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筠奕看她垂眸不語,手中念晚劍越攥越緊,就知道自己問到了點子上,不知道勾起了她哪門子不好的迴憶,一時間天地隻剩下黃沙飛舞的聲音。


    他目的達到,功成身退。


    “魔頭!你給我站住——”方知姌手腕猛地一翻,眼中猩紅,咬著牙狠狠將長劍捅入他的心口。


    “念晚念晚,哈哈哈,方知姌,你這丫頭這輩子也就能用一個晚字來說了。”舒筠奕輕輕巧巧躲開,腳下幾個挪騰就進了城門,身形一晃間,城門嚴絲合縫。


    “你們幾個年輕人,這樣吧,給你們個題,若是解了,一路暢通無阻進我墨梵城大門,若是解不了,你們也就在這墨梵城中困上一輩子吧,武林正道要你們也沒什麽用。”


    羅書漠一揚寒楓劍,“頭一次見人挑釁挑的這麽理所應當然。”


    “舒筠奕當年在師門的時候,就據說一個嘴上不饒人的,一張嘴能說的無數人瞠目結舌,現在看來,名不虛傳。”


    蕭淮初歎了口氣,瞟了一眼那邊廂胸膛猛烈起伏的方知姌,位尊武林盟主的姑娘顯然還沒有緩過心口那一股氣,將指骨咯噠咯噠響,幾乎下一刻就想把舒筠奕腦袋當球踢。


    石音皺皺眉,“不知道舒筠奕在城內安排了什麽,為今之計,也不好就這麽走,更不能所有人都這麽進去。”


    “我聽說過墨梵城的護城陣法。”方知姌調轉馬頭,遙遙看著對視不語的幾個人,“名為重華迷陣,兩陽三陰相互融合鬥轉成為迷陣,若要破解,從此處下手吧。”


    “原來方盟主千裏迢迢帶我們來,就是為了看熱鬧的啊。”顧則煦看了半晌的笑話,早就按捺不住心裏的不屑。


    本以為方知姌練武習武這麽久,就是為了今日與舒筠奕一見,報了當年舒筠奕大肆進攻十方塢從而引發四方陣,害得方平嵐身隕的殺父之仇,沒想到三言兩語就被舒筠奕框在了原地,他早就想撂挑子不幹了。


    “當然不是。”方知姌狠狠瞪了他一眼,“此陣法相應破之,其餘人原地待命,隻待我們破了陣法你們合力進攻便是。阿音、楚璧、淮初、書漠你們幾個同我來。”


    雲楚璧攔住了她的去路,“方盟主此安排不妥,平閱派現在出人三位,於敵於己都頗為不利,還是換掉幾人比較好。”


    總不可能讓顧則煦去,方知姌也實在沒有更合適的人選,皺著眉頭瞧了一眼那邊幾個,“讓江以寒替換掉羅書漠吧。”


    “依舊不妥。”


    “雲楚璧。”方知姌快要被氣笑了,“你可以體諒一下我麽?我也是為了方便人員調度,我知道你的意思,一門一派各出一人是最好不過的,北林雅境隻派了聖女來,論武功比不過阿音,所以能替換的隻有蕭淮初和羅書漠。”


    雲楚璧垂眸想了想,“你怎麽知道顧則煦不可以?”


    她目光移過去,和顧則煦勾起一側唇角的輕浮表情撞了個正好,趕緊收迴目光,“你真覺得他能聽我差遣?”


    “我覺得方盟主有些誤會。”雲楚璧按了按睛明穴,露出一個頗有些無奈的笑容,“我們這些人隨你一同去,自然是需要主心骨,但是並不是聽你差遣去的,你這一開始就錯了。”


    重華迷陣偏重於調和,五處陣眼相輔相成,唯有一同克製才能讓彼此應接不暇所以攻破,而非是幾個人都在專心致誌專攻一處,所以聽不聽方知姌的話純屬多餘。


    方知姌表情略有怔忡,眨眨眼,“好,顧樓主,你不是怕叫你千裏迢迢來無所事事麽?那有勞顧樓主一起過來幫我們破陣吧,蕭掌門,此處全賴你照應。”


    蕭淮初皺眉,雲楚璧適時接上一句,“我會替蕭掌門照顧好阿音的。”


    隻怕是就是因為你在,蕭淮初才不放心。果不其然,雲楚璧這句話剛剛脫口,蕭淮初鏡啟劍就出鞘了半寸,又被他眼疾手快的按了迴去,表麵上風平浪靜。


    “好。”


    重華迷陣源自於三百年前江湖還是沈府一統天下的時候,末代家主為了護住藏於府內的七件上古聖物特設了重華迷陣來困擾進攻進來的武林諸人,活活困死了一大批。


    而那些為末代家主設陣的人,正是後來江湖四分五裂後幾家名門的創始人,譬如南江府開府先祖,江以寒不知道幾代以上的先人。


    顧則煦皮笑肉不笑,“所以,咱們這麽些門派匯在一起,破自己祖先設的陣法,舒筠奕是走火入魔真的瘋了,還是對咱們的實力太過鄙夷了?”


    明擺著的事情,重華陣法在幾大家族祖傳秘卷裏多多少少都有提及,舒筠奕拿著這麽簡單的東西擺在這裏,在他們眼裏相當於直接讓他們進城。


    “我倒是在想,那個墨梵城少主究竟會是什麽來頭。”石音用右手托住下巴,夾著的幸存劍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舒筠奕這裏破了,然後呢?就這麽讓咱們進去了?”


    雲楚璧略一沉吟,走到顧則煦身邊,“顧兄,霍念呢?”


    “哪敢讓他在薑沂樓裏待著,這次過來掩護好了,人現在在你劍棲山莊裏。”顧則煦一臉坦然,全然沒留意已經把禍端引向了另一個地方。


    所幸雲楚璧也沒有過多追究,五人沒再說話,各懷心事的走到了五角錯落的陣法中,石音打量的細致,周遭百姓已經空了。


    舒筠奕到底要搞什麽名堂?


    來不及細想,腳下踩的土地開始蠢蠢欲動起來,五個人默契異常的抽劍出鞘,各自守住一個角落,嚴陣以待。


    “我們五人實力……還是有些區別,一會兒若有問題,不可硬拚。”江以寒的目光慢慢落在石音身上。


    在他心裏,這小丫頭片子剛剛複活沒多久,靠著體內運轉兩股上古聖物的靈力以至於內力突飛猛進,但對於實力到底如何他還是沒有信心的。


    看到石音慢慢點了點頭,他也算是放了點兒心。


    重華迷陣漸漸啟動起來,卻和臆想之中不一樣,快速旋轉起來的飛石晃得人眼前眼暈,似乎擰成了一股頗為強勁的旋風,將五個人越裹越緊、越裹越緊。


    “這是什麽鬼東西?!”顧則煦第一個脫口而出,“你們不是說一人一處陣眼絕對沒問題嗎?這又是個什麽?”


    “莫聒噪!”江以寒實在受不了顧則煦吵吵鬧鬧的性子,皺著眉頭吼了一句,“仔細看著。”


    “讓老子看個——”顧則煦話還沒說完,剩下的髒話全被咽迴了肚子裏,他清楚地看到石音的麵前分明顯現出了另一個人。


    什麽東西?!


    石音自己也是目瞪口呆,望著那滾滾飛沙流石之中漸漸化出一個人影來,慢慢地、緩緩地往她這方向走來,那身形動作,和自己的竟然一模一樣。


    “阿音是複生之人,怕是重華迷陣被舒筠奕改了,他早料到會讓阿音進來,就利用複生的陰陽流轉規律,生出另一個人來。”方知姌調轉方向,“料理了她,怕是就破陣了。”


    “就這麽簡單?也就是說眼前的人是死前的石音姑娘?”顧則煦咧嘴一笑,“真不是顧某看不起,石音姑娘在平閱派是一等一的溫婉,能有幾分攻擊力道?”


    他話音未落就要提劍飛身上前,雲楚璧擰眉正在思索什麽,還沒來得及攔住他,就聽烈冉劍和另一把長劍猛烈撞擊的聲音——幸存劍?!


    眾人吃驚的看著顧則煦對上的那把劍,石音亦是愣住了,看了看自己手裏的長劍,幸存劍原封不動的在手心裏躺著,那對方那把劍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嗬……”“石音”的音色比原來低沉許多,手腕似乎輕輕一擋就把烈冉劍別開來,雲楚璧上前一把接住了顧則煦,他手腕顫抖不止,明顯是被人隔空打了經脈。


    石音死前什麽時候會這麽邪的法子了?


    石音眼睜睜看著另一個自己一步一步靠近,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一股濃烈的恨意漸漸彌散在被飛沙卷起的這一小方天地間,她甚至都毫不懷疑下一刻幸存劍就要捅到自己身上來。


    “重新活過來的感覺,怎麽樣啊?”那聲音如同鬼魅,“石音”用空著的那隻手慢慢覆上她的臉頰,刺骨一樣的冰冷,和她剛剛蘇醒過來的感覺一模一樣。


    那雙手有些濕潤,好像是剛剛從忘川河中拘過一抔水,悉數撒在了她的臉上的感覺,那雙眼睛也是不敢讓人深看的,再看仿佛能看到擺渡人的燈籠,一晃一晃,彼岸往生之間來迴漂浮。


    “你搶了我的……”一句話讓石音如同驚雷滾滾劈下,一時間四周誰的臉龐都看不清,似乎雲楚璧撲過來抓她的胳膊,也什麽都感覺不到,隻剩下“石音”那一個身影。


    “我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可我從不曾後悔過……”


    “為什麽他要這麽做呢,你知道你自己欠了我多少麽?”


    “你早就該死了,白白活了那麽多年,還不夠麽?還要搶了旁人的接著活?”


    她一步步逼近她,伸手掐住了她的肩膀手臂,生怕她聽不得夠清不夠準,“我告訴你你的名字,你給我聽好了,你叫——”


    眼前的姑娘忽然發出一聲非人的尖叫,念晚劍和沉淩劍雙雙從她頭頂劃過,將眼前的黑暗霧霾全部驅散開,四周也漸漸恢複了正常,一切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怎麽樣?無事吧?”方知姌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冰涼刺骨,“怎麽這麽冷?”


    她驚魂未定的撫了撫心口,“方才……到底怎麽迴事?”


    顧則煦攤攤手,“誰知道舒筠奕玩什麽名堂,明明說什麽重華迷陣,還以為能被他動了什麽手腳,沒想到我們五個人輕而易舉就破了,倒是你,破了之後就在遠處不言不語的,直勾勾就瞅前麵,還以為你瘋魔了。”


    她沒理那句揶揄,遲疑道,“輕而易舉……就破了?”


    飛沙亂石呢?顧則煦那一聲聲鬼哭狼嚎似的咒罵呢?都不存在?那她到底看到了什麽?


    雲楚璧察覺到她不對勁,偏偏頭,“阿音,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


    石音現在腦子裏就像是一鍋粥一樣,說不明道不清的,隻是胡亂地擺了擺手,她現在真的什麽都說不出來,那個石音,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那麽咒怨自己,為什麽?


    如果真的是因為她複生而來,而重華迷陣又是結合了陰陽之法才讓她看到那些,那是不是就說明,死前的自己並不喜歡這個死後又重新活過來的自己……這又是為什麽?


    石音複生之後武林一直不大太平,但自己作為旁觀者,一直盡己所能去為師門,為武林,為救了自己的人做一些事情,其他的從未有過質疑和懷疑。


    而現在,她卻對自己的這個人,產生了莫大的懷疑。


    “到底是怎麽了……”方知姌伸手在她額上觸了觸,也不見她有多不舒服,但就是魂不守舍的,“這樣吧,阿音你莫要跟我們繼續進城了,休息一下,我另給你安排任務吧。”


    “還有旁的任務?”顧則煦斜睨她一眼。


    方知姌沒理會他的陰陽怪氣,“為保萬全,我們得派人去找百蠱宗剩下的那些卷宗。莫讓墨梵城先得到,到時候萬一有什麽秘術被他們先得了,那麻煩就大了。”


    雲楚璧點頭道,“的確,我同阿音一起去吧,上次在尋解毒草藥的時候有了些許線索。”


    “有線索?”方知姌扶著石音,“那你怎麽不告訴我?”


    “不是大發現,不敢叨擾。”雲楚璧不著痕跡瞟了一眼顧則煦,“我和阿音一起,彼此有個照應。”


    “也好,那你們萬事小心,有事情及時告訴我。”方知姌把最後幾個字咬的很重。


    雲楚璧勾唇一笑,半開玩笑道,“是,不敢欺瞞盟主。”


    “稍等一下,”石音麵色不大好,看起來整個人有些病懨懨的,“我……想先和掌門師兄說幾句話,然後再走,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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