人不由自主的顫栗。嗅著魔物利爪揮下時候掀起的腥味,感受著這片殘酷戰場上的廝殺,他心中的惆悵忽然之間就淡了。


    都說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他奢求得太多了。


    顧涼是乾坤派的金丹真人,擁有八百年的漫長壽元;他卻隻是一介凡人,百年時間仿佛白馬過隙。夏蟲不可以語冰,修士顧涼的世界,身為一個凡人,他永遠都無法真正理解。


    茶樓老板凝視著魔物之中來去自如的顧涼,從未向如今一樣清晰認識到自己和顧涼天差地別的身份。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對顧涼的喜歡,真的是發自內心的喜愛嗎?


    茶樓老板無法迴答自己,看到戰場上的顧涼,他雖是以徐嘉慶的直視她,但內心帶著的仰望和向往兩種情緒卻不能斷定其不存在。


    他在仰望她,也在向往她。


    求之不得,故思之如狂。


    十個唿吸的時間很短,茶樓老板思考的過程卻不短,他忽然灑脫一笑,高聲對顧涼說道:“阿惠!不!顧涼,再見了!”


    不是永別,是再見。


    隻不過再見之時,我不再是差點做了你丈夫的茶樓老板衛澈,而是紫薇帝君的涅槃轉世之身衛澈。


    聽到阿惠兩個字,顧涼猛地迴頭向徐嘉慶看去。目光如電,敏銳而鋒芒畢露。


    後者忽然恢複意識。見到顧涼看來,不由疑惑不解的望了過去。輕聲問道:“顧涼道友?”


    他覺得頭有點疼,還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一些事情,不過潛意識告訴他,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沒什麽,你周圍的魔物有點多,小心些。”顧涼一劍掃出,劍光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度,在穿過徐嘉慶的身體後威力驟顯,瞬間把扇形區域內的魔物盡數斬殺。


    瞧了一眼周圍的修士。顧涼壓下心中的疑惑,快速的做了一次清場。隨後,她正麵迎上一隻金丹中期的魔物,將它拖離眾修所在的戰場,放開手腳打了起來。


    深淵裏血的磨練,顧涼得到了精湛的戰鬥經驗,紮實的根基和堅定的道心,這是她超強戰力的基礎。單就個人實力而言,顧涼還比不上霍輕輕等人。但她已經是同境界修士中的翹楚,緊緊跟上了他們的腳步。


    雖能隱約猜出叫她阿惠的人不是徐嘉慶,而是“入世”時遇到的另一個衛澈,但顧涼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她無暇顧及太多。


    其他的修士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似乎遲鈍了那麽一瞬間,念頭在心中閃過。他們都覺得是自己恍惚了,遂繼續獵殺魔物。


    實際上。他們都聽到了茶樓老板對顧涼的道別,但就在徐嘉慶意識複蘇的刹那。關於這句話的所有記憶都被抹去了。


    ……


    坐在流光溢彩的大陣中央,衛澈淡淡問道:“滿意嗎?”


    茶樓老板不答。


    衛澈也不說話,安靜等待。


    好一會兒,茶樓老板的意識傳遞到衛澈的感知之中,帶著淡淡的不屑:“顧涼於我,是求之不得心常愛,僅此而已。”


    有著係出同源的神魂,衛澈的那些陰暗小心思,茶樓老板一清二楚。


    衛澈抿著唇,不高興的情緒自然流露,他默默的將顧涼這兩個字在心中念了兩遍,漠然說道:“你非我,安知我之所念!”


    說完,衛澈對陣法外的天魔少年輕輕招手,對方立刻將水鏡對著大陣正上方用力拋出。


    刹那間,水鏡綻放出千萬道霞光傾瀉而下,玉瓶空間內的靈氣也洶湧而來,化作一個個靈氣漩渦,蜂擁著沒入大陣之中,成為陣法的一部分。


    天一城石室裏的陣法也在同一時刻啟動,無數鮮紅的符文蠕動著,把整個大陣變成一片猙獰血海。陣陣紅光散發出來,化作猩紅的血霧,盡數擁入茶樓老板的身體之中…


    一正一反兩個陣法,呈現的異象也是迥然不同。


    衛澈閉上雙眼,雙手結出繁複多變的玄妙手印,無盡生機之力灌入他的神魂,讓他模糊的身形漸漸變得清晰而充滿了活力。


    茶樓老板全身都籠罩在血霧之中,他身上的藍色花紋在皮膚底下活動,自成一座特殊的陣法。


    在這神奇的花紋陣法作用下,茶樓老板的神魂被很好的包裹起來,一絲一縷的牽扯而出,流向虛空,然後迴歸到衛澈的神魂之中。


    魂兮,歸來!


    不知過了多久,衛澈驀地睜開雙眼,眸中一片神光湛湛。


    他身下的大陣也在這時候寸寸崩碎,頃刻間便不複存在,連一絲痕跡都再難尋到。


    探查完自身的神魂狀態,衛澈臉上看不出情緒。


    他抬手往天上一抓,水鏡便悠悠落在手中。徒手在鏡麵上劃出幾個符文,衛澈看到水鏡中倒映出一片朦朧灰光,正是胎兒存於母體之時顯露的混沌元氣。


    “果然如此。”衛澈抹掉符文,聲音裏既有慶幸之意,也有淡淡的惋惜。


    天道仁慈,不忍抹滅茶樓老板的意識。在衛澈融合了自身的神魂之後,遂將茶樓老板的神念送入三千界中一位母親的腹中,讓他進入輪迴。


    從今往後,茶樓老板便是一個全新的神魂,與衛澈再無糾葛,他也永遠都不會想起自己作為茶樓老板衛澈的記憶。


    衛澈站起身,施施然的走出房間,看到仿佛被台風肆虐、靈氣濃度低到了極點的玉瓶空間,立刻望向顧涼寶貝的藥田。


    見到藥田裏的靈草死了一大片,隻有個別年份夠長、生命力旺盛的靈草幸免於難,衛澈揉了揉太陽穴,轉頭對天魔說道:“貯藏室裏有靈草的種子,你把藥田清理了,再種下新的靈草吧。”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衛澈的聲音壓得很低,明顯心虛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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