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元致勝收到研究所傳來的信息,探測器一切正常,立刻下令,冷靜地看著裏麵的一切。


    隨著一聲令下,裏麵一道小門漸漸開啟,半人高的黑色節蟲揮舞著尖銳的前肢出現。


    尤可聽到異響,抹著淚看向那邊,她來到新世界的恐慌一定程度上是被那些鐵血漢子給撫慰的,他們包容了她的恐懼。


    可沒想到給她帶來更多恐懼的也是他們。


    看著比她還高兩個頭的巨型蟲子出現,尤可登時腿軟,看著那猙獰的口器與兇器般的腿,頭腦一空嘴裏發苦。


    心跳如擂鼓,有鈍痛傳來,尤可恐懼著後退,緊緊貼著牆壁,她忽然覺得,自己可能出殼出早了,她的器官好像還沒有發育成熟,承擔不起心情絕望時的重負。


    這特麽就是蟲族!?她和這麽醜陋恐怖的東西居然是一族!?


    滾吧!


    剩下的少許理智讓尤可緊緊捂著嘴不敢出聲,生怕引起那兩隻巨獸的注意力,尾巴盤成了個蚊香卷,整個人慢慢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他們把她扔進來,就不會來救她的,他們想看她控製蟲族,尤可滿心都是惶惶,控製這個操作她根本就不會,沒想到這場檢驗這麽快就來。


    蟲妹也經曆過,不過沒這麽早,也不是在這個地方。


    蟲妹操縱蟲族是本能,可她體會不到自己這個本能,也許是她的理智意識掩蓋了它們,她不清楚,腦子已經被害怕糊住了。


    “蟲母會怕蟲族?”秦訊嗤笑了一聲說,“當時我們看走眼帶錯卵了?”


    “噓——”一個兄弟朝他比劃了一下安靜的手勢,指了指強迫自己繼續看的張楓,搖了搖頭。


    這個時候別說風涼話,畢竟也是個長得像人的孩子。


    兇殘的蟲一點都不理解尤可的害怕,興奮地舞著節肢朝她衝了過來,嚇得她瞬間失控尖叫起來。


    蟲身覆蓋住她的時候,那稚嫩的尖叫像被掐斷了電源般戛然而止。


    戰士們沉默了,他們看著出生的幼年蟲母,根本沒法在低級蟲族的進攻下保護自己,理論上蟲族的等級先天就被定下,從未見過以下犯上的情況。


    “這是不是說明……小怪物……對蟲族來說是個人啊。”一個戰士蠻不是滋味地抓了抓頭發,他以前給小家夥嘴裏塞糖的時候,她還對他笑的很甜。


    他們總是小怪物小怪物地叫著,實際上她出落得相當好看,和怪物這個詞一點關係都沒有,隻是因為出生和尾巴……他們其實一直在歧視她。


    “你好好看,她沒死。”站在旁邊的兄弟推了推他肩膀。


    兩隻節蟲隻是俯下身用觸須碰了碰尤可的額頭,小家夥臉上的驚恐還沒退去,眼神變得呆呆愣愣像是被嚇傻了。


    突然一個哆嗦,尤可迴過神來,手腳無力地從蟲子身下爬出來,嗚咽著往牆角爬,她緊緊靠著牆抱著自己的雙腿,不停地落淚。


    兩隻蟲子在原地打轉,然後又看向她,要往她身邊走的時候她下意識尖叫,在它們遲疑的時候又緊緊捂著嘴,不停在心裏念叨:別過來、別過來。


    尤可不知道該怎麽和它們交流,她就是怕,那種體型的壓製讓她極度驚惶,心跳都差點停在那一刻,哪怕知道它們會聽她的。


    對,它們的觸須接觸到她的一瞬間她就知道了,哪怕她讓它們去死,它們也會毫不遲疑的完成。


    可是尤可七天前也隻是個十九歲的少女,見過最巨大的生物也不過是腰高的大型犬,而現在突破她世界觀的巨大蟲族出現,哪怕心裏知道自己是它們的王……可實際上還是接受不了。


    她接受不了!


    “叔——”她眼巴巴看著他們把她扔進來的地方,神色痛苦地求救。


    她和蟲妹不一樣,蟲妹身上那種獸類本性讓她在蟲族中如魚得水,不懼一切,蟲妹天生就是蟲皇。


    尤可哆嗦著,可她不是,她當了二十年人,不知道怎麽做個非人類。


    節蟲似乎感觸到了尤可的恐懼,在原地也越來越躁動,揮舞著節肢互相碰了碰觸須,似乎達成了一致,一隻開始生生啃食另一隻的身體,綠色的體液濃漿迸濺,落在地上隱隱冒著白氣。


    令人牙酸地咀嚼聲穿破耳畔。


    “啊——!”眼睜睜看著麵前殘酷的一幕,尤可猛得爆發出最驚恐淒厲的尖叫,全屋的燈瞬間因接觸不良而閃爍,而那蟲吞噬同伴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這個場景出現不到兩秒,門瞬間被打開,進食的節蟲腦袋與身子突然分開,頭落在地上的時候口器還保持著咀嚼的動作。


    那比尤可腦袋還大的一對醜陋複眼在地上滾了兩圈後盯著她。


    莫名的,尤可讀出來這樣一句話。


    ——我們會保護你的——


    她死死盯著那雙眼,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在夢裏,尤可又迴顧了蟲妹的一生,她睡的極不安穩,逃跑般醒了過來。


    一盞很是明亮的燈高高懸掛在天花板上,照亮著這間麵積不到五平的小房間,燈光下牆壁、地板、床……全都是白的。


    白得純粹,也白得刺眼。


    那靠牆擺放的單人床上有個正輕微動彈的小鼓包,沒幾秒就鼓出個頭發淩亂的瘦弱幼兒。


    小丫頭一臉茫然地剛睜開烏溜溜的大眼睛,就被那一片白刺得瞬間閉眼,生理性淚水順著嫩生生的臉頰滑了下來,看著很是可憐。


    在這個世界裏,原本是沒有蟲族的。蟲族出現的突然,它們的母蟲能在宇宙中存活,不怕各種射線與磁能風暴,這種生物學上的極大優勢讓它們在遷徙方麵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蟲族的生存空間天生就不受星球的限製,它們能夠通過自己的頭領在宇宙中移動,落在資源豐富的星球上壯大種群。


    不知道是造物主的偏愛還是詛咒,蟲族之間的等級森嚴,種群以蟲母為核心,能夠以個體為單位進行進化,而不是靠大量繁衍再被環境進行選擇這種效率極低的方式進化。


    母蟲的使命就是繁衍與進化,維持種族存在,吞噬完一個星球的生機就會尋找下一個地方。


    這些奇奇怪怪最小有花生米大、最大有小型飛船那麽大的蟲子們食譜極廣,肉、素、礦石等都吃,還愛擴張領地,極大侵害了人類生存區域。


    不同種族之間資源鬥爭很快拉開帷幕。


    這個星際世界裏人類擁有異能、機甲、戰艦,科技的力量似乎能讓所有生命臣服,再加上人類的智慧碾壓理論上能很快消滅蟲族度過危機。


    但是蟲族硬是靠著繁衍和適應性進化跟人類打了個平手,它們悍不畏死、等級製度嚴苛、進化速度快、上令下行毫無異心。


    母蟲作為整個種族的智力擔當,承擔著繁衍的重任,這使她們的壽命不過五六十年。


    蟲族先天性的強大,但它們仍舊有著短板,在首領繼任上的限製極大,當蟲母誕生了皇卵後它們的壽命也即將達到盡頭,蟲母是蟲族的頭腦,它得保證下一代出生後隻能存活一個小母蟲來繼任自己的種群。


    但稚嫩脆弱的小母蟲很容易夭折,多個母蟲同時存在時會影響族群間蟲母身份的認定,因為但凡是母蟲都擁有著蟲族的指揮權,多個頭領的存在很容易引起內亂,而內亂才是種群滅亡的不治之症。


    找個資源豐富的地方生產皇蟲,控製新一代母蟲間的殘殺,多位蟲母候選人共同成長,直到在一片領地間隻存在一個母蟲,其它的都會被自己的母親或兄弟姐妹們殺死。


    流浪至聯邦附近的星域時母蟲正值壯年,她是繼承了自己母親龐大族群的勝利者,滿以為自己能很快打下這片江山的她失算了,在這片星域裏幾乎耗費了一生。


    痛定思痛,即將走向生命終點的母蟲產生了個極優秀的想法——她要讓自己的王係後代擁有人類的異能,采他人之長,於是對星盟發動了超強攻勢。


    戰場上硝煙彌漫,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她的屬下在屍堆裏擄迴來了個人類這邊受傷昏迷但能力很強的……元帥。


    母蟲覺得,人類個體大多很脆弱都和她能打這麽久,她的後代要是擁有了人類中強者的基因,那她們種族豈不是很快就能擴張的又強又大了!


    懷抱著這樣的想法,母蟲用盡力量產下了三個卵莢,因為要借用人類基因讓幼崽發育,所以元帥一直沒被殺。


    直到人類軍隊中的空間異能者突然開啟空間門帶領小支部隊來救元帥時,也隻有兩個卵胎發育成功。


    母蟲幾乎沒有猶豫地帶著自己兩個孩子離開,留下了第三個發育緩慢的卵胎在原地。知道要是殺了元帥會讓追兵瘋狂追捕她們,她把元帥留給了人類。


    蟲族是沒有親情的,母蟲走前指揮大部隊圍攻人類精銳小隊也隻是為了給她自己逃走爭取時間而已。


    等精銳小隊渾身血汙粘液的找到元帥的時候,就看見昏迷的他身旁躺著一個半透明王蟲卵,卵殼內浮現著人類胎兒蜷縮地形態。


    蟲族吃人,人也吃蟲,王蟲卵更是大補,可這人形胚胎是第一次見。


    小隊長迅速報告上級,得到將其帶迴星盟交給研究所的命令。


    空間門早就沒有能量維持而關閉了,他們隻能坐救援艦飛個兩三天迴去。


    搬動元帥的時候,他們發現了奇怪的現象:一旦拿遠了那顆卵,元帥的生命體征會很快下降,卵離他近了,生命體征就很穩定恢複。


    沒帶多少醫療用品的他們隻能把卵一直放在元帥身邊了。


    元帥體質很好,在小型救援艦迴程路上的第二天就蘇醒了過來,目光陰冷地盯著身邊的蟲卵,手指顫動忍耐著。


    他半昏迷狀態時還有一些意識存在,知道母蟲做了什麽,這讓他怒火攻心,恨不得現在就去開著機甲剁了那些畜牲。


    但同時,他也知道是這個蛋救了他,恩怨分明的性格讓他有些難以對蛋下手。


    他一醒,那一直被裝在透明防爆罩中的卵開始顫動,眾人眼睜睜看著那蟲……小女孩……費力地破殼而出。


    渾身濕噠噠的小丫頭小小一點,比人類嬰兒還要小許多,稚氣的小臉能看出和元帥相似、卻又漂亮許多的五官。


    她虛弱得沒能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出生沒多久就陷入了昏睡。


    母蟲擁有重組優化基因的能力,她賦予了孩子們兩個種族中最優秀的一部分,老大和老二都是蟲族優秀的王者,出殼後是外貌是部分蟲化的一男一女。


    姐姐是新任蟲母,實力較弱但後代能衍化異能;哥哥實力強大但無法號令種族,是姐姐最可靠的保衛者。


    而被拋棄的老三,也就是蟲妹,擁有著徹頭徹尾的人形,可除了能號令蟲族外幾乎沒有能力。


    但對於人類來說,這就足夠了。


    與兄姐不同,蟲妹繼承了更多的人類情緒,她從小就很努力地做到大人們的要求,希望能得到一些愛與肯定,但她總是失望。


    被人類排斥,卻又被人類教的排斥蟲族,從小定位混亂的蟲妹敏感惶恐又懦弱,因為人們對蟲族的厭惡情緒,她平時根本不敢表露自己可以控製蟲族的能力。


    蟲妹不懂為什麽爸爸媽媽叔叔阿姨不喜歡她,看著她的目光裏總是含著隱隱的厭惡。


    又經曆了二十多年鬥爭,蟲哥蟲姐最終決定換個地方生存,沒必要死磕這塊星域,很快帶著能在星際存活的屬下走了。


    人族贏了,原本生活在元帥家沒什麽用又被人類厭惡著的蟲妹,沒多久就被研究所帶走永遠變成了一具屍體。


    她還沒出生就學會了愛人,繼承了人性最光輝的一部分,可這一生都沒有得到過人類的愛。


    時光的鍾盤被倒撥,原本的世界煙消雲散,尤可意外落入了新生成的世界洪流中,她作為一個旁觀者看見了曾經的一切,卻又清晰明白那不是未來。


    因為她是蟲妹,又不是蟲妹。


    尤可並不像蟲妹因為身份認知混沌而活的悲哀。


    她清晰的明白,自己的靈魂,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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