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吳靜認識這麽長時間,她從來沒有用這種低三下四哀求的語氣說過話,看來她果然是攤上難事了。我的眼眶不由得一熱,心中就變得又酸又澀。可是,幫什麽忙不好為什麽偏偏是要錢。


    “啊?缺錢呢?”我為難地抱著手機,不知說什麽好。


    缺什麽都可以想辦法,可是缺錢還真是沒有辦法。


    我左右為難,瞅瞅夏大。


    夏大正瞪著圓溜溜的眼睛,豎著耳朵凝神聽。


    “吳靜說她攤上事了,缺錢。”我用手捂住話筒,輕聲對夏大說。


    “先問她在哪兒?”夏大燦燦的眼光盯著我,那神情就像餓癆看見了烙餅似的。


    “咳,”我假裝咳嗽了一聲,對著話筒問:“吳靜,你現在在哪兒?”


    “我現在在醫院。”吳靜依然有氣無力。


    “啊?你生病了?”我驚訝地喊。


    “沒有,我沒有病......跟你說實話吧,是我妹妹,我妹妹犯病了在住院呢。”


    “你妹妹?”自從我跟吳靜住在一起以來,我從來沒有聽說她還要妹妹,可現在竟然蹦出個妹妹來,我真是驚訝地下巴頦都要掉下來了。


    “小眉,我跟你說實話吧,其實,我不是獨生女,我還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妹妹。我媽媽去世了之後,她一直跟著她的爸爸生活,可現在她爸爸因為販毒被抓起來了,我必須要照顧她。”


    “啊......”我又抱著手機怔住了。


    “問她在哪個醫院。”夏大倒是反應比我快,他做著口型對我說。


    “你在哪個醫院啊?”我像一個被輸入程序的機器人,機械地問。


    “祥和醫院。”


    我們的車壓著馬路很快就趕到祥和醫院。在腦科,我們見到了吳靜。


    幾天沒見,吳靜這朵妖豔的牡丹花一下子變成了霜打的茄子。看到她的那一霎那,我忍不住鼻頭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我攥住她的手,問。


    “我妹妹犯病了,癲癇,一個人在家,差點就......”吳靜的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噗噗的往下落。


    “你看你,這麽大的事怎麽也不打個電話?”夏大一臉的心疼相,語氣竟有些發顫。


    吳靜撇了他一眼,咬著嘴唇,把頭扭向一邊。


    “說吧,咱妹住院還需多少錢?”夏大裝作沒有看見,繼續說道。


    吳靜抬起眼睛,看了看他,拽了拽我的胳膊,把我拉到走廊的拐角處。


    “你怎麽把這個魔頭給弄來了?”她紅著眼圈問我。


    “不是我弄來的,是我在路上遇到的。”我覺得一句話兩句話也解釋不清楚,就簡單地說。


    “唉,真是冤家。”吳靜輕輕地歎口氣,眉頭皺起來,臉上的神情看上去無比的落寞。


    頭一次看到這個模樣的吳靜。我感到了陌生,同時也感到心痛。


    “怎麽了?”我輕輕問。


    “沒什麽。”吳靜微微搖頭,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可是我覺得他挺喜歡你......是那種非你不娶的喜歡。”我一字一句地補充說道。


    吳靜頭部微微一震,眼睛一亮,但隨即眼圈就紅了。


    “沒有意義。”


    “什麽?”我一時沒有明白過來她的意思。


    “我說沒有意義,他喜歡不喜歡都是沒有意義的事情,都是無所謂的。”


    “可是,有個人這樣喜歡你該是多麽難得的事情。”我撅起嘴,不滿地說。“人這一生能遇到幾個如此喜歡你的人呢。”


    “如果我是你,我也許會被他打動,但我跟你不一樣。”吳靜臉上的神情是那麽的無奈、落寞。


    “你跟我有什麽不一樣的?不就是你比我長的漂亮嗎?”我不滿意了,嘟囔著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吳靜嘴角勉強露出一絲淺笑,但隨即就消失了,臉上蒙上一層烏雲,讓她整個人看上去都是那麽的無情。“我必須要嫁個有錢人......”


    “吳靜,不是我說你,你哪個地方都好,就是這一點不好!”我忍不住嚷叫著打斷了她,“難道錢對你就這麽重要嗎?對一個人來說,錢重要,還是愛情重要?錢重要,還是一生的幸福重要?......”


    “喂,你有話不好好說,嚷嚷什麽?我告訴你啊,別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敢對我吳靜嚷嚷,我讓你有好果子啃!”不知什麽時候,夏大已經來到我的身後,長有傷疤的臉看上去是那麽陌生、無情。


    “誰愛管你們!”莫名的,我感到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撇下這句話,轉過身子,向電梯跑去。


    後麵傳來吳靜的喊聲,但我頭也不迴。


    等我坐上電梯,看著緩緩變動的數字,迴想剛才的過激行為感到不可思議。


    我有必要生這麽大的氣嗎?難道是夏大對吳靜的毫無原則的百般嗬護刺激了我,從而讓我產生失落感?


    我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更是對自己發這麽大的脾氣感到莫名其妙。


    當電梯停到一樓的時候,吳靜打電話過來了。


    “小眉,對不起,我知道你自尊心特別強,夏大這個二愣子說的話你別往心裏去。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以為我鑽錢眼裏去了,可是我不得不這樣,哪個女人不希望嫁一個真正相愛的人呢?可是,我有這個資格嗎?”


    電話裏傳來一陣壓抑的抽泣。


    “吳靜,對不起,我剛才簡直就是莫名其妙,我現在已經後悔了,你別哭啊,我馬上就上去。”我喉頭一緊,連忙說道。


    當我又急匆匆地返迴腦科外麵的走廊。吳靜與夏大正分別坐在同排椅子的兩頭,中間閃出兩個空空的座位。


    “小眉,你……我這個人不會說話,你別往心裏去,剛才,吳靜已經批評我了,對不起。”一見到我,夏大就忙活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一臉的難為情,衝著我賠禮道歉,而兩眼卻不時地向吳靜那邊瞟。


    “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本來是來看吳靜的,卻沒忍住使了小性子。也許,這些天我遭遇了太多不順心的事,控製不好自己的情緒。”我低下頭,不好意思地說。


    “夏大,你迴去吧,”吳靜紅著眼圈對夏大說道:“我想和小眉說會話。”


    “我,我不迴去。”夏大搖了搖頭,像個孩子似的鼓起嘴巴說道。


    “你不想迴去那你就呆這裏吧!”吳靜突然間就發怒了,“夏大,我不是十五六歲的小女生,一個蘋果手機就可以哄得我以身相許!你都看見了,我就出生在這樣的家庭,這就是我生活的環境,沒有人能幫我,相反我還要照顧天生癲癇的妹妹!”


    “我去想辦法給弄藥費。”夏大梗著頭,不甘心地說。


    “你去弄藥費?”吳靜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你到哪兒去弄藥費?去找那個官二代嗎?他可以給你借來一輛大奔裝裝門麵,可是,他能養你一輩子嗎?夏大,你都是四十的人了,一無所有,連自己都養活不起自己,我要的是一輩子的保證,你能給我嗎?”


    夏大的臉由紅到紫,眼中似乎要噴出火來,他梗著頭、咬著牙關,站在吳靜的麵前,一雙結實的拳頭攥得咯咯的響,他好像隨時都要撲向吳靜。


    但片刻之後,他狠狠一扭頭,一跺腳,頭也不迴邁著大步向樓梯拐角處的電梯間走去。


    “吳靜,你,其實夏大對你挺好的,他對你那麽關心,你說這樣的話,傷他的心了。”看著夏大悲傷落寞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我略帶責怪地對吳靜說。


    “我沒有資格享受他的關愛,他也沒有資格來關愛我。”吳靜眨眨眼睛,睫毛上蒙上一層霧蒙蒙的水珠。


    “吳靜,我覺得你並不是對他沒有一點感情,你幹嘛要傷害他呢?”我有些心疼地說。


    “我隻是活的理智一些罷了,”吳靜無力地向後退了兩步,一屁股坐迴剛才的椅子上。“俗話說,長痛不如短痛,明知道不可能為什麽還要苦苦堅持?”


    “可是,人這一生能夠遇上真心愛自己的人多難啊。”我也走過去,跟著坐下來,想起自己的心事,感慨地說道。


    “愛,與不愛,又有什麽關係?小眉,你知道嗎?我以前也相信愛情,那是跟陶冉交往的時候,我沒有過多的要求,隻希望在他的疼愛嗬護下,過著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日子,做一個不富有,但卻隨時都可以對著老公撒嬌的小女人。但是,自從妹妹哭著給我打電話,說她發現她爸爸已經陷入吸毒並販毒的深淵的時候,我知道,我的幸福生活結束了。總有一天,我要麵對貧窮而困苦的生活。因為這好像就是我的宿命。但我不甘心。我想擺脫,我不想過那樣的日子,它就像一個噩夢緊緊地纏繞著我。”吳靜的眼中有了淚花,她用手輕輕拭了拭被淚水打濕的睫毛,眼光似乎飄遠了。


    “在我的記憶裏,爸爸一直身體不好,我那時候還小,沒有大人告訴我他得了什麽病,我隻記得他整天躺在床上,瘦的皮包骨頭,眼睛很大,從深陷的眼窩裏凸出來,亮得嚇人。陽光好的時候,他會起來緩緩走到靠近窗戶的沙發上,眯著雙眼,明亮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的臉就更加慘白,而他的神情有一絲的滿足愜意,但更多的是遺憾與苦澀。有一次,我趴在窗台上,他招著無力的手讓我到他身邊,但他虛弱而急促的唿吸聲讓我害怕,我隻是愣愣地瞪著眼睛滿懷恐懼地看著他,他眼裏閃著一絲柔和的光,還有希冀,還有祈求,但他的眸子太過明亮而且還有些古怪。我慢慢下了窗台,遠遠地繞過他,躲得越來越遠。他雙眸中的光亮瞬間就黯淡下來,灰色汙濁的眼底裏載滿了憂傷與絕望。那是我記憶中離他最近的一次,但我卻躲避著不與他親近……”


    一行清淚順著吳靜的臉頰滾落下來,話說到此,她已經哽咽不能成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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