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徑直從他手裏接過杯子,一仰頭,又酸又澀的味道像粗糙的砂礫衝撞我的口腔與咽喉。


    “啊!”我呲牙咧嘴把杯子往茶幾上一放,臉頰像突然間被點燃的幹柴,“通”變得火熱火熱的。


    “呃,再來一杯,味道還挺怪。”我打了一個大大的咯,感到腦袋有些暈。


    “你不能再喝了,看你的臉都紅了。”邱海華一把把杯子拿過去。“我去給你倒點水。”


    “喝水幹嘛呀?我覺得這酒不過如此嘛,除了苦點,沒什麽難喝的!而且我喜歡這種苦!苦中帶甜,我想要生活也是這樣子!不要全都是苦,哪怕隻有那麽一點的甜!”我直著嗓子嚷。


    邱海華很快過來了,手裏的高腳杯換成了圓柱體的玻璃杯。


    “我不要喝水!我要喝酒!我要苦中的甜!”後腦勺隱隱作痛,而我的兩個臉蛋灼熱灼熱的,真想一頭插進冰箱裏。


    “你喝多了。”


    “我沒喝多!我知道你端的是白開水!我沒喝多!我就是想喝酒!我想要那又酸又澀的味道!又苦又甜!”


    “你知道你這是在哪裏嗎?這是在我家!難道你不怕喝多了,我要非禮你?”


    邱海華帶著笑容的臉龐在我的眼前晃動,像水中的月亮蕩漾在波浪裏。


    “你,你敢!”


    “我就非禮你了。”月亮大大的臉盤忽地從天上落下來,一股溫熱的氣息略過我的額頭,緊接著一個柔軟的冰涼濕潤的東西撫上臉頰。不知什麽時候邱海華一頭茂密的黑發就在我的眼皮底下了。


    “流氓!”我使出全身的力氣去推他。


    他笑嘻嘻地抬起頭,“怎麽樣,怕了吧?還喝不喝酒?”


    “你,邱海華,你不是君子,是小人!”剛剛被他親吻過的臉頰仿佛麻木了,我呆若木雞般坐住。


    “好了,喝點水,然後趕緊洗洗,你需要睡個好覺。”


    他的話不啻於一聲巨雷,我瞪大了迷離的雙眼,而剛才朦朧的酒意刷的一下子全沒了。


    “你,你什麽意思?我,我要迴家。”


    “這麽晚了,你怎麽迴去?再說出門讓保安把你逮住。今晚上就住我這兒吧。”


    他是那麽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句話。


    “你別拿保安嚇唬我,邱海華,我是要嫁人的人!我要趕緊迴家!”


    “你住這一晚上怎麽了?我會吃了你!”他好像發怒了,整個臉龐繃得緊緊的,像隨時要崩斷的琴弦。


    我心中突然有些怕,這樣的夜晚,莫名地心中有些痛,不想看到他陰鬱的臉。


    “放心!我邱海華不會乘人之危,你睡我的床,我睡客房,我們倆人互不幹涉。”邱海華的語氣中依然帶著氣。


    “我睡客房吧,要不我睡沙發也行。”我很奇怪自己突然難得的好脾氣。


    “客房有些天沒打掃了,灰塵多,你睡我床。”邱海華淡淡的站起來,語氣卻很強硬。


    可是,我才不管呢,何況我也管不了。此刻的我已經頭重腳輕,身不由己歪在沙發上。沙發柔軟又寬厚,讓人躺下去就不想起來。


    邱海華越來越朦朧,而燈光慢慢的幻為天邊遙遠的星。


    “小眉!”一個沙啞而熟悉的聲音像天邊沉悶的雷,硬硬地讓我站住了。


    “快走!心虛了吧?不敢進王府了吧?”大油狠狠地在我後背推了一把。


    但我還是扭轉頭,在街道一側三三兩兩的鬼群之中,一個花白頭發,佝僂背的鬼,熟悉的幾乎要把心髒都跳出來。


    “爸爸!”淚水無聲的流下來,我踉蹌著步伐奔過去。


    “小眉,你怎麽也在這裏?”一道道淚水劃過爸爸受傷的下巴頦滾落到黑色的霧氣中。


    “爸爸,我終於見到您了!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把骨灰盒掉到下水道,讓您遭受見不到天日的痛苦……”


    “好孩子,沒關係,沒關係,爸爸現在終於熬出頭了,一個好心人把我給撈出來了。我再也不會被那個惡鬼控製了。今天我來就是到陰府報道的。可是,你,年紀輕輕的,怎麽會在這裏?”


    “蘇小眉!你囉嗦什麽?王爺在等著你呢!你還真把自己當成大腕了,擺什麽臭架子!”大油不由分說上來架住我的胳膊,堅硬的手指弄疼了我。


    “爸!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楚,您放心,我沒事……”


    近乎在大油的綁架之下,我離爸爸越來越遠,而屁屍王府陰森森的大門已經近在眼前。


    “王爺,王爺。”醜女急匆匆地從拐角處迎上來,醜陋的臉上是黑油般的汗水。


    “我交代你的事情,辦的怎麽樣了?”屁屍王陰沉著臉,冷冷問道。


    “屬下不才,孟婆這個賤人,依舊下落不明。”醜女臉上露出沮喪不安的神色。


    “哼!真是無用!限你三天,三天之內如果不把孟婆給我找到,別怪我無情!”屁屍王說完,繼續向王府走去。


    撇下醜女獨自弓著身子孤零零站在路邊。看著她悵然若失的樣子,我突然覺得同情她了,心中竟起了一絲憐憫之情。


    進了屁屍王府,猶如進了鳥籠子。


    時時刻刻都有一雙眼睛盯著我,人間有探視頭,而這雙眼睛就起了探視頭的作用。聽說是利用陰間最先進科技仿製二郎神的眼睛製作出來的,主要就是應用於對重大要犯的監視。


    一不留神,我成了陰間的重大要犯。


    僅僅一天的時間裏,阿南的病就犯了兩次,如果不是我身上的黃符,估計他已經變成蚯蚓的晚餐了。


    一不小心,我又成了扁鵲似的神醫。從來沒有享受過如此缺我不可的感覺。


    可是,小人的行徑在陰間也照樣能夠大行其道。


    我曾親耳聽見大油對屁屍王說,“王爺,我覺得這個蘇小眉居心叵測,她明明能夠治得了阿南少爺的病,為什麽不一下給治好還讓他繼續犯下去?我看她分明是心懷不軌,說不定小王爺的病就是她操縱的,如果真有盅毒的話,肯定是她種的,再在王爺麵前顯得她多高明,想讓王爺有求於她。”


    唉,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誰讓我受製於人,好處是爸爸已經脫離了惡鬼的糾纏,我盼著有個合適的機會給他尋找一個好的出路。可是,被大油這麽一攪合,一時還難以開口。


    但沒承想,到了晚上,屁屍王主動找我了。


    “小眉姑娘,”他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模樣。“在王府的生活還適應嗎?如果鬼奴有伺候不到的地方,你跟我說。”


    “不用了,屁屍王,我覺得挺好的。”我在心中揣測他笑容背後隱藏的東西。


    “咳,我已經請求閻王爺給你爸一個好的出路,但是結果如何,閻王爺說,還要看小眉姑娘的表現。哈,哈,你是知道的,閻王爺這個老滑頭,不見兔子不撒鷹還心狠手辣,他安排下來的事,如果幹不到他的心眼裏去,咳,咳,到時候就怕受到成倍的報複。”


    “王爺是因為我辦事不力在責備我還是威脅我?”


    “哈,哈,小眉姑娘是個聰明人。從給阿南治病上,我也知道了姑娘的本事,但希望還請多多費心查出心髒失竊案的主犯吧。”


    看著屁屍王陰險的臉龐,我真想狠狠啐他一口。可是,現在不是翻臉的時候,爸爸的來生還再人家手裏攥著呢。他來的目的不就是再次挑明嗎?


    “呀!這是在哪裏?”我撲通翻身從床上坐起來。


    淡藍色的牆,淺綠色的壁櫥,白色的吊燈,還有我身上柔軟的棉被。


    “你睡醒了?還真能睡。”邱海華的腦袋突然從門縫中探過來,臉上笑嘻嘻的,而他身上竟然還套著一身月白色的睡袍。


    “你怎麽在這裏?我這是在哪兒?”低頭看見自己身上穿著同樣色係的明顯是男式的睡袍,我發瘋一般扯過手中的枕頭,衝著他扔了過去。


    “嘿,你不要恩將仇報好不好?昨晚上如果不是我把你抱到床上,你現在還在沙發上呢!”


    什麽?抱?他竟然抱我?上chuang?


    天啊!我不敢再想下去,透過睡袍衣領,我依稀看見自己身上僅有的紫色胸罩,更慘的是,胸罩小一個碼號,而我的胸,白白的,像兩個刺眼的大燈泡,讓我羞愧,讓我恨不能鑽到地底下去。


    “邱海華!你!你是卑鄙小人!”我漲紅著臉,又羞又惱。


    “哎,你,你可別想多了,我,可是什麽也沒幹。”邱海華突然也大紅了臉,他一邊慌亂地擺著雙手,一邊向我走來。


    “你,你別過來!”我猛地拽起被子往身上一裹,喝到。


    他停住了腳,一臉無辜看著我。


    “呃,我問你,我,你……你到底對我幹了什麽?”我無語倫次。


    “我沒對你幹什麽呀!”邱海華張開雙手,臉上的神情更加無辜。


    “那,我為什麽會穿成這個樣子?還從沙發到了床上?邱海華!你為什麽要這樣對待我?我長得又不漂亮!你還缺漂亮女人嗎?你為什麽要欺負我?我還沒嫁人呢!你讓我怎麽辦?”我悲從中來,嚷著嚷著,淚水就嘩嘩流了下來,而整個人哭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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