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漾幽光自水麵上折射至水下,潔白細膩的沙子染上深深淺淺藍的顏色,尤其顯得動人心弦。


    顧涼蹲在水邊仔細的將雙手洗幹淨,十指纖纖,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後,指甲圓潤,肌膚細膩,雖然顯得有些蒼白,但充滿了健康的活力。


    用帕子將手上的水滴擦拭幹淨,顧涼起身,將芥子袋中放了許久的火鳳劍掛在腰間,望著靈泉水麵說道:“我們走吧。”


    被魔氣堵塞的經脈已經疏通,丹田內黑色的海洋也恢複為金色,是時候離開這片美麗的世外仙境,迴到外麵更廣闊的世界了。


    “好。”衛澈的身形在顧涼身邊漸漸清晰,目光從少女身上輕輕掃過,徑直往前走去。


    年輕少女經過一段時間調養,肌膚紅潤,眼神明亮,烏發漆黑如墨,個子大概也高了些,原本稚氣麵容已長成十四五歲少女的模樣,嫻靜溫雅。


    顧涼長得很好,再過幾年,便是修仙界中眾多青年才俊共同追逐的目標。


    也許她會專注大道不為外物所困擾,也許她會與人結為道侶,結縭雙修,成就修仙界中一段神仙眷侶的佳話。


    但她是他看著長大的小姑娘,若要看著她和別的男人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光是想著都覺得很不爽。


    顧涼不知道衛澈心裏已經考慮起自己未來的道侶問題,她迴頭看了看美若仙境的洞穴,將美景刻在心中,便毫不留戀的跟在衛澈身後離開。


    想要修成大道,舍棄的東西很多,例如身後的桃源。


    兩人沉默的在地下洞穴穿行,身邊靈氣的品階漸漸下降,陰氣開始滋生,洞壁也變得狹窄,發光生物的光芒越來越朦朧。


    顧涼迴想著踏入荒野後發生的各種事情,忽然問道:“衛澈,你知道大巫師讓我和李師叔做的那件事具體是什麽事嗎?”


    她進到這裏的方式與風林菀等人完全不同,時間慢慢過去,倒是差點將大巫師托付的那件事給忘了。


    前麵走著的衛澈沉默片刻,迴答道:“我雖知曉荒野巫族一脈的些許秘辛,但我畢竟不是荒野巫族,大巫師閣下讓你做的事情是什麽,我不知道。”


    兩人再次沉默下來,洞穴窄道裏靜悄悄的,隻有顧涼的腳步聲和心跳聲,過了一會兒,衛澈提醒道:“這裏地方窄,展開戰鬥要小心些。”


    顧涼嗯了一聲,因為神識外放,她很早就發現洞穴裏鬼物活動的跡象,它們正朝著她和衛澈而來。


    不過衛澈非人非妖非鬼,在鬼物眼中和洞壁上的石頭差不多,它們真正的目標隻有顧涼身上的血肉。


    洞穴狹窄,火鳳劍施展劍術需要足夠的空間,這裏顯然不是長劍類兵器橫行的地方,應付鬼物,最好的選擇是靈活的短兵器或者法術。


    這段通道的洞壁上還殘留著道法轟擊過的痕跡,它們是半年前留下的,依舊殘餘的刺手銳氣很明白的告訴顧涼這裏的鬼物不好對付。


    有腐爛流膿的鬼物無聲的從洞壁裏冒出,聞到顧涼身上血肉的味道,就像餓狼看見血淋淋的肉一樣兇狠撲了上來。


    顧涼聞到迎風而來腥臭的腐肉味道,熏人作嘔,出於地形局限,擅長的速度也受到壓製,一個措手不及,隻能握著短劍迎上鬼物的撲殺。沉重的力道自短劍傳來,虎口和手臂因反震之力而微微發抖,她往後退開一步,手上使出巧勁往前送去。


    至今為止,顧涼遇到在硬度上能和短劍相抗衡的東西不多,這隻兇猛來襲的鬼物卻是憑著一身厚皮,壓根不怕這把短劍。


    衛澈停了下來,站在不遠處靜靜觀戰,身形介乎虛實之間,身為器靈,他沒有任何戰鬥力,能幫到顧涼的,是他豐富的經驗和對鬼物的了解。


    不過他現在沒有要指點戰鬥的意思,沉睡在水底的七年,他隻是偶爾醒來,對顧涼的戰鬥方式談不上太了解。


    短劍失利,顧涼並不驚慌,腳下踩著玄妙步伐錯開,轉瞬間繞到這隻鬼物身後,短劍收起,秀氣的拳頭帶起勁風,兇狠擊向它的頭顱。


    接到顧弦發來劍符的時候,顧涼曾以肉身擊殺不少無人區的妖獸,這一拳頭便是那些擊殺經驗的體現,簡單而粗暴。


    鬼物的反應不慢,它隻有山貓大小,速度卻極其敏捷,占據地形優勢,以築基中期實力,付出一條腿的代價,逃開了這飽含殺氣的一拳。


    “小心些,它懂得利用神通。”衛澈說道。


    顧涼身形倒轉,衣袂翻飛,整個人彎成一道拱橋,鬼物利爪一擊落空。


    “鬼物也能覺醒神通嗎?”顧涼分心詢問。


    衛澈解釋道:“神通本就是天道的恩賜,天道眼中眾生平等,機緣巧合之下,鬼物未必就不能擁有神通。”


    顧涼應了一聲,感覺殺意襲來,身體立刻本能的邁開玄妙步法,在鬼物出手之前離開被攻擊的範圍,但速度上終究慢了些許,勁風擦過,利爪割破她後心的法衣。


    鬼物的神通在於它殘了一條腿後仍神出鬼沒的速度,其中暗合道的一絲妙蘊,任是顧涼的步法再精妙也不能和它相比。


    交手數招,顧涼摸清鬼物的戰鬥路數,穩住身子原地站樁,以不動應萬變。這樣有些冒險,因為她畢竟不是體修,舍棄躲閃直麵迎擊鬼物利爪,稍有不慎便會使自身陷入困境。


    衛澈微微皺眉,隨即眉峰舒展,不再說話。


    顧涼惜命,她當然舍不得拿自己的小命和鬼物冒險,舍棄躲閃是因為她對自己有把握,也有足夠多的信心能擋下鬼物攻擊。


    鬼物身形飄忽,看到獵物竟然站著不動,大喜,利爪立刻掏出,直取獵物心髒。


    顧涼卻不躲不避,像是未卜先知一般,率先出拳,從側麵迎上它的利爪,狠狠將它擊飛。


    “它展開攻擊的瞬間,便是神通漏出破綻的時候。”顧涼道。


    衛澈頷首,很是讚許:“也隻有你的神識控製精細,才能抓住這一瞬間的破綻。”


    顧涼再次將鬼物打飛,拳頭暗暗蓄力,打算在第三拳展開必殺一擊,將這隻麻煩的家夥徹底解決:“衛澈,之前你怎麽帶著我過來的?”


    從這裏經過要擊殺鬼物,衛澈身為器靈,他沒有任何戰鬥力,若僅僅憑借所剩不多的符籙,能把眼前這隻鬼物殺死已經很好了。


    衛澈看了看牆壁上散發幽光的苔蘚,側頭望向毫不氣餒繼續向顧涼撲去的鬼物,迴答道:“我走的不是這條路,那條路上的鬼物要好對付一些。”


    抓住刹那間破綻,少女雙手握拳同時擊出,眼中殺機畢露,早已暗中準備的神識攻擊化為利刃,斬向鬼物神魂。


    一心二用同時專注於攻擊,相當兩個顧涼圍毆它,任它再狡猾也得認命。


    但它畢竟是萬中無一覺醒了神通的家夥,生生受了拳頭和神識兩次實打實的攻擊,竟然還能動用神通遁逃而去。


    顧涼收迴陷入牆壁的雙拳,覺得有些可惜,鬼物身上連短劍都無法劃開的堅韌皮膚,剝下來肯定很值錢:“這裏也能出去嗎?”


    衛澈道:“我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洞穴四通八達,並不隻有一條路,我挑的是最合適的那條路。”看到顧涼臉上的惋惜,他抿了抿唇,眼中有淡淡笑意,“那層皮隻在它活著的時候有用,剝下來隻消兩個時辰,這層皮就會碎成粉末。”


    洞穴如迷宮,衛澈卻是擅長卜算推演之術,哪裏大兇不能走,哪裏大吉一路順暢,稍微算過就能知曉。


    顧涼看了他一眼,有些納悶道:“你明明就沒有比我大多少,怎麽就什麽都知道呢?”


    二十來歲的化神期已經足夠令天下人悲憤撞牆,還精通陣道、煉丹、推演、占卜等,見多識廣得就像一個老妖怪。


    衛澈注視著少女溫婉的麵容,微微一笑道:“你也可以做到的。”


    顧涼撇撇嘴,打開空間召出一道水流,蹲下來將雙手的汙穢清洗幹淨,一邊用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嘀咕道:“我倒是想學陣道、占卜和推演,但是我沒有這方麵的天賦,也沒有那麽多的時間。”


    在顧天陽那一刀砍下來之前,她必須比顧天陽更強大,她沒有時間去學習更多的東西。


    水聲嘩啦啦,衛澈看著顧涼的側臉,眼瞳深邃如碧海。


    稍作休整恢複氣力後,兩人繼續前行,仍舊是沉默,氣氛卻好了些。


    寂靜洞穴中,隻有顧涼一個人的腳步聲和心跳聲。


    顧涼跟在衛澈身後,隔著半個手臂的距離,偶然間望向衛澈腳下,發現他根本沒有踩著地麵,而是懸浮在地麵兩寸高的位置,踏空而行。


    洞穴裏光線黯淡,卻總能穿透他的身體,照亮這條小路的陰暗角落,衛澈沒有影子,他的身體看似和肉身無異,實質上隻是一片虛空,什麽都沒有。


    成為器靈可以保留意識和記憶,但這並不是真正意義的複生,真正的複生,應該是和她一樣,可以唿吸可以修煉,乃至於成仙。


    衛澈想要的,是真正的複生,他不可能隻會成為一個器靈。


    顧涼下意識的伸手按了按脖子上掛著的小玉瓶,心想:離開這裏,她和衛澈的緣分,大概也就此而止了。


    器靈可以更換寄身的器物,以衛澈的身份,他可以寄身在更高級更具靈性的法器上,然後繼續展開他的複生大計。


    前方路麵漸寬,很快分出三條一模一樣的岔路口,衛澈卻沒有像以往那般選了一條路便走,而停了下來掐指算了片刻,才向最左邊的那條路走去。


    在入口前,衛澈停下,看向顧涼問道:“需要休整片刻嗎?”


    “裏麵有什麽?”顧涼目光如電望向前路。


    這條路顯得很是寬闊,藍色苔蘚不再生長,照明的隻有洞壁上攀援的藤蔓,光芒黯淡,即便修士能在黑暗中視物,看得也有些不太清楚。


    除此之外,顧涼並未感覺到危險的氣息,神識掃過,也沒有發現任何不妥。但是衛澈從不說謊,他覺得不對勁就是肯定有問題,隻不過她的境界太低,所以無法發覺。


    “占卜的結果是大兇。”衛澈看了看另外兩條路,說道,“四個大兇,我隻能選擇最輕的那條路。”


    岔路一分為三,可以選擇一條路,也可以迴頭,但四個選擇都是大兇的征兆,迴頭不如一直往前。


    顧涼將神識的感知完全展開,耐心感知著周圍的氣息,此地靈氣稀少,陰氣彌漫,對習慣了靈氣修士而言,待在這種地方很不舒服。


    “所謂大兇,占卜的不僅是氣運,還有此地‘勢’的動向。”衛澈說道,“多數時候,修士都依靠神識的感知,不過神識感知就像人的五感,也能被蒙蔽。你關閉神識感知和五感,試試的用心感受一下。”


    顧涼知道他是在指點自己,以免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而束手無策,便依言收斂神識、關閉五感,原地坐了下來嚐試衛澈所言的以心感受。


    衛澈負手看向四條路,俯身從顧涼的芥子袋中取出靈石和一些簡單的布陣材料,繞著她布下一道陣法。


    往前走和往後退都是大兇,停下來裹足不前雖然能少些兇險,卻也不是絕對的安全。


    五感和神識都關閉,世界便隻剩下一片黑暗,什麽都沒有,什麽都無法感知,用心感受,如何感受?


    顧涼沉下心神,對外界發生的一切無知無覺,這種感覺和修煉入定後沒有什麽不同,但是她現在沒有修煉,五感和神識俱無知,用心感受,說得簡單,做起來卻很難。


    衛澈守在顧涼身邊,看著他們來時的那條路走出一個鬼鬼祟祟的道士,這道士是個頭發胡子糾結在一起、外表相當邋遢的家夥,行為舉止也是畏畏縮縮,一看就能讓人生厭,修為卻是煉氣大圓滿,連築基都沒到。


    道士完全似乎感知不到顧涼和衛澈的存在,他在岔路口前停下來,手上掐算著,卻不知往哪裏走,時不時望向迴路,大皺眉頭。


    來路隱約可以聽聞動靜,邋遢道士頓時一凜,恨恨罵道:“王八蛋,老子不就是調戲了那美女幾句嘛,竟然緊追不舍狗一樣逮著跟上來!小爺還沒好好的摸一把那絕色美人的小手呢,被追殺太坑爹了!”


    這家夥咬了咬牙,取出一枚大錢拋出,借以卜算吉兇,拋了數次,他終於選定最左邊的路,離開之前卻很是壞心的在三條岔路上留了幾個字。


    “尼瑪!小爺非坑死你們不可!哼!”邋遢道士罵罵咧咧,走進最左邊道路的時候,腳步卻是忽然停住,整個人隱匿進牆壁中。


    不出二十息,一群人氣勢洶洶的走到岔路口前,他們身著統一的製式道袍,領口和袖口都刺繡著黑白雙色太極圖。但凡修仙界的修士,都能一眼看出,這群人來自中洲兩儀宗,那是道門六大派之一,聲名赫赫。


    “怎麽辦?有三條路!”人群中嬌小的少女看向隊伍裏領隊的俊美青年。


    “分成三組各自搜查,有動靜發傳訊符!”俊美青年很是果斷的揮手下令。


    人群中,腰上掛著銅錢裝飾的青年皺起眉:“慢著,這裏很不妥!這裏有字。”


    他走到邋遢道士留下字跡的地方,這幾個字字體很是古老,幾乎可以弄假成真,帶著歲月的“刻痕”,幾乎能騙倒大部分的不知情人士。


    “幽冥洞觀生死?這什麽意思?”有人湊上來詢問道。


    銅錢青年伸手摸了摸這幾個字,他顯然是個專家級別的鑒定師,很容易就看穿了邋遢道士的小把戲:“這是不久前被刻上去的,沒有什麽意義,不過我總覺得這裏很是兇險。”


    俊美青年一心想著將邋遢道士抓迴去討好美人,不耐煩道:“我們在這裏待了這麽久,這個地下洞穴什麽情況還不知道嗎?能有什麽不妥?別墨跡了,不然那混蛋又該跑了。”


    說著,不等銅錢青年反駁,已將人分成三組,自己帶著同門率先出發,他選的是中間的那條路。


    銅錢青年仍在苦思冥想,但是兩儀宗眾對他顯然不太熟,竟把他撇下,各自離開。


    這群人同樣沒有發現被陣法圍起來的顧涼、衛澈兩人,衛澈也沒有出麵阻止這些“生前”同門去送死的意思,冷眼旁觀。


    “到底哪裏不妥呢?”銅錢青年還在皺著眉思量,他想選取一條路前行,但是一隻腳跨出,卻又堅定的收迴來,“我感覺到這裏很危險,不能隨便進去。”


    “似乎有人在看我。”銅錢青年眉頭皺的更深,在衛澈布下的陣法外來迴徘徊,時不時看向裏麵,可惜以他的角度什麽都看不到。


    片刻,這人的目光落在邋遢道士隱匿身形的洞壁前,拄著下巴道:“這裏也有人在看我…這裏給我的感覺太奇怪了。”


    忽然,他的目光看向洞頂的虛空處,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了,暗自嘀咕道:“此地究竟有什麽大兇險?我中覺得有人在看我,還不止一個…”


    陣法中,顧涼眼皮顫了顫,睜開雙眼,眼內清明一片,帶著某種透徹和喜色,她仰頭望著衛澈的下巴,眼睛眨了又眨。


    “如何?”衛澈低頭看她,從這個角度看去,他很想像以前那樣揉兩下她柔順的發頂,然心思浮動,他的理智已把習慣壓製住。


    終究迴不到以前了,從他將主意打在顧涼身上開始,從巢山他動了殺念那一刻開始,他和顧涼便不再是亦師亦友的關係。


    後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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