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女,蝶女。”耳邊突然響起熟悉的唿喚,而我的眼前緊接著一亮,南鬥正一臉關切地望著我。


    “南鬥,”我使勁揉揉雙眼,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並沒有變成蛇頸龍,再抬頭望望天,粉色的,看看四周,一眼的綠波。“我……我這是在哪?我剛才……”


    “你看你幹嘛要把眼鏡摘下來,吃到苦頭了吧?”南鬥說。


    “哇,剛才可爽了,我變成了遠古時代的蛇頸龍,哇,我追的他們一個個屁滾尿流,哇……”


    “唉,你看看你,要是我不幫你把眼鏡戴上,你就要走火入魔了,還不快收收心!”南鬥急切地打斷了我,隨即他兩腿一盤,坐了下來。“快跟我做。”


    “幹什麽?”我奇怪地問。


    “你的暴戾之氣太重了,聽話,快跟我做。”南鬥仰起頭,仔細觀看我的臉。“好在臉上的黑氣已經褪去了,慢慢坐下來,慢慢唿吸,很快就會好的。”


    “嗨,你也太大驚小怪了,我從來沒有這麽痛快過,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在忍受,忍受著不公,忍受著委屈,剛才我卻實實在在的過了一次癮……”


    “你要跟我做!”南鬥一臉凝重,語氣也不容置疑。


    看著他嚴肅的樣子,我遲疑了一下,最後也盤腿坐了下來。跟著他緩緩的吸一口氣,然後慢慢舒出來。


    “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之病?甚愛必大費,多藏心厚亡。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南鬥雙唇微啟,老和尚念經似的,念念有詞。


    “你這都說的什麽,亂七八糟的。”我不解地問道。


    “這是修行的口訣,你要記好了。”南鬥放慢速度說了一遍。“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之病?甚愛必大費,多藏心厚亡。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


    我的古文本來就不夠好,又加上晦澀難懂的話,更是雲裏霧裏。但為了把頗有耐心又極為認真的南鬥應付過去,我不明白也裝作明白了。


    “好了,以後不要隨便眼睛摘下來了,知道厲害了吧?如果感覺心裏有異常,就把我教的口訣,默念幾遍。”南鬥又讓我念了幾遍稀奇古怪的話,才抖抖腿,從地上站起來,囑咐我說。


    他玄乎其神的樣子,讓我很不以為然,但還是受到了感動。特別是記起剛才夢幻般的情景,阿南、楊小飛、邱海華個頂個的那樣對待我,我就傷感起來。忍不對南鬥說:“南鬥,這個世上就你對我最好了。”


    “嘿嘿。”南鬥摸臉上紫色的傷疤,不好意思地笑了。


    “可是,我記得剛開始認識你的時候也沒有戴眼鏡,為什麽那時候就沒有剛才的幻覺?”突然想到這個問題,我疑惑地問。


    “這裏是孤山野嶺,孤魂當然就多了,還有一個原因,”南鬥思索了一下,說道:“你最近心不夠平,心不平,氣就虛,無處可去的魂靈就有了可乘之機。”


    心裏嘎登一下,毫無預兆地突然就醒過來,眨巴眨巴雙眼,屋裏還黑魆魆一片,但南鬥的話好像還在耳邊。


    “心不平,氣就虛,無處可去的魂靈就有了可乘之機。”


    我有些驚恐地瞅瞅四周,濃濃的黑暗裏似乎掩藏著無數個魂靈。趕快摸索著打開台燈,一片橘黃色的燈光柔和的地灑在了床頭,眼前是熟悉的事物,我又迴到了現實生活之中。


    起身,倒了杯水,咕咚咕咚順著喉嚨下去,好像有了點作為人類的感覺。但南鬥的話好像還在耳邊。


    放下杯子,shang 床,蜷縮成一團,靜謐的空氣中,能聽見自己粗重的喘息聲。


    我無法讓內心安寧。


    想起死去的爸爸、活著的媽媽,不忍心去懲罰卻又不甘心不去懲罰的邱京華,讓我羨慕嫉妒加說不是什麽情感在作怪的邱海華,曾經錯過的阿南,不敢去嚐試著愛的楊小飛,此刻我多麽希望能變成一個兇惡的蛇頸龍,用我的暴戾與殘忍盡情的發泄心中的情緒,從而讓內心像狂風驟雨後的海洋,慢慢平息安寧。


    這時候手機突然非常大聲的響起來,在黑黑的夜裏閃著詭異的光。


    接起來,夏大在電話裏嗚咽著哭,粗狂的聲音極力壓抑,像是受傷後的孤獨而絕望的野獸。


    “我沒有親人,傷成這個樣子,沒有親人來看我。我想我媽,我媽媽對我可好了,她是世上對我最好的人。可是我已經有二十多年沒有見到她了,也許她早已經不在人世了。嗚嗚,我以後的日子怎麽過?我都四十了,沒有父母,沒有家,我這一生太失敗了,我夏大枉在社會上闖蕩了這麽多年,在我受傷的時候,沒有一個親人在身邊,難道我就要這樣默默的死去?就像一株無名的野草,春去秋來,自生自滅?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


    “夏大,你別難過了,別委屈自己,”與其溫水煮青蛙,不如酣暢淋漓的發泄,變成蛇頸龍的那種快意讓我咬著牙根說道:“報警吧,讓那些孩子坐牢,該報仇的報仇,該報怨的報怨!你沒有必要為別人的過錯而懲罰自己。”


    “不,我不恨那些孩子,我可憐他們,他們和我一樣,都是享受不到愛的人,他們就是過去的我,他們讓我想起了我不幸的童年,暴君樣的父親,想起了這淒慘的一生。他們好像就是我的影子……”


    夏大嗚咽著直至話筒裏傳來含糊不清的打唿聲。他睡著了,也許他根本就沒醒過來,隻是痛苦即使是在夢中也不放過他,讓他本能的想找人傾訴。


    我亦流著淚,輕輕地蜷縮進被窩,夏大從那些孩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才可以饒恕他們,而我呢?我和邱京華是截然不同的人,她的富有、高貴甚至讓我嫉妒,但我為什麽同樣也下不了狠心?難道今生我都會在這糾結的深淵裏永遠都拔不出來?我這樣委屈自己,值得嗎?


    在這樣孤寂的夜晚,在這樣無邊的黑暗裏,我有一種看不到光明的恐懼和無望,這種恐懼緊緊壓仄著我無望的內心,讓我無法喘息,無法正常的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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