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音懸在半空的腿就那麽不上不下的吊起來,眨眨眼迴頭看皺眉深思的雲楚璧,不大理解幹嘛忽然叫停。


    這麽個小溪,跨過去不就完了嘛!


    “不可大意。”雲楚璧蹲下來仔仔細細看了看涓涓流淌的溪水,“很多人進了穀以後發現自己內功全失,不是他們的原因,那麽就是這裏麵獨特的環境問題,每一步都得小心。”


    石音想了想,彎腰拎起一把短小的木棍,打著旋兒飛過去,落在對麵地上輕輕一聲響,“無礙吧……”


    她目光垂下去,用不著雲楚璧開口自己也知道怎麽迴事了,幾條小紅魚飛快的從剛才的地方遊過去,轉眼間就沒了蹤影,若不是雲楚璧一直盯著,誰又能跨過這裏以後還要細細盤查一遍?


    “我聽說,有一種稀有蠱蟲呈魚狀,但非魚,實則是蠱蟲吞噬了魚身體內部後借用的殼子,這種蠱蟲唯一的毛病就是貪吃,且隻吃人的內功,來往過去便可消失殆盡,想不到當真有此物。”雲楚璧站起來,沒想到剛剛進穀就有這麽大問題。


    石音蹙眉,“百蠱宗未曾來收服?”


    雲楚璧搖搖頭,冷笑一聲,“保不齊這種蠱蟲在這裏泛濫還有他們的功勞呢,你指著他們造福天下?”


    倒也是……石音抿抿唇,“如何過?”怕是原來過來的人都在提防,可惜千算萬算也沒防住這簡簡單單的一條進穀小溪。


    雲楚璧想了會兒,迴身一笑,“飛過去。”


    飛?石音茫然無措的望著他,是他瘋了還是自己瘋了?飛過去?用輕功也飛不了那麽高啊。


    雲楚璧得意洋洋的模樣像極了夢裏見到的那個少年,如果這樣的神情在那個少年的臉上浮現,那得是多麽肆意自在的孩子,“我們不走這條路,飛過這座山進環穀。”


    這是最近不知道誰開辟出來的近路,當然可以翻山越嶺走遠路進入環穀,隻不過這麽劃不來的買賣沒人做,雲楚璧反其道而行之,倒比那幫投機取巧的人安全了不知幾倍。


    石音咬咬牙,拄著幸存劍跟上雲楚璧的步伐,其實對方已經很照顧自己,無奈身體跟不上,石音不禁暗暗責怪自己不爭氣。


    雲楚璧從懷中掏出一張帕子,“把它纏在手上吧,一會兒比較陡峭,幸存劍更是你的助力,別被劍鞘上的花紋劃了手。”


    這時候多推辭就是在給對方添麻煩,石音道了句謝,自己也拿出一張纏在另一隻手上,“我們這樣翻山越嶺的,會不會耽誤時間?”


    雲楚璧望了望日頭偏西的天空,“不會的,有時候你以為的遠路,其實比近路還要近,隻不過辛苦一些罷了。”


    石音沒能盡懂他的話,雲楚璧也不再解釋,隻和她一起默默繼續趕路,翻過山頭以後石音不禁驚唿出聲,往下望去,連綿的紫色泛濫成海,雲楚璧捏著地圖笑著不說話,單看姑娘的動作就能體會到她內心的激動。


    “為社麽?”她已經快語無倫次了。


    雲楚璧之前就想過,進入環穀所要到達的地方比較偏僻,且在高山山腰處,爬山是避免不了的,既然剛剛入穀時就被蠱蟲攔截在外,那麽索性也不跟它們硬拚,換一條路走可能爬更多的山,但是卻很安全。


    石音翻出之前預備的繩索,兩人分別係在腰間,石音考量了一下自己一個女孩子,肯定自己下去比較穩妥,雲楚璧若是下去的話怕自己撐不住摔下去,這麽想著她已經翻身做好了下崖的準備。


    雲楚璧剛剛係好十字結的手一頓,“你做什麽?”


    他的語氣有點強硬又有點害怕,石音愣了愣,難不成無數武林姑娘夢寐以求的如意郎君雲楚璧怕高?不能吧!“我……下去比較穩妥些吧。”


    雲楚璧意識到自己失態,輕咳了兩聲以掩飾尷尬,“我擔心你一個人下去會有危險。”


    石音頗為不在乎的擺擺手,“不會的不會的,雖然我身體的確不大好,但這點能耐還是有的,再者說,夏侯姑娘說了此藥非得女子采集才可入藥,怎麽說都得我去呀。”


    雲楚璧下意識抓緊了自己腰間的繩索,“那……有勞。”


    石音開玩笑般的睨他一眼,“是我平閱派有勞於雲大莊主才是,走啦。”


    姑娘身體輕盈,抓著繩索便義無反顧的向山坳間滑去,將自己的性命都交在了這個相識不過幾日的年輕莊主手裏,雲楚璧看著她的身影慢慢遠去,心頭襲來一股莫名的心悸,那是這麽多年的老病症。


    自從三年前那個紅衣姑娘抓著自己的手慢慢被鬆開,他就很害怕所有的高山峭壁,小時候跌下來無數次都沒有怕過,但是當那個姑娘墜下去後,他才終於感覺到這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


    他手心裏都是汗,借著沉淩劍穩住身形靠在附近的大樹上,不知道在胡思亂想什麽,感覺到時間差不多了,他晃了晃繩子,等了一會兒,卻沒有一丁點迴應。


    雲楚璧方寸大亂,幾乎是踉蹌著往崖邊跑去,“阿音——”


    采藥采的不亦樂乎的石音沒有感覺到腰間繩子的晃動,這其實不怪她,山中風大,更何況是環穀,地形更為複雜,風大風小十分常見,剛剛那一下晃動她自然而然覺得是風吹,並沒往心裏去。


    下一刻,就被雲楚璧有些破裂的嗓音嚇得差不點把手裏的東西都掉了。


    她趕緊仰頭,單手晃繩子,“這裏這裏這裏!楚璧,我采好啦!”


    得到姑娘的迴應,雲楚璧吊在嗓子眼中的一口氣才舒了出去,定定神又是那個波瀾不驚的雲莊主,慢條斯理地把石音拽上去。


    “剛才你沒迴答,我還以為出了什麽事情,嚇了我一跳。”雲楚璧心有餘悸,就算麵上端得住,麵色早就發白。


    石音看他半晌,忽然笑出來,“抱歉是我的不好,方才山間風大,未能分辨出哪是風吹哪是你晃繩子,讓你擔心了,當真不好意思。”


    其實她剛才聽到那聲的時候,幾乎能將他和夢中那個狼一樣的少年結合起來,甚至於她上來都準備好摸摸他的頭發順順他的背,就好像在夢中她無數次想的卻沒能做到的那樣。


    可上來之後,雲楚璧又是那一副模樣,鎮定的讓人心疼,她本來藏在指尖的蒲公英被風一吹就散了,那本來是她想要哄哄他的辦法,不過現在看來,是不必了。


    少年已經長大了,雲楚璧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早就不是需要人哄需要人疼的年紀了,他現在缺的是一種一心的陪伴,而這個人石音知道,永遠不可能會是旁人。


    蒲公英散入天地間,茫茫再不見。


    姑娘的心思雲楚璧不曉得,也沒看見那些隨風漂泊的白色小花,而她也不知道的是,雲楚璧剛才失魂落魄的模樣,又何止是百年難得一見。


    她不知道雲楚璧有多害怕在崖邊目送一個人漸漸遠去,自己無能為力的恐懼,永遠也不知道。


    東西到手,兩人打道迴府。


    顧則煦一連幾天都沒休息好,在兩人披星戴月趕迴來後終於放下了那一顆懸著的心,指著自己兩個黑眼圈兒道,“夠意思了吧,這次平閱派欠我個大人情了。”他指尖又一點桌上的信,“你倆呀,也別歇著了,平閱派加急來信,讓雲楚璧速速前往十方塢,百蠱宗的事情怕是要鬧大,蕭淮初已經被方知姌叫過去了。”


    他又瞅了一眼石音,“你師兄讓你帶著草藥迴平閱派,夏侯姑娘等著你最後一味藥呢。”


    也就是說,他們倆即刻分道揚鑣?


    雲楚璧按住信封,“不急,阿音身子不好,我答應過蕭掌門要看顧好她,我先送她迴平閱派,之後就去十方塢,勞方盟主久等。”


    顧則煦從懷中掏出第三封信,“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看看,你們夏侯姑娘來的第三封信,蕭淮初第二封信我還沒拆就到了第三封,你說她動作得有多快?”


    顧則煦把信封甩給石音,裏麵是夏侯凝娟秀的筆跡,“煉藥一味爐石需得在鄭國采集且無法移走,勞石音姑娘送到鄭國漠河,不勝感激。”


    石音抬頭,“鄭國漠河怎麽有點耳熟?”


    顧則煦攤手,“十方塢所在地。”


    不知道是不是石音多心,夏侯凝好像一直在把她往雲楚璧身邊推,而自己的師兄則一直把她往雲楚璧遠處帶離。


    雲楚璧麵色劃過一絲了然,“有勞顧樓主,霍念的事……”


    顧則煦捂腮幫子,“一路順風,恕不遠送。”暗地裏卻痛心疾首的點點頭。


    甚好,雲楚璧頷首離去,獨獨留下石音有些不明所以。


    當年四方陣活下來的,除了蕭淮初、石音以外,還有個最為關鍵的人,負責鎮守四方陣的十方塢裏麵的大小姐方知姌,這三個人撞在一起,不怕沒有什麽蛛絲馬跡。


    夏侯凝算得分明,蕭淮初越想掩藏著什麽,就說明越有事情可供挖掘,十方塢將是很多謎團的解決之地,這麽個好地方,石音哪能一個人獨善其身?


    雲楚璧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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