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師外表年輕,實際上活了很長的時間,俗話說的年老成精,用在他身上再恰當不過。顧涼臉上眼裏的變化都瞞不過他的耳目,腦中思索了幾息,他霎時間便知道顧涼肯定了解一些和他們巫族有關的秘密。


    “全部的秘密。”心裏思量著,大巫師微笑說道,“我相信你的品格,百年之後你若不死,定會前來履行承諾。提前告訴你,我們也不吃虧。”


    顧涼是個人類修仙者,她的性格看在大巫師眼裏,他可以肯定顧涼違背諾言將會在修行路上種下隱患的種子,導致自己的修為無法寸進甚至後退。


    再說,巫族的好處也不是那麽容易拿到的,他告訴顧涼,顧涼未必就能將秘密告訴別人,除非她的實力比他更強。


    天氣元氣變得極度枯竭的現在,若非出現奇跡,否則的話,顧涼終其一生都不會擁有比他更高的修為。


    也許百年之後你們都在劇情君的作用下化為浮雲了…顧涼默默吐槽,她對大巫師開出來的條件很心動,而且她也想賭一把。


    不過,大巫師說的不吃虧…這裏頭似乎有什麽事瞞著她。


    顧涼想了想,還是打算賭一把,她的心中有了決斷,看向大巫師應道:“好,我答應你。”


    大巫師露出滿意的笑,他感覺到顧涼胸前小袋子裏的輕微波動,笑意在他臉上擴大:“你很明智。”


    顧涼感覺到一絲異樣,她本能的覺得大巫師不是在對自己說話,但是在場隻有兩人。大巫師總不會對著透明的幽靈說話吧?


    還有,他現在也不再透過自己看向他記憶中的某人。自從她接下那一盒魂晶之後。


    這其中或許發生了些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大巫師藏得很好。但是他對她的態度與接過盒子之前相比,存在了輕微的差別。


    巫族記載知識的方式和人類不同,巫族從來都不會用紙張、石板記載,他們沒有文字,知識的傳播依靠口耳相傳,更重要的則作為記憶的片段被深藏在靈魂中。


    顧涼隻感覺到輕微的暈眩,她的腦中立刻多了一個秘密,與此同時,她也和大巫師達成了百年後的協議。


    黑貓說。血月夜需要兩個時辰才會結束,現在還剩下最後的兩刻鍾。


    大巫師和顧涼坐在火堆邊烤火,順便商議協議的細節,火堆裏龍靈歡快地打滾;在另一個部落的火堆旁,顧涼的同門和長裙美女也在烤火,除了他們,火堆旁再無他人。


    修仙者的皮相都不會難看到那裏去,顧涼的同門更是其中翹楚,作為以四靈根資質進入內門的年輕金丹。他對美色的免疫力很高,因為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他記掛著自己好不容易契約的稀有靈寵,一邊分心與長裙美人說著修仙界的事情,絲毫沒有麵對一位人間絕色的自覺。反而帶著麵對強者的敬畏。


    這位絕色美人,她是他見過最強大的存在。


    “聽你說起來,現在的人間界反而比我們的時代更好玩一些。”美人說道。“我們的時代,隻有最頂尖的強者。才能跨越千萬裏的距離前往另一個大陸。實力不夠的人,終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


    她的唇角翹了翹。看向悠遠的黑色天際,因為明月的光芒太盛,天空看不到一顆星辰,銀白月光清冷而聖潔。但是潔白無瑕的紙張上被濺了一滴墨,這是紙張再白都遮掩不住的,就像月亮上漆黑的小小的口子。


    和一位美人聊天還是很讓人愉快的,但是修士仍舊記著兩個時辰的時間。即便麵對實力遠超自己的美人,知道自己在她眼裏就如同一隻小螞蟻,他也沒有放鬆自己的警惕心。在外曆練多年,他能活下來憑借的並不是虛無縹緲的運氣,更多的是自己的謹慎、果斷和實力。


    “您的時代恰逢天地初開之際,元氣充沛,頂尖強者輩出,飛升者多如過江之鯽,在曆史上那段時期被稱為黃金時代,是現在的時代不能比的。”斟酌著自己的語氣和措辭,修士謹慎的說道。


    洞府主人的時代便是上古時代,天地初開,這片洞天福地的時代應該不會比洞府更加久遠,不然這裏也不會成為洞府主人開放給座下三千弟子的試煉地。


    修士下意識的將絕色美人當成與洞府主人同一時代的人物。


    美人發出銀鈴般悅耳的笑聲,一雙與大巫師完全一致的茶褐色眼睛仿佛盛滿了世間的美好,看一眼都會令人怦然心動。


    自顧自笑了一陣子,美人帶著審視的目光落在修士身上,她玩著自己的卷曲發絲,笑道:“血月夜即將過去,我們要拜托你們一件事,你們沒有拒絕的權力。”


    修士注意到她說的不是“你”,而是“你們”。


    是他和那位同門的師妹?或者出去了再叫人來?


    修士下意識覺得是前者的概率更大,他心中閃過這個念頭,便眼前一黑,仿佛墜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最後看到的是絕色美人窈窕的身姿化為醜陋的血蝠。


    果然,美人都是有毒的,不管修為高低!


    同一時刻,顧涼也從大巫師嘴裏聽到完全一樣的話,跌入無盡黑暗的時候,她也和修士一樣吐槽:果然,法力值和精神都被大巫師恢複,這是需要代價的!


    兩個時辰隻剩下最後的半刻鍾。


    巫族的祭壇上擱著兩個陶杯裝得滿滿的鮮血,左邊的鮮血屬於顧涼,右邊的鮮血屬於她的同門。兩杯鮮血的血氣都被無形力量牽引出來,將祭壇上古老繁複的線條漸漸浸染上新鮮的血的氣息,牽引著天地之間“勢”的力量。


    成千上萬的線條構成一個怪誕複雜的圓形陣圖。若是從高空往下俯視,會發現祭壇上的陣圖完全就是荒野地圖的縮小版。隨著陣圖被鮮血浸透。荒野上線條和符號重疊的地方都閃爍起亮光,陣圖上擱置的漆黑晶石漸漸變得透明。這是陣圖啟動的標誌。


    祭壇上站著的是衣著與一般族民不一樣的俊男美女,他們相視一笑,仰頭望向天上明月。


    祭壇下的台階上,半跪著巫族部落德高望重的大能者;台階下方,圓形祭壇之下,則是成千上萬無數趴伏下來的巫族子民。


    “這次一定會成功。”美女看著一層層啟動的陣圖,語氣雖然自信滿滿,卻帶著一絲不確定。


    失敗的次數太多,她已經從開始的滿懷希冀變成如今的不抱任何希望。若非世間最純淨鮮血的出現,她現在隻剩下麻木的情緒。


    “我們等待了如此漫長的歲月,即便失敗無數次,最後一次絕不允許失敗。”俊男盯著明月上的漆黑口子,眼底漸深邃起來。


    荒野大地上,漆黑的霧氣因為陣圖而聚集起來,匯聚成巨大的漆黑柱子,將荒野和明月連接起來,仿佛擎天巨柱。撐起天的高度。


    夜空漆黑,所有星辰的光芒都隱藏起來,或者說,這片天際從來不存在星辰。這是被遺棄的大地,封印著被天詛咒的一族。


    擁有永生,卻永遠被封印在荒野的天地中。百年複百年,究竟輪迴了多少次。兩個最睿智的大巫師都記不清了。


    希望多少次,又失望了多少次。也記不清了。


    每到血月夜,擁有異火的修士都會出現在這裏,然後一遍遍重複顧涼與她師叔的過程。無數個輪迴過去,荒野仿佛張開大嘴的怪獸,吞噬了一個又一個生命,其中也不乏強如大巫師的絕世強者。


    “其實,不成功也好。”美女側了頭望向俊男,茶褐色眼珠內一片平靜和對生命的漠然,“我憎恨永生,也厭倦了百年一次的輪迴。”


    她的話並不避著祭壇下巫族的子民,他們默然而無聲,恢複了記憶再次跪拜在這裏,他們的表情重新變得麻木冷漠起來。


    俊男歎息一聲,他摸了摸美女的頭發,看向天上明月,仿佛看見了記憶深處那張如花的笑靨,那是支撐他不在輪迴中迷失的信念和期望。


    他希望再一次見到她,他知道她一定還活著。


    即便這個可能性很低。


    “結果還沒出來,先別急著失望。”俊男的語氣宛如慈和的長者,“我有預感,這次肯定和以前不一樣。”


    祭壇上,陣圖完全被鮮血浸透,陶杯中血液被用盡;漆黑的魂晶也越來越小,直到化為虛無。整個陣圖都在緩慢地旋轉、流動,將漆黑的巨柱凝練的越發接近實質化,匯聚起來的天地力量也正式達到了頂點。


    陣圖上出現了陣營的分化,四分之三的位置生出漆黑荊棘,荊棘上綻放出雪白的花朵,花蕊中跳動著紫色的火焰。


    剩下的位置隻盛開了一朵深藍色的火焰蓮花,層層疊疊的,花瓣片片展開,仿佛不斷重複的輪迴。


    荒野上空的明月,漆黑的口子被陣圖引動的力量層層撕開,明月開始被黑暗覆蓋。直到整個月亮都變成了漆黑的顏色,天地歸為黑暗,不透出一絲光,明月從此消失。


    巫族的兩個部落都安靜等待,兩個時辰最後的半刻鍾已經過去,但是置身在陣圖和祭壇的保護下,他們並未進入輪迴。


    這隻是暫時。


    洞天福地中,除了最東南的葫蘆形半島自成一方世界,其它地方都存在於光明的陽光照耀之下。修士們或者單獨一人,或者結伴同行,修為從築基到元嬰不等,甚至還有幾個煉氣期混在隊伍中。


    此地太過古老,物種之豐富遠超冰雪境,千年靈草幾乎遍地都是,更有罕見或者滅絕的珍貴靈草,可謂是煉丹師的材料天堂。雖然此地的妖獸和妖植十分兇殘,但這根本無法阻止修士們對天地奇珍和靈石的喜愛之情。


    陣圖完全啟動的瞬間,洞天福地裏所有的人都聽到衝擊心靈的一聲怒吼,不少修為低下的修士都嘔出一口鮮血來。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天際便降下光束,有選擇性的將修士們籠罩其中。然後開始強製傳送,即便元嬰修士都無法免難。


    不過瞬息。完成任務的光束便潰散,除了消失的人,洞天福地中一切如舊。


    顧涼和修士都在漆黑中往下墮落,他們全身的靈氣都被禁錮,飛行法器和道法都無法使用。感覺上過得時間不久也不短,然後他們看到漆黑中的亮光就在他們墮落的下方,也看到了彼此的存在。


    “弟子顧涼見過師叔,多謝師叔。”顧涼先打了招唿,她墮落的速度極快。得大聲喊著才能讓修士聽到。


    修士有些驚訝,他以為顧涼不是元嬰至少都是金丹,不然她根本無法在荒野上活下來,除非身懷寶物、秘法,或者本身是個扮豬吃虎的家夥。


    他露出笑意:“我是紫陽峰修士李密。”


    李密昨天才趕到北原荒城,第一時間就進了洞天福地尋寶,並不認識顧涼,更沒有聽過她的名號。


    李密這個名字有點熟悉,顧涼心中計算著墮落的高度。一邊分神在記憶中搜尋這個名字,倒是很容易就想起來了。


    在她剛迴到乾坤派顧家的時候,仙學堂夫子組織了一次看“電影”的活動,那時候她第二次見到顧弦。


    而這位李密師叔。他是“電影屏幕”上的一名“演員”,獲得了門派小`比中練氣組的魁首,因而一舉進入內門。成為某位元嬰真君的嫡傳弟子。


    在重力加速度的累積作用下,李密和顧涼的速度幾乎達到了某個恐怖的極致。若是普通人或者一般修士,這會子已嚇得破膽了。


    顧涼和李密都不是一般修士。他們各自有各自的手段,靈氣被禁錮,他們的神識可沒有被禁錮。距離大陸還有一定高度的時候,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始設法將自己的速度降下來。


    他們多慮了。


    在速度稍緩後,兩人穿過一層結界,被禁錮的修為立刻恢複,濃鬱靈氣充斥於空氣中,即便不用召喚飛劍,修士禦空飛行,也能輕鬆降落。


    顧涼踩在地上星花叢中,並未留意到胸前小袋子中的菩提子光芒一閃便黯淡了,她體內靈氣運轉,很快便將因為墜落而過快跳動的心髒恢複過來。


    仰頭望向他們墜落的天空,沒有星辰也沒有月亮,背景一片漆黑,很顯然,天空上也不會出現類似太陽的天體。從高空俯視而下,大陸麵積不小,方圓大概百萬裏,大陸之外也是一片黑暗,如黑暗海洋中一座孤島。


    如果要用一個詞語來形容這片大陸,隻有囚籠二字,極度危險的囚籠。


    美麗的地上星開滿整個大陸,無數危險的妖獸蟄伏其中,在他們穿過結界的時候,可以看見大陸上無數魔影晃動,一道道強橫神識掃過,獸吼聲響徹整片大陸。


    那是發現新獵物的欣喜。


    顧涼和李密的運氣不錯,他們降落的地方位於大陸中央的平地,隻有一座光禿禿的散發光芒的巨大白山,山腳下則是盛開了無數地上星的廣袤平原,綿延萬裏沒有一隻妖獸存在。


    “這是一個絕地。”李密用腳撥開地上星繁茂的花枝,臉色瞬間變了,他撿起冰晶地麵上的那截帶著漆黑指環的指骨,駭聲道,“仙人的骸骨!這是仙骨!”


    顧涼扭頭看過去,那截指骨被李密捏著,在他的手指間散發聖潔的光輝,潔白如玉,還帶著輕微的恐怖氣息,無一不證實它是仙骨。


    顧涼麵色凝重,她跺了跺腳,木靈氣讓地上星紛紛移開枝葉根莖,露出冰晶的地麵來。地麵上七零八落的骨頭,每一根都帶著聖潔氣息,可不就是仙骨。在骸骨中央,還有一把早已被時間侵襲成殘片的殘劍。


    仙人都在這裏死去,他們還能活著離開嗎?


    李密死死的抓著仙人的指骨,許久才勉力冷靜下來,看到顧涼沉靜的小臉,不免有些尷尬。人家築基期小姑娘都沒有露出驚駭欲絕的表情,瞧著冷靜鎮定得很,他是門派師叔,還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怎麽可以先露怯呢?


    不過,這位顧涼師侄提醒了他荒野上血蝠的事情,她對囚牢大陸是否也知道些什麽呢?


    顧涼蹲了下來,玩拚圖一樣將仙骨拚起來,仙骨質地如玉,氣息聖潔,給人的感覺很祥和,並不恐怖。一共是兩百零一塊骨頭,除去三塊被李密揣在手中的指骨,拚起來的骸骨還還缺了一對肋骨。


    “它沒有第十二對肋骨。”李密的情緒也穩定了下來,他將指骨擺迴它應在的位置,說道,“荒野中的巫族骷髏,也沒有第十二對肋骨。”


    “隻有人類會長著第十二對肋骨。”顧涼道。


    “這麽說,它可能是巫族,也可能是神裔或者魔族。”李密皺起眉在脊柱上摸了摸,“看不出它的死因,骨頭上沒留下任何的痕跡。”


    就連仙人身上的物品都被時間風化,僅剩的隻有那枚漆黑指環與殘劍。


    顧涼的神識凝成一道,她將光滑如鏡的冰晶地麵掃描了一遍,並無收獲,看了看地麵,她將地麵上的殘劍揭開,殘劍下果然有骸骨主人留下的字跡。


    字跡潦草,顯然是匆忙寫下,字體古老而抽象。咋一看去,有種靈魂都要被拉出來的感覺,不過這幾個字並沒有青銅宮殿和邪神殿的字那麽古老,隻需穩住心神,便不會被文字上附帶的力量所牽引。


    “師叔,你能看懂嗎?”顧涼對冰晶地麵上的字體沒轍,這種文字遠比洞府使用的文字古老,她隻能勉強知道字體使用的年限,距離如今至少百萬年以上。


    李密沒有直接否認,他走到字跡旁邊,手掌按在冰晶地麵上,閉眼道:“我試試。”少頃,他才睜眼道,“他是被一種甲蟲殺死的,甲蟲硬生生啃吃了他的血肉,所以仙骨上看不出死因。”


    “如果隻是被甲蟲啃吃,他的骸骨不會弄得如此淩亂。”顧涼望向地上星開放的一片星星海洋,眼瞳幽深不見底,頓了一下,她緩緩道,“你認識這種花嗎?”


    “它們被稱為地上星,能將諸天星辰之力納為己用,隻要不被陽光照耀,它們甚至能開放千萬年的時間。而據我所知,在沒有星辰的照耀的地方,地上星從不開放。即便能開放,也不會開放得如此明豔燦爛,甚至開滿整個大陸。”


    顧涼從道袍的口袋裏取出一隻修仙界的計時器,將計時器上清晰的時間展示給李密看:“我們都以為墮落這片大陸隻用了幾百息的時間,實際上過去了六個時辰,六個時辰裏,我們一直在往下墜落。”


    李密的麵色變了又變,他看向地上怒放的綺麗的鮮花和仙人骸骨,寒意從尾椎骨一直爬到頭頂,他澀聲道:“這裏究竟是什麽鬼地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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