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泛起漣漪的識海忽然湧動起來,就如平靜湖麵被一塊大石頭投入其中,驚變來得如此突兀快速。


    紫銅羽箭在識海間穿行,倏忽間已有千裏之遙,幾乎在剛離弦的刹那,它便來到鳳真身後,冰冷箭鏃對著鳳真的後心。


    識海是顧涼的地盤,弓和箭都是紫色天火所化,她現在的狀態不說極好,卻不是忙於逃遁的鳳真所能相比。


    這一箭射出,雖不及破碎蒼穹那一箭霸氣,卻帶著極凜冽的殺氣。


    遁逃中的鳳真忽然驚愕的睜大了眼睛,她感覺到莫大的危險和恐懼正在襲來,它就在她的背後,冰冷而肅殺。


    因為這裏是顧涼的識海,所有的一切都向著顧涼。


    饒是手段眾多如鳳真,進到了這裏也要受到極大的約束。


    麵對大危機,鳳真顯得很冷靜漠然。她快速的雙手結印,千萬年來淬煉的磅礴意誌頓時透體而出,幻化成實質化的巨大猛虎,無聲咆哮著向身後射來的箭撲去。


    到底是匆忙出手,高速運動的羽箭射入猛虎的身軀,隻為鳳真爭取了短短瞬間。


    意識再次幻化出猛獸,鳳真險之又險的看著接連三隻猛獸才將箭的來勢阻住,不由微微鬆了一口氣。


    但她的瞳孔卻驟然緊縮,因為第二支箭來了,瞄準的還是她的後心。


    這支箭沿著第一支箭的軌跡而來,鋒銳殺氣瞬息襲來,鳳真寒意頓生。


    它比第一支箭更強大。也更可怕!


    這是天火所化的弓箭!


    容素這個看似不起眼的人類修士,反過來將她給設計了。


    先是假裝被天魔飄渺音所惑。然後製造一個假的有毒的元神讓她吃,再到後來以天火和陣法消弭她的實力…這一係列的將計就計。直接導致她現在的狼狽遁逃。


    都是它!


    若沒有它的牽製和背叛,她豈會淪落至如此境地?


    沒有法境的規則之力作為庇護,鳳真頂了天也隻是個元嬰期的神魂,還無法施展太多強有力的手段,整體實力連半步元嬰的修士元神都不如。


    天道給了器靈極其悠長的壽命,可以讓它們坐看千萬年來滄海化桑田。但是相對的,一旦脫離法境和寄身的法器,它們便什麽都不是。


    死亡的威脅迫在眉睫,在顧涼的識海中。鳳真無法做到比射來的箭更快,所以她隻能停下來擋住這支箭,或者沒有閑暇計算避開它的最佳方式。


    鳳真再次施展出意識實質化的手段,全力抵擋這支殺箭。


    她有些後悔,後悔自己考慮的還是不夠多,以至於踏入顧涼的布局之中陷入被動。


    但是鳳真沒有後悔自己奪舍顧涼的決定,她並不認為區區一個顧涼能殺得了自己,在第三支箭射來之前。


    遠處,顧涼第三次彎弓搭箭。她的視野中隻剩下鳳真惶恐的麵容,然後第三支箭射了出去,也帶走了她大部分的心神和精力。


    一箭威勢更勝一箭,第三箭的威力達到了顧涼神魂所能做到的最高點。也是這件事的終結。


    射完這最後一支箭,顧涼手中的長弓緩緩消失,她的身體已變成半透明。幾乎無法維持人形。


    顧涼沒有去看鳳真能否在三箭連珠下活下來,她的心裏升起一個相當自信的認知:在三箭射出後。鳳真必定無法活下去。


    懷著這樣的認知,顧涼坐下來打坐調息。以恢複神魂上的巨大消耗。


    她和鳳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鳳真死了,她還活著,這值得慶幸,但是不值得高興。


    今日鳳真死在她手上,明日她又將死在誰的手上?


    顧涼很平靜的想,她會很努力的一直活下去,守著自己的本心活下去。


    她已經習慣了這個世界。


    ……


    不遠處,鳳真微微垂下頭,看著雪亮箭鏃穿過胸膛顯露出來。


    她沒有感覺到劇烈的疼痛,但是她感覺到死亡的腳步。


    她的本源被這一箭毀了。


    這一箭竟是如此厲害。


    容素這個一點都不起眼的小修士,竟然真的殺了她。


    一步錯,滿盤皆輸。


    鳳真覺得有些好笑,她明明籌謀了那麽久,她明明布置了那麽多,到頭來這些努力竟不敵容素的一箭。


    真正死亡的時候,鳳真想起自己誕生的根源,想起那個時候的璿璣天女,有微微的惘然油然而生。


    她隻是想要脫離天驕台的桎梏,難道這有錯嗎?


    仿佛一隻被獵人射中的獵物,鳳真無力委頓在識海之中,與胸口透出的箭支一同消散,隻留下零零星星的魂力碎片。


    疲憊的顧涼並未發現,這些魂力碎片其實不是純粹的碎片,而是一個個或者複雜或者簡單的神秘符文。


    它們藏在顧涼的識海之中,完美的將自己偽裝起來…


    ……


    陷空城外,深淵之中,有一個人睜開雙眼,許久,這個人終於清楚認知到鳳真的死亡,想起自己布下的種種手段,她不由得微微蹙起眉。


    身為天驕台法境主人的鳳真竟然死了,難道是城主發現端倪,所以暗中下了手?


    不,城主不可能發現。城主太信任自己無所不知的能力,她隻相信占卜推演得知的結果,對其他事根本不會多想。而這件事,並不是城主推演卜算就能清楚得知。


    那麽,究竟是誰打亂了她的布局?


    “罷了罷了。且不管是誰,最後他都要承受我的代價。”


    ……


    衛澈第二個感知到鳳真的隕落,這甚至比他估計的時間要早一些。


    微微挑了一下眉表示詫異,衛澈很快便感知到顧涼此刻的虛弱。這讓他心中生出的小小喜樂也消弭於無形之中。


    顧涼損耗了本源,若再有第三次。隻怕她修行的根基都要出問題。


    鳳真畢竟是天驕台法境的半個主人,若非前有黑眼睛暗中布局、後有衛澈橫插一手。就算顧涼的布局和偽裝再精妙,也無法做到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殺死鳳真。


    不過,現在他已經奪得三分之一的天驕台法境主宰權,若要利用這權利給顧涼空出一段時間休養恢複,並不難做到。


    說到底,還是因為鳳真算計得太多,太過自信,她布下陣法隻為了防範顧涼和黑眼睛。若是她沒有將陣法與自身化為一體,縱然衛澈有心撈好處。也沒有那麽輕易得手。


    前文已說過,縱然複生成器靈,但是衛澈的情況仍不容樂觀。他必須盡快想辦法恢複自己破碎的神魂本源,否則再過三五年,也還是妥妥死掉的命。


    而天驕台這個藏起來的荒廢法境,就是衛澈的機緣。


    相對陣法裏淡定展開自己謀劃的衛澈,陣法之外的黑眼睛簡直要嘔血!


    它辛辛苦苦布局,費了老大的勁才將顧涼和鳳真同時給坑了。


    結果,鳳真的確是掛了。但是下一秒它想要享受勝利果實的時候,竟然發現自己耍盡手段都不能把那三分之一的法境搶迴來!


    它並不知道衛澈的存在,隻當那三分之一的法境被顧涼得了去


    “我xx…鳳真、容素!全都沒有一個好東西!”黑眼睛跳著腳罵。


    奈何詞匯量不豐富,罵來罵去都是那幾句。場麵看著十分喜感。


    一隻貓從鳳真布下的陣法裏走出來,黑眼睛頓時炸了毛,四個蹄子撒開。很是警惕的盯著黑貓,目光裏帶著審視:“你哪來的?”


    黑貓咧了咧嘴。露出尖利的牙,它蹲下來。高傲說道:“大人讓我來問你一個問題,別試圖挑戰我的威嚴。”


    黑眼睛狐疑的瞅著黑貓,智慧生物的本能讓它知道眼前這怪東西不好招惹,竟是收斂了自己的囂張,露出乖巧的一麵。


    “你想成為天驕台的器靈嗎?”黑貓轉告衛澈的意思,“天驕台器靈的靈識早已湮滅,雖法境不曾消散,但是這裏的一切終究會被時光覆蓋,包括你。”


    黑眼睛露出懵懂的神情,它聽不懂。


    黑貓耐著性子解釋:“沒有器靈的法境會走向毀滅。你不能離開法境,又不是器靈,結果隻有跟著法境一起毀滅。”


    “大人要給你一個機會,成為真正器靈的機會。”


    嚴格說來,黑眼睛、鳳真這兩個根本就不是天驕台的器靈,隻能說是被困在法境的可憐蟲。它們居然還為自己能掌握法境而沾沾自喜,這心理在黑貓看來簡直傻透了。


    鳳真還好,能想著通過奪舍離開。


    黑眼睛卻是沒救了,它隻想得到法境,甚至對鳳真奪舍持著看熱鬧的態度。


    黑眼睛花了點時間才迴味過來,頓時一跳而起:“什麽!你說我竟然不是器靈?”


    黑貓譏誚說道:“但凡是器靈都能暫時離開本體,也能控製自己的本體,你連這兩點都做不到,還稱什麽器靈?”


    黑眼睛被一句話頂得啞口無言,它這器靈,其實與被囚陷空城的城主沒多少區別。


    黑貓有些無聊的刨了刨爪子,心想器靈的世界果然很理解,它問道:“一句話,你是想活還是想死?”


    沒有哪個智慧生命會無端的去送死,包括世界觀被刷新的黑眼睛,它幾乎是眨眼間就知道了自己的迴答:“當然是想活著…”


    ……


    草草調息一番,顧涼準備好與黑眼睛鬥智鬥勇的時候,卻發現法境中的事已被衛澈插了一手,基本上用不著她了。


    衛澈看著臉上露出意外的顧涼,淡淡說道:“天驕台趨於毀滅的法境於你無用,收走了也是白費力氣。我已與鬥戰達成協議要幫它成為天驕台器靈,它付出法境和法境中的某些寶物,法境歸我,寶物歸你。”


    鬥戰這聽起來就覺得很犀利的名字居然是黑眼睛的?


    衛澈不知道顧涼內心的吐槽,還以為她對自己生分了。便加多一句解釋:“鬥戰並非實質意義上的天驕台器靈,它要做器靈。還得你幫我搭一把手。無妨吧?”


    有便宜不要是傻子,顧涼點頭:“好啊。”


    “你且修複本源去吧。我將法境收攏起來也需要些時間。”衛澈說著,不由得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自從進到這三元界,顧涼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養傷和戰鬥,得到的機緣幾乎沒有。這運勢,屢屢遇險,幾乎是九死一生…委實太糟糕了些。


    可惜以他現在的狀態不能推演天機,否則的話,他真想好好算一下,是否真的有人暗中將顧涼當做某些驚天計劃的棋子來操縱。


    待在顧涼身邊的時間越長。衛澈也越能感覺到顧涼身上隱藏的秘密是多麽的深不可測。


    見微而知著,從一些小細節裏,衛澈能隱隱猜測得知,顧涼身上的秘密,即便是戾妖尊這種級別的存在也不敢輕易碰觸,更妄論如今的他…


    顧涼的本源損耗其實算不上嚴重,不過對修士來說,神魂本源的損耗就像凡人傷筋動骨,總要緩下來一段時間才能慢慢恢複。


    百日過後。顧涼的本源恢複如初,衛澈也早已借由陣法和鬥戰的協助將法境收得七七八八,開始著手布置令鬥戰成為天驕台器靈的許諾。


    但天驕台不是一般的法器,它在久遠的過去是一個棋盤的附屬。其赫赫威名甚至遠超登仙梯這樣的寶物。


    君不見,天驕台的器靈死掉了還能將荒蕪的法境維持到現在,而尋常法器的器靈死掉。法境隻會在同一時間湮滅。


    尋常法器要灌入妖獸的神魂作為器靈還得元嬰期才能動手,賦予天驕台一個新器靈的難度可想而知。


    饒是衛澈出手。在將鬥戰的意識脫離法境時,還是遇到了不小的阻力和困難。


    顧涼對這些明顯屬於煉器師的活不太懂。她湊到衛澈身邊看他在沙盤上的演算,默默的覺得自己的陣法還需要努力。


    “不對!”衛澈盯著沙盤上的推算,數日都沒有進展,偏偏找不到原因在何處,他顯得有些疲憊,“按照我的推算,陣法不應該不起作用,除非這個過程中我忽略了什麽。”


    顧涼不知道怎麽插話,仔細想了想,她說道:“阿澈,你能和我說說嗎?”


    衛澈再聰明,他也隻是一個人,不說別的,關係到法境裏的寶物,顧涼便覺得自己很有必要詢問一下。


    衛澈做事太過入迷,先前並未知道顧涼醒來,忽然聽得這麽一句,他側頭看去,麵孔距離顧涼不過兩指寬,甚至能聞到淡淡的香味。


    顧涼似乎無所覺察暖味的氣氛,不退不避,眼睛裏顯得很平靜。


    掃了衛澈一眼,顧涼不甚在意,繼續往沙盤中看去:“我覺得,你說了出來,雖然未必有用,但我也能幫你想一想。”


    衛澈不知為何覺得有些狼狽,也許是那日偷偷親了顧涼一下,所以心底發虛。


    若無其事的轉過頭,衛澈的耳尖有點紅,他看向沙盤,用了小片刻的時間才將自己的情緒和思路梳理清晰。


    將自己遇到的難題和困境用顧涼能聽懂的話淺顯的敘述一遍,衛澈心中稍定。這一次他很淡定的迴頭,卻發現顧涼退後了一些,心裏不免覺得有些微的失望一掠而過。


    顧涼不會像以前那樣喜歡他,她更多的是將他當做師長,她很明白的告訴他,她追求的是大道。


    而他,即便收攏了天驕台荒廢的法境為己用,破碎過一次的神魂本源也並未恢複多少,法境更大的作用在於將他消散的期限延緩了幾百年。


    求而不得,這也是複生為器靈的代價之一麽?


    衛澈抿了抿唇,卻聽見顧涼猜測說道:“法陣沒有問題,鬥戰也沒有問題,會不是法境本身的問題?”


    “法境已經荒廢,不會有什麽問題。”衛澈下意識反駁,但是話一出口,他就想把這句話收迴去。


    無它,這是一句廢話,也不像出於衛澈之口。


    果然,顧涼輕輕一笑:“那你說說,究竟是哪裏出問題了?”


    衛澈咳了一聲,當做剛才那句話從未在他口中說出來,正容說道:“我已經檢查過一次法境,沒有發現什麽不妥之處。”


    等等,這話怎麽越說越是欲蓋彌彰!


    衛澈畢竟是衛澈,最初的尷尬過後,他馬上感覺到不當,盯著顧涼說道:“我覺得我有些不對勁。”


    衛澈思維慎密,他確信正常狀態的自己根本不會犯下這種低級錯誤。


    “嗯?”顧涼遲鈍了好一會兒,才明白衛澈的意思,不由驚道,“你說你不對勁?”


    衛澈點頭:“我剛才,說了兩次法境沒問題。”


    “但是你沒有真正去驗證過是否有問題?”顧涼問道。


    衛澈承認說道:“沒有,檢查的那一次隻是潦草行事。”


    顧涼嗯了一聲,等待衛澈的下文。


    “若是你沒有提醒我,我都不能發現我刻意忽略了法境是否存在不妥的問題。我想,我大約是被種下了暗示。”


    “竟然有人能暗示你。”顧涼有些感慨。


    衛澈淡淡瞥了她一眼,說道:“法境之中隻有兩個地方,是我和鬥戰都不能進去的,也許你能。”


    “因為我沒有與法境牽扯上關係,隻是無辜卷入的路人?”顧涼挑出重點,這是她與衛澈、鬥戰兩人的不同。


    “八成可能。”衛澈說道,“若是你都不能進去,就去把那隻怨靈解決了,看看能否離開法境。”


    他懷疑天驕台法境是被人布下的一個局,但是在沒有找到足以證明這一切的證據之前,再多的猜測都是枉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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