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承歆直挺的坐在榻裏,一手拂過她散落麵下的青絲,另一手則是反複梳理著她的發。


    那梳發的姿態,談不上是放鬆的,有一些些的笨拙,一些些的小心翼翼,那神情彷佛如臨大敵,十二萬分之專注。


    這隻布滿厚繭的大手,拿過刀,拿過劍,殺過無數敵軍,曾在奏折上批下無數足以動搖西涼江山的朱批,然而此際,這隻手是如此的謹慎小心,彷佛在對待一座無價珍寶,就怕稍一個不小心,便會將之碰碎。


    「……些下也曾幫其他人梳過發嗎?」南又寧輕柔的聲嗓,迴蕩在靜謐的禪房裏。


    「當然不曾。」易承歆口氣略顯不悅。


    「陛下生氣了?」


    「你以為,過去八年我在宮裏天天召妃嬪侍寓?」


    她低下頭,沉默未語。


    見狀,易承歆胸中一緊,又怒且急,他放下了梳篦,將身前的單薄人兒轉向自己,卻見她眉眼低垂,一臉憋笑。


    他一怔。「你笑什麽?」


    她揚動眉睫,笑得靈秀,道:「我這一路上聽何公公說了不少陛下的事,才曉得,原來這八年來,陛下為了我當真守身如玉。」


    他失笑。「何銘連這兒也同你說了?他真是越老越碎嘴了。」


    「陛下難道就不曾對皇後動過心嗎?」


    「我為何要對楊氏動心?」他冷下臉,不悅地反問,且不忘焦躁地補上一句:「當初若不是迫於穩定民心,又要保住朝中的楊氏人馬,我絕不會立楊氏為後。」


    在他心底,他早已屬意由她來當皇後,若非當年先皇走得倉卒,一時之間,謠言四起,民心動蕩,他即位得甚是匆忙,母後當時亦手握一半大權,為了顧全大局,不得不服軟妥協,皇後之位應當是空著的。


    「當年我爹娘知道先皇與太皇太後心生疑竇,就怕真會把我當作是媚主的男寵,因而草率為我準備婚事——陛下那時不也準備與楊氏大婚嗎?」


    聽著她這席委屈至極的問話,易承歆一窒,心虛不已。


    俊顏染上了淡淡潮紅,他一臉懊悔與自責的道:「那時聽你準備成親,不知自己怎麽了,心中直發堵,悶煩得緊,就覺著自己好似遭人背叛了一般。」


    「這樣說來,當時陛下真對我動了情?真打算把我收作男寵?」


    見她笑得狡黠俏皮,他不由得跟著笑,心底卻是一片憐惜。


    闊別八年,他們都變了,可有些東西,譬如一個人的脾性,一個人恪守的原則,哪怕物換星移也不會更改。


    比之從前,她雖然變得沉默,經常一個人不知想些什麽而出神,可不變的是,她從未懼怕過他,更不曾在他麵前卑躬屈膝。


    大手撫上了那張秀雅容顏,他眼中盈滿眷戀,沉嗓道:「這問題我自個兒也不下反複問過數百遍,倘若你真是男子之身,我究竟會不會愛上你。」


    南又寧麵泛困窘,小小聲地道:「幸好我不是男子之身,否則真要成為誤國殃民的禍水了。」


    「那時的我,太年輕,太張狂,未曾沉下氣來厘清對你究竟是什麽樣的感情,一味的與你嘔氣,甚至任由皇祖母與母後擺布婚事,那時我之所以選擇楊氏,不過是因為皇祖母與母後甚是滿意她罷了。」


    聞言,她心底扭緊的那個小結,算是真正解開了。


    被大掌掬捧住的那張秀顏,綻開一笑,她輕聲道:「除了我,陛下心底真沒擱過其他人?」


    「你說,我堂堂一個西涼皇帝,整八年的日子不曾碰過其他女子,我心底還能擱得下誰?」他自嘲地道:「朝中上下都在暗地裏議論我不能人道,你說,世上有哪個男子能做到如此境地?」


    她心中一軟,雙頰瑰紅,嬌聲道:「陛下可曾想過,若是我早已不在人世,你打算為我守身到幾時?」


    他斂起笑,目光灼灼,神情嚴肅地道:「我一次也沒想過這問題,因為我知道,你一定還活著,等著我去找你,終有一日,我會找著你,以最盛大的皇禮迎你為後。」


    她笑了,笑中泛淚,心口滿是暖意。


    見她笑如豔花,眉眼嬌柔,他心由一動,情難自禁地俯首,吻上那兩片花瓣一般的軟唇。


    羞澀爬上了小臉,她低垂水眸,不敢直視那張俊秀的麵龐,隻得仰起小臉,承受著他疼惜的吻。


    他陽剛爽咧的氣息,充斥著鼻息,她嫣紅著臉蛋,緩緩張嘴放行,讓他暖熱的長舌探入,尋至她的芳香,與之吸吮。


    他的氣息漸亂,寬大袍子底下的強壯身軀,一寸寸地縮緊。


    隨著這一吻的深入,他收緊了雙臂,將她緊摟在懷。


    她眼前忽爾一晃,天旋地轉,待她定下神來時,她人已被他壓在榻裏。


    她散著發躺在他身下,他貼著她的唇,低聲喘息,深邃鳳目緊緊盯視著她。


    「陛下……」她低喚,話未竟,他已再次奪去她的唿吸。


    這一次,滾燙的舌尖長驅直入,有別於先前幾次的溫存,急躁而狂亂,似是將壓抑許久的深情,全數傾注於這一吻。


    她紅著臉,緊閉起眼,雙手被他緊緊壓在身子兩側,他肆意翻動著她軟嫩小舌,汲取她香甜的氣息。


    她低聲嬌喘,隨他起舞,探舌相接,交換著彼此的氣味。


    當方才那隻為她梳發的大手,探入寬大的袍子裏,火熱掌心撫上細致的肌膚,昏沉沉的她這才猛然轉醒。


    「別……」她渾身燥紅,探手按住袍子底下的大手。


    易承歆不解地停下孟浪的舉動,盈滿欲念的鳳目,透著一絲不悅的望向她。


    她別首,望向了佛寺所在的方向,羞窘地道:「陛下,佛祖還在那頭看著呢,這裏是佛門聖地,我們不能踰矩,瀆了神佛。」


    聞言,他閉了閉眼,緩了口氣,將埋於袍子中,仍貼在細嫩肌膚上而戀戀不舍的大手收迴來。


    而後他翻了個身,在她身側躺下,神色是極力壓抑的掙紮與痛苦。


    良久,方聞他低啞的聲嗓輕語:「你可曉得,這八年來,我靠的就是佛祖的神威,以及你留給我的那本手抄經書,忍過了每一個漫漫長夜。」


    她凝視著他英挺的側顏,心口發燙,嘴角不由得上揚。


    他正值壯年,年輕氣盛,血氣方剛,又是坐擁三千後宮的帝王,多難想象,他竟為了她一人,甘願過上這樣壓抑的八年日子。


    這足以可證,他對她是何等的專一。


    南又寧翻了個身,抱住了易承歆,雙手緊緊勾住他的後頸。


    「陛下,謝謝你……為了等我而受苦了。」


    易承歆隻敢任由她抱住自己,卻不敢伸手迴擁,就怕剛剛抑下的躁動,又會湧上。


    「你這真是在感謝我嗎?」他深深歎了口氣。「在我看來,你這分明是懲罰。」


    聽出他話裏的調侃,她腆著臉挪了挪身子,想從他身上翻開。


    卻不想,他一手勾抱住她的腰,將她牢牢箝在身側。


    他俯首,將臉埋進她散落的青絲裏,嗅了嗅她幹淨的氣味,隨後啞聲道:「也罷,這樣的懲罰我心甘情願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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