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很想蹲牆角畫圈圈表示自己的鬱悶和可憐,但是這裏沒有牆角,這裏不是它的地盤,黑煙扭曲了片刻,從中擬化出一雙水靈靈的哀怨大眼,它的聲音裏帶著哭腔:“我…我好像迴不去…”


    這什麽情況?顧涼立刻瞪大了雙眼,盯著它摸了摸下巴,腦中飛快閃過各種猜想。


    魔修能在丹田中孕育魔種,邪修能在丹田中豢養邪物,和尚也能以身為囚將魔物封印,按照這樣的想法,捕捉到心魔並且豢養也不是不可能。


    但顧涼不是魔修也不是佛修,養一隻天魔對她來說絕非好事。道魔不合,屬性相斥,丹田養心魔短時間不會有什麽事,但是長期下去隻會令丹田被魔氣侵襲,修為不倒退已經道祖保佑,進階那是妄談。


    至於利用這隻誰都要害怕的天魔攪風攪雨,稱霸修仙界什麽的,顧涼腦容量不夠,暫時還沒想到。


    天魔不能留在她的丹田中,必須把它弄出去。


    可是她也被困在此處,怎麽出去還得待定,這隻天魔短時間內還得留在丹田裏和她做鄰居。


    顧涼揉了揉眼角,乜斜著眼吐槽道:“肯定是你太愛說話,所以天道也看不過,把你給拋棄了!”


    天魔未遇到過這種情況,麵對未知即便是它也會感到恐懼,自身找不到原因,問題定然是在顧涼身上,立刻怒瞪眼喝問道:“狡猾的人類,你有沒有設下對付我的手段?”


    顧涼翻白眼,嫌棄道:“我是道修。把你留在這裏,對我沒有絲毫好處。我為什麽要困你?你住的是我的丹田,沒有問你要租金。你還得偷著樂呢!”


    天魔被可怕的事實打擊得快要哭了,黑煙的形態劇烈變化,想到狡猾人類對待天魔慣有的手段,意識裏頓時打了個突,馬上色厲內茬的尖聲叫道:“肯定是你的原因,不然我怎麽會被困?”


    顧涼盯著它擬化出來的銅鈴大眼,撇了撇嘴道:“就算是我的原因,目前我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你被困,我不也沒能出去嗎?”


    黑煙繞著顧涼轉圈圈。很快裹成一個大繭,天魔露出青麵獠牙的厲鬼模樣,張牙舞爪的向顧涼攻擊,但它不是實體,連一根發絲都沒能撩動。


    天魔哭了,不帶這樣欺負魔的:“嗚嗚,狡猾的人類!我都認輸了,你還不放我走!嗚嗚,我不屬於三千大世界。你把我強留在這裏,天道會懲罰你的!”


    顧涼無語,這聽起來腫麽那麽像你欺負了我,我爸爸會揍你?


    她攤手道:“你看。我也被困在這裏暫時出不去,就算有辦法,也得等主筋脈疏通才能施行。”


    天魔眼珠子一轉。心生一念,嚴肅道:“你得向天道保證。在主筋脈疏通後,得把我送迴域外去。中途不許對我生出各種壞主意!”


    顧涼微微眯了眼瞧它,看得天魔心裏直發毛後,口中方慢悠悠說道:“你倒是提醒我了,丹譜上有一個丹方,以天魔為君藥,可以煉製一味大作用的丹藥。你說,你差點把我吃了,又把我的身體和神魂弄成如今這樣子,我還不能殺你。但這裏是我的丹田,你走不了隻能被我捉到,現在看來,你能起到的唯一作用似乎隻是用來煉丹了。”


    天魔侵入世間無數修道者的心神,得到的記憶海了去,當然知道煉丹的意思,聽得顧涼這麽一說,黑煙也不由得一陣輕顫。


    好可怕的人類!果然,人類都是些壞胚子,不然他們哪來那麽多的惡念滋生出我們天魔一族,他們才是真正邪惡的祖宗才對!


    天魔憤憤的想,心中飛快思考著解決的方法,壓根沒想到顧涼也有可能在忽悠它。


    戮天給的《丹譜》裏的確記載著一個丹方,以天魔為君藥煉丹,不過那個丹方太高級,不是顧涼這個層次所能觸摸,所以她是半真半假的恫嚇它。


    現下看著天魔真個被忽悠得團團轉,顧涼微微一笑,適時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遇上你是我命中必須經此一劫,不是你也會是其它天魔,所以我不怨你,也不會把你拿去煉丹。你雖暫時不能離開,但是我的丹田不歡迎你,沒有給你白住的道理,懂吧?”


    天魔以各種負麵情緒為食,顧涼說不怨,它的確沒在她身上感覺到怨氣存在,聽了下半句,它立刻就明白了,警惕問道:“你想要什麽?”


    在它看來,顧涼已占據主動,現在它是她的獵物,為了避免她翻臉拿它去煉丹,隻能順著她的心意。


    顧涼臉上笑容更顯親切,一雙大眼波光粼粼,很是溫柔和善,說話的聲音卻是滿滿的利益化:“你說,你一個天魔,能對我有什麽用呢?”


    天魔頗為踟躕,它實在想不出除了煉丹外,自己對顧涼能起到何種作用,片刻後問道:“你想要什麽?”


    顧涼本就是忽悠它,自然不會將它逼得太緊,問道:“你吞噬修士的神魂,將修士同化,是不是也能得到他們的記憶?”


    天魔構建虛妄世界中,從前世到今生,皆為它所化,不過冥冥中有大能者不允許她透露這個世界的真相,顧涼也不確定它是否看到自己的記憶。


    天魔化成一隻半人高的毛茸茸萌物,豎著兩隻大耳朵蹲在顧涼身前,蠢萌蠢萌的看著她說道:“吞噬了,自然能擁有他們的記憶,你想知道他們的記憶?”


    “沒有完全吞噬,也就得不到記憶,對吧?”顧涼忽然明白自己能在最後一刻看破虛妄的原因。


    其中固然有她的努力,但是這個世界的法則肯定有在暗中起了推動作用,或許不是世界法則,而是那個利用翡翠玉璧將她複生的存在。


    顧涼是他手中一棋子。棋子還未起到關鍵作用就因為外力而碎了,如此白費一番心思。他自然是不願的。


    天魔點點頭,看著麵露沉思的顧涼提醒道:“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


    顧涼掃了它一眼。這家夥沒有得到自己的記憶,為何變出一隻萌物來擾動她的心神,是存心還是無意?


    “除了把你丟進煉丹爐煉丹,你吞噬的記憶也算有點用。”顧涼按捺住蠢蠢欲動的心思,一本正經的說道,“你差點就把我吃了,雖然沒有得到我的記憶,但是也能看到一點。”


    所以變成可愛萌物來逗她!


    天魔咧嘴像是笑了笑,不否定也不肯定。它湊上來想蹭一蹭顧涼的腿,但它本就無形,幻化出來的萌物也是無形,反而穿過了顧涼的小腿,滾到另一邊去。


    顧涼和天魔:“……”


    歎了一口氣,顧涼擺擺手說道:“你不用討好我,雖然你很萌,但是摸不到的萌物,還是別來勾`引我了。”


    心塞。好懷念傲嬌的貓大爺腫麽辦,好想給貓大爺順毛腫麽辦!


    顧涼閉眼,靜靜調息了一陣,恢複精神後繼續疏通身體堵塞的筋脈。引導丹田中靈氣將魔氣淨化。


    天魔吞噬的強者大多一個指頭就能摁死顧涼,它得了他們的記憶,便成了顧涼手中的一部移動百科全書。很多問題都能從中獲得見解和釋疑。


    但他們都因心魔而死,心魔的魔氣汙染丹田、堵塞經脈一事並不能給顧涼以指導。她隻能慢慢摸索。


    丹田中不知天地日月,也不知今夕是何時。


    顧涼修為至築基後期。除了主要的奇經八脈,還有無數細小的被靈氣拓寬的小經脈,休息了足足五六十次,竟還未將一條大經脈疏通。


    外界靈氣如涓涓細流進入丹田,供應的量並不足以抵消消耗,顧涼無法感應到運轉不休的妙經,也不能感知到玉瓶空間,隻能這樣子慢慢磨。


    天魔雖是魔物,但是它對被魔氣汙染的丹田與經脈壓根就不知道怎麽辦,礙於顧涼的忽悠太過成功,它時不時的都要偷偷瞄兩眼,生怕這個可怕的人類將自己給煉丹了。


    顧涼一想也是,會放毒未必會解毒,也合著她命裏有這麽一劫,遇上天魔這種級數的心魔,能不死已經很不錯,奢求太多未免貪心過了頭。


    外界,洞穴中光暈流轉,靈氣噴湧,靈霧彌漫,一唿一吸不分晝夜。


    顧涼的身體在即將油盡燈枯的前一刻開始好轉,身上死氣去了一半,但是後天塑造的純靈之體也被汙染得夠嗆,身體的情況比起被雷劈過後還要糟糕。


    不過顧涼能看破心魔,撿迴一條命,衛澈已經覺得很欣喜。他不能煉丹,卻是精通醫理和調養之道,洞穴裏因靈泉而靈氣濃鬱,也因此生出很多珍貴的靈草和靈果,加上空間裏麵的那些,恰好可以用來為顧涼調理身體。


    內力外力共同作用,顧涼的丹田、經脈、身體都開始逐步好轉,醒來隻是時間問題。


    衛澈沒有想過顧涼醒來後會怎樣,如今他達成複生的目的,作為玉瓶的器靈,已然不可能離她而去。如果玉瓶沒有易主,顧涼便是他這器靈名義上的主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丹田內,顧涼花費了大量心力,終於將一條主經脈疏通。


    經脈疏通的瞬間,外界靈氣紛紛湧入,顧涼也終於感覺到妙經的心法運轉,然這時候她仍然不能離開丹田,也不能進到空間裏。


    天魔早已經等得徹底不耐煩,礙於顧涼的威脅,它一直都老老實實的。感應到靈氣從疏通的經脈湧入,它忍著不適,躲到黑色海洋的最深處,這裏也是丹田被汙染得最嚴重的地方,對它來說卻是最舒服的位置。


    顧涼感受著妙經心法的運轉,麵上漸見凝重。


    湖心島戮天設下第一關,她發現了妙經的一個漏洞;如今經脈被完全堵塞,丹田也遭到汙染,妙經的第二個致命之處也因此彰顯出來它停止了無時無刻的運轉,甚至默念口訣都無法令它有所反應。


    要麽永遠都不停止,要麽停下了就無法啟動。如此大的缺漏,妙經真的屬於天階功法?


    妙經的確是天階功法。顧涼在湖心島接觸過別的天階功法,相互印證之下。妙經不比其它天階功法遜色,甚至猶有過之。


    唯一的解答便是,顧涼在乾坤派藏經閣中得來的妙經並不完整,所以才會出現這樣那樣的漏洞,以至於連清源都無法發現。


    天階功法並非大白菜,就顧涼所知,顧弦在得到專門為他打造的那部功法之前,修習的也不過是地階上品功法,所以顧涼得到妙經。還是頗為自喜的。


    但是妙經不完整,連乾坤派都將剩餘的部分無法補全,她一個小修士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去?


    不對,妙經不完整,修煉存在問題,乾坤派的先輩們豈會不知其中玄妙,他們不會將不完整的功法放進藏經閣禍害後輩。


    也許當初得到妙經也是有人算計的結果?誰吃撐了跑來算計她一個四歲小娃?


    墨竹真君也許一早就看出她身懷天火,但是以他的權限,還不至於有那個機會在藏經閣做下此種手段。


    顧涼沉思片刻。決定將這件事暫時放到一邊,先把堵塞的經脈疏通、汙染的丹田淨化再說。洞府裏出土的各種古老功法不少,其中未必就沒有天階功法可以用來印證妙經,運氣好點還能在其中發現妙經的完整版本。


    想得可以很樂觀。但是顧涼心底並不抱多少希望,開始全神貫注的以神識引導著丹田內積蓄的靈氣衝擊第二條堵塞的主經脈。


    妙經停止運轉,她也能一心二用。一邊疏通經脈,一邊將外界靈氣吸納進丹田之中。雖然要累很多,對神識的精妙運用卻是能提升不少。


    待到將堵塞的經脈疏通了一半。顧涼的神魂終於能脫離丹田的束縛,迴到上丹田的泥丸宮裏,她也能睜開雙眼,掌控自己的身體。


    天魔躲在丹田最深處,它倒是想離開,但它仍然不能離開。


    顧涼發現自己置身於柔軟溫暖的水中,頭頂是泠泠水光,身下是細軟的沙子,水中靈氣濃鬱,甚至是玉瓶空間裏那眼靈泉的兩三倍之多。


    前世溺水而亡,今生溺水而生,過去十多年,顧涼對水仍舊有著本能的恐懼,不過這種恐懼已經可以抑製。她握緊拳頭,從水中站起,水波搖曳,興許是四肢乏力,竟險些沒有被水的阻力推得摔倒。


    顧涼扒拉了幾下,浮上水麵,從岸邊爬了上來。


    她在一個美若仙境的洞穴裏,靈霧彌漫,林木蔥蘢,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會發光。


    枝葉間悉悉索索,一隻溫順的六級妖獸從中探出頭來,萌呆呆的看著岸邊少女,爪子上的紅色小果子沒抓穩,啪嗒一下掉了下來。


    這一聲輕響落在它耳中,這小東西立刻炸了毛,被驚嚇一般藏迴樹木寬大的葉子中,再也見不到了。


    顧涼沒有見到衛澈,剛剛打通了一條主經脈,她這會子還舍不得動用恢複了那一丁點神識來尋找他在何處。


    法衣不沾水火,離了水立刻就變幹,但是身上穿的並不是先前的衣裳,而是空間小木屋裏顧弦給買的裙裝法衣。顧涼臉上有些燙熱,發現裏頭的那件黑珍珠法衣仍在,帶子也是慣係著的樣式,麵上才鬆了些。


    衛澈隻是幫她換了外衣而已,這沒有什麽值得臉紅心跳的。


    在水裏還好,上岸後,顧涼便發現自己虛弱得可以,也餓得兩眼都要發暈。芥子袋裏的辟穀丹全都不見了,她隻好坐在水邊柔軟的草地上吃了一隻多汁肉嫩的靈果,稍微緩解腹中饑餓。


    淨了手甩幹水,顧涼忍著起義的腸胃,掐指算了算時辰和日期,發現已經是將近半年過去,在兩個月前,她便滿了十九歲。


    半年可以發生很多的事情,也許兄長顧弦已經拿到了他想要的那把鑰匙,早早利用她早先與荒城丹藥閣執事鋪下的關係掌握荒城秘密;也許風林菀他們已經離開此地,迴到駐地之中;也許洞府第五重天開啟,貴公子也得到了那份丹道傳承…


    顧涼就地坐了下來,心中略有遺憾,她注視著靈泉中嫋嫋升起的白霧,目光怔怔的出神。


    半年時間,修為毫無存進,妙經又停止運轉,不能以其它功法替代,這個問題一日不解決,她的修為便一日得不到提升。


    求道問仙,她的天資不算頂尖,悟性不算頂尖,際遇可以算是比一般修士好,卻在時間上缺了整整百年,還有劇情君虎視眈眈,這條成仙路遠比一般人曲折崎嶇。


    衛澈與天爭鋒,如今僅是玉瓶之中一器靈,斷絕成仙希望。


    他是古今往來的第一天驕,仍無法敵過既定命運。


    顧涼也因此對自己產生疑問和不確定,衛澈都不能,她能逃過既定命運嗎?


    剔透無缺的心境因為疑問而出現裂縫,所以域外天魔得以乘隙,借機侵占心神。


    艱難看破虛妄後,心境上的這道裂痕也並未因此消失,它勾出了顧涼心底的遺憾和不自信。若無法修補,這道裂痕也會越來越大,雖不會再有心魔窺視,但是心境上的漏洞卻是能影響到修為和根基。


    修道,修仙,稍微行差踏錯,便是萬丈深淵。


    顧涼此時並未覺察心境上的問題,她靜靜的感受了一會洞穴裏生物們配合靈泉噴湧的節奏,發現這樣做並不能為自己帶來些許感悟,便進了玉瓶空間中,打算煮些清淡的粥養養腸胃。


    衛澈是玉瓶的器靈,即便不在顧涼身邊,也能感覺到顧涼進了空間裏,麵上不由露出些喜色。


    諸宸衣還是幾年前的那個諸宸衣,麵對衛澈的態度卻是與麵對顧涼時有很大差別,觀察著衛澈的臉色,他恭敬的道:“定是涼仙子醒了。”


    衛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雖無甚威力,卻讓諸宸衣心中一驚,不免暗罵自己多嘴,神態間更見恭順。


    顧涼和衛澈是何種關係他不知,不過顧涼對衛澈而言極其重要,這點諸宸衣心中有十分的肯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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