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見魏仲荒的時候,戰爭還沒有開始,他還是一個小小黑龍嶺當中的山大王,我那時完全沒有想過那個傻大個會是莫問劍的劍主人,也不會想到,他以後會是整塊大陸上受人敬仰的大將軍。——鄭王歌


    我是一名劍客,我學劍的理由很簡單,江湖上的人都說舞劍的人最帥,所以我拿起了劍。


    他們沒有騙我,舞劍的人是整個江湖當中最帥最飄逸的人,可他們沒有說過,舞劍是會死人的。


    我不能理解所謂的“劍弈”會讓毫無恩怨的人以死相搏?不能理解明明隻是客棧中多看了某人一眼的家夥就會惹上滅門之禍?


    但我還是殺人了,因為我發現這個世界上能過得很好的人都是那些自私的人,我把自己變得自私起來,於是,我在某個試劍大會上殺掉了大會上所有的人後,我成了江湖中最為鋒利劍的劍主人。


    我沒有想到有人會打劫我,就在山裏的某條山路上,那幫盜賊或許是不認識那把被我背在背後的由龍劍,他們覺得我就隻是一個向往江湖,生活殷實的富家少年吧。


    我笑了笑,覺得一個在江湖當中成名多年的劍客會被一群碌碌無為的山徑小賊攔路打劫是件有趣的事,於是,我伸手想摸索出懷裏的某些東西。


    也不知道那時候我伸手朝懷中摸索了多久,不過應該是挺久的,久到那幫我現在還不知道名字的強盜問我還沒有摸到一兩掛銅錢麽。


    那群強盜似乎是誤解了什麽,江湖當中的老油條都知道,我在某種意義上可以算是一名“大俠”。


    大俠是豪氣的,身上怎麽會揣著銅錢這些庸俗之物呢?大俠花的錢,可是“劫富濟貧”劫來的錢。


    而我也不是在懷裏麵掏出幾掛銅錢扔給他們,隻是嫌殺掉他們髒了我的劍,想換成小刀再幹掉他們。


    他們從倒地到死掉的時間並不算長,甚至都沒有我從懷中摸出那把小短刀長,我留下了一個活口,因為這夥盜賊激起了我的興趣,我想見見他們的老大。


    這是我第一次和那傻大個見麵,哦,那時候他還不叫魏仲荒,那時候他叫魏鐵柱,一個土到每一個小村子都會有一兩個人叫這名字。


    第一次見到他,我倒是被他那比尋常人還要大上幾圈的身子給稍稍驚訝了一下,我並沒有被嚇到,因為那時候我莫名其妙地有一種身子越大的人也就越笨拙的認知。


    對付這種笨拙的壯漢,我感覺我能憑著我劍技戲耍他到死,直到,我被他一巴掌拍在牆裏麵之前,我都是這樣想的。


    他走到了我的身前,躺在地上我並沒有站起來,因為我被他這一巴掌拍得站不起來了,就算我能撐著劍勉強站了起來,我也不會站起來在去受他的一巴掌的。


    “來吧。”


    我說,我覺得他應該要殺掉我,就和江湖人尋常的做派那般,我殺掉了他的幾名手下,那麽他得殺掉我的全家。


    幸好我全家就隻是我一個孤家寡人,我想著,摸了摸懷中那把剛剛殺掉了他手下的短刀。


    他沒有殺我,於是我留了下來。


    他沒有殺我,或許他並不是江湖客,我留下了,因為我是江湖人。


    江湖中做的事並不僅僅是為了報一些小仇,也可以是為了報些小恩,他沒有殺我,就是對我的恩情。


    過了幾年後,在這塊大陸上突然出現的傳承者消失,就那麽突如其然地,和他們突然出現一般沒有預兆,但這並沒有和我有什麽關係,他們出現的時候,我在江湖中練劍,而消失的時候,我在黑龍嶺當中練劍。


    不久過後,戰爭開始了,不過九洲大陸向來是不缺屍體的,或者說,整塊大陸就是一具巨大的屍體,屍體上麵,還是屍體,有活著的,有死了的,所謂的戰爭,也隻是讓那些還能走動的屍體安分起來。


    我們都覺得所謂的戰爭和我們沒什麽關係,戰爭打響了,自然有人會去打,而我們黑龍嶺依舊可以和往常一樣,該喝酒的時候喝酒,該打劫的時候打劫,隻是打劫到的人慢慢都變成逃難的難民,而魏鐵柱見到這些人的時候,打劫便變成了接濟。


    有天晚上,魏鐵柱他突然看向了天西邊沒有散去烏雲,抿了抿嘴唇,對著我們說:“我的故鄉,應該就在那朵烏雲下麵,發生戰爭的方向。”


    順著他的目光,我看向了那朵烏雲,我知道那個方向。


    “我還記得我就是從那個方向過來的。”


    我說,摸了摸懷中的那把短刀,堅硬的觸感告訴我,這把短刀它還在。


    他並沒有答話,雖然他默許了我的存在,但在這幾年間他很少和我說話,因為我手上沾著著他兄弟的血。


    “我想迴去。”


    魏鐵柱他說。


    “是想家了麽?”


    我不知道說話的人是誰,但我知道他在我的背後。


    “不久之前,我碰見了我曾經那個家的鄰居,他說故鄉已經毀了,什麽都沒有剩下。”


    眾人似乎是察覺到了魏鐵柱要幹什麽,紛紛出聲挽留.


    “大當家,現在這裏就是你的家呀。”


    “大當家,不要走啊。”


    “大當家。。。。”


    魏鐵柱製止了他們的挽留,他搖了搖頭,說:“如果我們輸了,那哪還有什麽家,敵寇在外,我又怎麽忍心當劫道的匪徒呢?我們,就此散了吧。”


    大當家!*n


    。。。


    這天晚上,黑龍嶺徹底沒了劫匪。


    也是這天晚上,我坐在這幾年我時常練劍的巨石上,看著天上的星星又落了幾顆,自從戰爭開始,天邊西邊的烏雲就沒有散去,夜裏的星星也總會掉下幾顆,再也沒有出現。


    掏出懷裏的短刀,從我得到這把短刀開始我就沒有好好地看過它。


    “你一定要迴來,我能等你,就算我父親不會等你。”


    我從她手中接過這把短刀的時候,正是清晨,她的床上恰巧多了幾處落紅。


    我並沒有把她的話當作一迴事,每個成名劍客身上總會有一兩筆風流債,這非但招不來江湖人對劍客的詆毀,還能讓劍客惹得個“風流”的美譽。


    或許她就是我身上的第一筆風流債吧,我想著,便收下了她送來的短刀。


    “在想東西麽?”


    魏鐵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沒有。”


    我收起短刀,盡管他主動和我聊天讓我有些驚喜,可是這種事情我想自己憋著心裏。


    魏鐵柱並沒有因此離開,他在我身旁坐下,說:“有些事情憋著不說出來,久而久之也就刻在了心裏了。”


    “嗯?”


    我轉頭看向這個比旁人還要大上幾圈的人,沒想到他還會說這種話。


    “嗬嗬。”他笑了笑(注:絕不是網絡用語“嗬嗬”的意思,是那種類似於不好意思的感覺。),接著道:“不用看了,其實我也是讀過幾年書的人,你現在的這個樣子,顯然是應了“求之不得,輾轉反側。”那句話。”


    我沒有讚同他的那句話,隨口敷衍道:“哦。”


    之後,我們兩個並沒有說什麽話。


    見到了我不再說什麽後,他便站起身來離開了。


    他的兄弟們早就被他趕下了黑龍嶺,沒了黑龍嶺的他或許隻是想找個人陪他聊一下吧,我想著。


    “我殺掉了你的手下,你還在恨我麽?”


    他沒有停住,我們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就這樣隔著越來越遠的距離背對背。


    “既然當了劫匪,有了殺人的覺悟就該有了被殺的覺悟,我沒有資格恨你,如果我真的恨你的話你在幾年以前就已經死了。”


    “還有。”


    他停住:“你殺掉的那些人不是我的手下,他們是我的家人。”


    說完後,他繼續朝著後方走去。


    “家人麽?”


    我從懷中掏出短刀,在殺掉了那幫魏鐵柱口中的家人後對著夜空再一次拔出了它。


    “今天消失的星星比往常的更多呢。”


    。。。。。。


    第二日,我朝著正收拾行囊的魏鐵柱說到:“我陪你一起去戰場。”


    “你所謂的恩情你已經報完了,現在你已經沒有必要再跟著我了。”


    “不,我沒有在報恩。”


    我搖搖頭,用手指著西邊的那朵烏雲。


    “那個方向,有我唯一的家人。”


    懷中那把短刀似乎是重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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