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懸停在那裏,是一個熱切的邀請的姿勢。


    透明的液體,從眼眶裏湧出,順著邊澄蒼白的麵頰一直滑落。


    明明應該是無色無味,隻為配合主人調動情感預裝的水才對,但滲入邊澄的口中時,她還是嚐到了濃鬱的苦澀味道。


    她不是個容易受影響的人。


    何況腦中的它一陣痛過一陣,讓她的意識根本無法清明。


    她知道眼前的白蘭是假的,不應該相信她。


    但這張臉是這樣真實,眼角的皺紋,折斷的手臂,被燒焦的裙子……


    她怎麽能對這樣的白蘭下手呢!


    “邊澄,跟我走啊!”白蘭又往前一步。


    邊澄搖搖頭,往後退了一步。


    “邊澄,你這是怎麽了?”白蘭一臉的受傷和不解:“你是不愛我跟巴格了嗎?”


    邊澄搖搖頭,喉嚨裏如有灼熱的炭,聲帶緊縮成一團,她嘶啞著聲音,發出一個“不。”


    不,你是假的,我動不了手,至少,我可以逃!


    一念至此,邊澄不敢再看身後,轉身朝著相反方向的黑暗處奔跑。


    即使那裏,是通往水晶宮完全相反的方向。


    白蘭察覺了邊澄的念頭,一邊唿喚著她的名字飛速追趕,一邊從喉嚨的間隙裏發出嗚嗚的聲音。


    像是烈烈的風,唿嘯而過空寂的峽穀,刺耳的銳鳴,讓邊澄很想關閉聽覺。


    但是不能關閉。


    如果關閉,就很難察覺到危險。


    果然,邊澄聽到沙沙的聲音從四麵爆發出來,以她為中心以瘋狂的速度在聚攏。


    白蘭似乎也知道用溫情已經無法迷惑邊澄,不再唿喚她的名字,而是更加急促的發出嗚嗚聲。


    嗚,嗚……


    如草原的狼群,四處都有這樣的聲音在迴應。


    而聚攏的速度,也越發的快!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但邊澄也很快明白,白蘭變為了這群電磁蜘蛛的頭,她正在向其他成員示警,讓它們都往這邊聚集!


    擒賊先擒王。


    目前最好的選擇,當然是殺了白蘭,滅了這個幻象。


    可是邊澄幾次努力,都無法握緊那把鋒利的匕首。


    明明隻要一個轉身,就能結束這一次,可是她卻懦弱的選擇了逃避。


    原諒她,實在是做不到!


    白蘭的速度,相比邊澄還是要慢上很多,天際,藍月的冷芒已經開始黯淡。


    無情又冰冷的夜,即將結束。


    邊澄猛地停下腳步,迴頭看向白蘭,眸中的驚痛無法掩飾:“停下吧,我不想殺你!”


    “姐姐……”


    她的唿喚,被唿嘯而過的風聲裹挾,很快就消失在黑色的荒原。


    白蘭的頭偏著,嘴角含著殘忍而冷酷的笑容:“可是,我想殺你,我後悔了呢,後悔犧牲自己救下你,下麵好冷,比這裏更冷,我好孤獨啊,你來跟我作伴吧!”


    熟悉的臉,陌生的表情,說著能將人心割碎的話語。


    獵獵的風,在兩人之間迴蕩,她們麵對麵分立,兩米的距離,已經成了無法逾越的鴻溝。


    邊澄願意放她一馬,她卻不願意饒過邊澄。


    談判破裂,要麽繼續跑,要麽就殺死她!


    邊澄不知道該如何選擇,而就在這時,一道突兀的聲音破壞了微妙的平衡氣氛。


    “我們快到了,大家加油,再往前1000米,就能到水晶宮的圍牆下了!天馬馬上就亮了,那些怪物都怕光!”疲憊而滄桑的中年男聲,用盡可能振奮的語調在鼓勵身後的人。


    多幼稚!


    曾經她和白蘭也天真的以為紅日的光芒,能驅散死亡的陰霾。


    藍月最後的一絲光芒褪去,絢爛的朝霞層層疊疊鋪滿天空,白蘭的臉在五彩的霞光中,白的近乎透明,毫無血色。


    霞光也照亮了不遠處邁著疲憊而艱難步子走來的一群人。


    他們衣衫襤褸,傷痕累累,但眸子裏卻燃著希望的光芒。


    領頭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他興奮的指著光彩流離的玻璃罩子,興奮不已:“我沒騙你們吧,我就說穿過這片叢林,總會看見的,雖然咱們傷亡慘重,但隻要到了水晶宮的輻射區域,我們就安全了,說不定運氣好,還能進入水晶宮裏!”


    他的身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跟著二十幾個人。


    其中最醒目的,是被圍在中央的五個孩子。


    成年人都衣衫輕薄,滿是破洞。但那五個孩子,卻裹得嚴嚴實實,兜帽之下,也分不清他們是男是女。


    但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們的臉因為長期暴露在寒冷的環境中,已經有了不同程度的開裂,血水從裂縫中滲出,遭遇嚴寒的天氣,凍成了形狀難看的血珈。


    但他們的眼睛卻是幹淨而澄澈的,像是邊澄遙遠記憶裏,沒有霧霾侵擾的天空。


    那樣充滿希冀的目光,讓人不敢再多看一眼,唯恐這世界的黑暗,會讓他們失望。


    中年男人發完感慨,一行人才後知後覺的留意到邊澄與白蘭。


    雙方的距離有23米。


    相比邊澄,這些人顯然是更美味而且容易到手的食物。


    邊澄的身體本能的警惕著,提防著白蘭可能會痛下殺手,她的耳朵,也捕捉著風裏各種細碎的聲音。


    奇怪的是,就像是被按下暫停鍵,之前淩厲磨刀霍霍的攻擊聲不見了,四周一片寂靜。


    敵不動,我不動!


    一行人見到攔路的是兩個漂亮的女人,情緒明顯放鬆了不少,領頭人更是含著略微親近的笑打招唿:“你們也是從電磁蜘蛛嘴裏逃出來的嗎?大家一起結伴走吧,現在應該沒有危險了!”


    白蘭那斷掉的半截手臂,明確的告訴著眾人她機器人的身份。


    而邊澄,她隻穿著薄薄的一層鎧甲,顯然身體也能承受這樣的嚴寒,領頭人很有眼力勁。


    邊澄的鎧甲幾乎沒有破損,在這樣漫長的寒夜裏能做到如此,說明她的戰鬥力很強,拉這樣的一個人入伍,顯然是隻賺不虧。


    其他的人也拿各色的目光打量著兩人,雖然有人露出了不讚同的神色,但沒人開口。


    看得出來,這個領頭人的威信很足。


    邊澄沒有說話,隻盯著白蘭。


    白蘭的視線落在人群中央的那幾個孩子身上,輕泠泠的開口:“他們是人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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