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車,才找到夏大說的夏家社區,一打聽夏永好,就打聽到了。按照打聽來的地址,敲開東單元的5樓,打開門的卻是一個俏生生的姑娘。白淨臉,高挑的個頭,瞪著一雙杏仁樣的眼睛,直直地看著我。


    “你找誰呀?”


    “呃......對不起,我應該走錯門了......”我猶豫了一下,轉身就要離開,可是又有些不甘心,就又轉迴身子,試探著問道:“我想打聽一下,夏永好是不是住在這裏?”


    “你是他什麽人?”女孩眉毛一挑,問道。


    “呃......是他兒子讓我來找他的......”


    “夏大那個小子呢?他死哪去了?他還知道有這個家啊?”屋裏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叫聲,我被嚇了一跳,忍不住把腦袋探到門裏往裏瞅。


    屋子是老式的居民樓房結構,陽台小,采光少,屋裏的牆壁經過歲月的洗禮已經變得晦暗不堪,雖然外麵陽光普照大地,但屋子裏卻陰森森的,壓仄得很。好在屋裏並沒有多少東西,隻有一張多年的桌子,讓人看上去倒不是那麽的擁擠。桌子上麵豎著一個個白色的酒瓶,大多數都空了,中間是一個黑乎乎的菜碟。


    一個穿著肮髒的老年男子,歪戴著一頂已經褪色的帽子,兩鬢的白發像一叢叢野草從帽子底下鑽出來,一臉的胡子拉碴,正怒氣衝衝地坐在桌子旁,剛才的聲音應該就是他發出來的。桌子上的酒瓶還被震得砰砰亂響,真擔心其中的一個歪倒,然後就像保齡球一樣,所有的瓶子都不會幸免。


    “你......你是夏大的爸爸吧?”我走進去,努力讓自己的眼睛適應灰暗的光線,試探著問道。


    “那個臭小子死哪去了?他翅膀硬了是不是?他還知道認這個老窩啊?不用吃老子的飯了是不是?”老人兩眼通紅,怒視著我。


    “你是幹什麽的?”一個坐在老人身邊手中夾著香煙的中年男子不露聲色、一本正經地問我。


    中年男子上身穿一件黑色的西裝,沒有扣扣子,露出裏麵灰色的體恤衫來,肚子很大,像一張大鼓從半截腰凸出來,讓人忍不住想上去敲一下。下麵穿著一條發白的牛仔褲,皺皺巴巴的,看上去已經有些日子沒有清洗了,再仔細看看,褲腳邊上已經起毛了,腳上的一雙黑色皮鞋上麵布滿了灰土。他方方正正的臉,黑黃色的皮膚,小眼睛,眉毛稀疏,發淡褐色,大鼻頭,微微有些發紅,扁嘴巴,嘴唇單薄,晦暗無色,長相一般,個頭也隻是中等個,但卻透露出一股子威嚴來。


    “我,我是夏大的鄰居,夏大被人用刀給捅了,在醫院裏剛做完手術......我是來通知夏大爸爸的。”


    “被人給捅了?原來他還沒死啊?我還以為他早死了呢!我就知道早晚他要出事,他以為他是誰呀?祖上沒有一個當官的,他還蹦躂?蹦達,就蹦躂吧,早晚得能死!......你是來送信的?他被誰捅了?......被捅死才好來!他死了沒有啊?”夏大爸爸通的從座位上站起來,一雙布滿青筋和老年斑的手不停地抖動,被灰白色胡須包圍住的兩片紫紅色嘴唇高頻率哆嗦著,好像隨時都會連同下巴頦掉下來。


    “他,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就是現在還需要人照顧。”我小心翼翼地說。


    “老天不長眼,怎麽不把他給捅死?幹淨利索。這個冤孽,早死早安生。”夏大爸爸長歎一聲,一屁股摔在椅子上,一行渾濁的淚水順著酡紅的臉頰流了下來。


    我一時不知說什麽好,無論如何我也沒有想到夏大爸爸聽到他的消息後會有這樣的反應。我心裏不由得就替夏大難過起來。


    中年男子把香煙往桌子上狠狠地一按,這時,我才發現漆麵斑駁的黃色桌麵上有無數個的小黑洞,看來已經被無數個香煙屁股給親吻過了。


    中年男子抱起臂膀,撇著扁扁的嘴巴,一臉鄙夷,像得了理似的,站在夏大爸爸的麵前,說:“老夏,你說你還是人吧?兒子都這樣了,你還在盼著他死,真是沒有人性。誰給你這樣的人當兒子也真是倒黴。”


    “我有沒有人性關你們什麽屁事?你們就有人性?你們有人性,現在就讓我照顧我兒子去!你們一個也不許跟著!”老夏直著嗓門對中年男子喊道。


    中年男子突然就不吱聲了,屋裏也就安靜下來。


    這是一間多年的老屋,時時散發著陣陣黴氣,樓板與牆壁相接的角落不知被哪裏來的水陰濕的都發黴了,一個個黑色的黴點從樓板一直溜到牆角跟。一溜窄窄的發著白光的陽光照在西邊晦暗的牆上,牆上也是被水浸過之後遺留下來的汙漬,一道一道,一塊一塊的,就像投入人內心的陰影,我的心裏不由得就變得沉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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