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醫院角落,溫解耷拉著頭,身形站的倒是如舊筆直,冷峻的麵容在燈影的剪切下像一尊成列在展館裏的雕塑。


    黑色的運動服修身緊貼,卷著抹夜色的肅穆冷然。


    有一種屬於夜裏的危險和迷離勾人。


    “裝什麽啞巴,說話!”三叔真的氣到不行,說話間一腳踹過來,“你把你妹妹帶去拳館訓練我理解,可你看看她那個模樣!一臉都瘀傷,她那樣瘦弱你覺得為你的方式去訓練她合適嗎!”


    “我看你說話瘋了,連你老子都打!”


    想起差點斷掉的鼻梁,溫時雨就壓不住火氣,一腳接著一腳,而溫解也像杠上一般不躲不閃硬挨。


    你倒是躲一下,傻子嗎!


    洛寶在一旁都看不下去,清清嗓子從拐角出來,裝作偶遇一樣。


    “溫三爺這麽巧。哎喲,您這是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洛寶從拐角出來,乖巧的笑著,露出兩顆小虎牙。


    餘光瞥了眼還立著跟柱子般的溫解。


    鋼鐵直男就是鋼鐵直男,腦子就是這麽轉不過彎來。


    “洛小姐這麽巧,你也是身體不適來看病?”洛寶手裏拎著剛取的藥,臉色也不好不像是來探病。


    “是,我有些拉肚子,昨天喝冰飲喝多了。”她目光轉向麵無表情的溫解,眼中憋著絲笑意,“我就說你怎麽不接我電話,原來是陪薑先生來醫院。”


    “要是有事不能赴約你倒是跟我講一聲啊。”


    溫解有反應了,偏頭看來神色肅然。


    “你跟阿解有約?”三叔納悶了,上次見麵在警局差點動手,沒想到事後兩人還在相約見麵?


    難不成因為一場誤會,動了情?


    不過洛寶不是喜歡官錦熹嗎!


    “不好意思溫三爺,我跟他的確約著有些事,既然您生病在醫院那我就不打擾了。”


    “你臉色不太好洛小姐。”三叔叫住她,給溫解睇眼色。


    你倒是送送人家啊,跟個木頭一樣立著。


    多少歲的大男人,還需要當爹的給你操心人生大事,丟不丟人。


    兩人的眼神互動洛寶看見了,隻是某個鋼鐵直男沒能心領神會,還這麽杵著不動。


    得,台階搭好都不知道走,還真是……


    蠢死得了!


    “溫三爺,不用讓溫解送,我醫院叫個出租車就行。”鋼鐵直男沒反應她隻好自己找台階下。


    “您好好休息,我改天再去探望。”


    洛寶說著就要走,餘光還睨了溫解眼。


    該,真是活該,罵死你得了。


    “溫解,你送送洛小姐。她一個小姑娘又在生病,萬一遇到什麽事也應付不了,我這邊沒事,自己能迴去。”


    三叔微微笑著,就特麽差上前補兩腳了。


    溫解再次偏頭,冷冷的白熾燈下,洛寶臉色沒精打采得有些發白,因為不舒服微躬著身體。


    躊躇一陣,他終於踱步過來。


    “我送你。”


    三個字,官方又機械,像在完成領導指派任務一樣。


    隻是走進了,忽的俯身,從她指尖勾過塑料袋,一股燥熱的氣息忽的撲麵而來,攜著清幽的沐浴乳和煙草味。


    他的指尖也很燙,稍稍一碰,好像星火燎原一般。


    一雙幽深的眸子從洛寶臉上掃過,談不上什麽紳士風度已經走在前麵。


    “爸,我走了。”


    三叔:……


    怎麽就生了個這麽不開竅的東西,一個人傻愣愣的往前衝,追鬼去不成!


    就這樣,能交上女朋友才有鬼!


    當一輩子單身狗得了。


    洛寶側身過來,微微頷首,“多謝溫三爺一片好意,那我先走了。”


    “快去吧。”


    洛寶拔腿跟上去,叫了兩聲也沒得到迴應。


    把背後看著的三叔給愁得喲。


    “嘶。”不小心扯著傷口,火辣辣的疼,這樣子出門丟人現眼,給助理發了個信息等著人來接。


    **


    洛寶追出來時,溫解在醫院門口一側站著,垂著頭在點煙,見她趕上來瞥了眼,深吸一口吐出股濃濃的白霧。


    “我沒開車,給你叫輛出租車。”


    車鑰匙潤著淡淡光暈遞來,洛寶揚揚下巴示意停車場,“我開車了,但現在我不舒服,你送我迴去。”


    “那你怎麽來的。”他問。


    “……開車來的,不然我怎麽來。”


    “能開車來就能開車迴去。”溫解講的一本正經,而且十分有道理。


    “嗬。”


    洛寶冷笑聲,不悅的瞪他眼,“我怎麽就突然想起來要幫你說話?讓你給你爹踹死不好嗎!”


    “我沒讓你幫忙。”


    這話噎得洛寶一瞬間沒了脾氣,已經不疼的肚子就給氣疼。


    沒好氣的上前,搶迴自己的藥,狠狠的刮他眼,從他麵前經過走了。


    這特麽到底是個什麽品種?


    世間罕有吧!


    難道以前談戀愛被甩,完全是活該!


    洛寶憋著一肚子火,捂著好像痙攣一樣的肚子到了停車場,剛才來的時候還有些晚霞,這陣停車場黑漆漆的一片不知把車停哪兒,按了半天都沒聽到解鎖聲。


    好像全都再跟她作對一樣,存心欺負病人。


    自個病成這樣沒良心的大哥還出門逍遙,一定要找個時間在背後告洛之昂一狀!


    “沒找到車?”


    話音傳來的一瞬,手裏的車鑰匙被搶走,隻見長手臂一舞,朝她背後的位置摁了下。


    ‘哢噠——’找到車了。


    “你來幹什麽,我自己開車來的就能開車迴去,不是你說的?”她乜斜溫解眼,慢騰騰的朝車走去。


    溫解沒說完跟上去,走進了,瞥著橫在兩個車位間的車,眉心一蹙。


    比溫綰停車技術還差。


    “看什麽,剛剛來的時候肚子疼,沒停好車怎麽了,又沒占你家車位,用得著這種表情?”


    知道她肚子疼,也沒有對這話計較。


    替她開了副駕駛的門,就繞過車頭,上車前才問了句,“洛之昂呢,你生病他怎麽沒陪你一起。”


    “你不知道,今晚溫綰做東請我哥吃飯。”


    溫解坐上車帶上門,在係安全帶時愣了下,好像今天在拳館是聽溫綰說要請誰吃飯來著。


    當時以為是跟朋友所以沒多問。


    但溫綰怎麽會請洛之昂吃飯?


    “綰綰跟你哥很熟嗎?”


    副駕駛,洛寶已經係好安全帶,肚子疼得厲害,沒什麽精神的靠著,闔眸小憩。


    “有事找我哥幫忙,跟你二叔公司的事有關。”說完,不爽的睜眼,盯著他,“你到底是不是溫綰哥哥,這種事都不知道還問我?”


    “剛剛聽溫三爺說,你把溫綰帶去拳館訓練,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我說這是一個哥哥幹的出來的事嗎,她比我還纖瘦,溫軟乖巧的,對親妹妹也能下這麽狠的手……”


    “您可真是了不起。”


    “她在我這兒吃虧受苦總好比在外麵被人傷害的好。我不可能隨時隨地護著她,萬一我沒在身邊遇上危險,那就有可能是危機性命的事。”


    溫解嘴上這麽說,心裏這陣也後悔了。


    今天的事的確是他操之過急,沒考慮過溫綰的身體接受能力,想一股腦的把自我保護的能力全教給她。


    在休息室哭成那個樣子,好多年都沒見過了。


    “可她是女孩子啊。”洛寶又補了句,一刀戳溫解心髒上。


    ……


    送洛寶迴家的時候,途中溫解接了不少電話。


    除了兩個跟警局打來說些公事,另外的全是溫解叔叔,兄弟,甚至爺爺奶奶都來了電話。


    也沒說正事,就兩個字。


    一把溫綰往死裏操練,二把自己爹鼻梁險些打斷。


    溫解的心肝寶貝,哪個不疼著寵著,被他折磨成這樣還不得挨一頓罵甚至一頓打才作數。


    溫解心裏有愧,除了真誠道歉說不出別的。


    **


    水龍吟。


    因為溫綰受了慘無人道的折磨,飯局草草結束,官錦熹心疼媳婦早就帶她迴家。


    8點多的時候,溫情火急火燎的過來一趟。


    男女有別,溫綰不讓官錦熹上藥,就聯係了在外約會的溫情,過來時溫情還沒想那麽多,等溫綰沐浴完出來,讓她進去上藥時才看見,臉上,身上,手臂,腿上淤青清晰可見。


    這得操練成什麽樣才弄得一身的傷。


    官錦熹在客廳,時不時的能聽見臥室你傳來溫綰的哀嚎聲。


    那是真的疼,半點沒演戲的成分。


    他這個心就被鬧的一上一下,久久不能安生。


    浴室裏,溫情一邊上藥一邊心疼一邊罵她和溫解。


    “你是傻子麽,不知道給我打電話,你這身體素質不行萬一鬧出個什麽事,讓不讓你爺爺奶奶活。”


    “我怎麽知道四哥動真格。”她扭頭,滿眼的委屈,“還好你沒來,四哥把三叔都打了,醫院同事傳了照片過來,縫了兩針。”


    溫情麵色沉沉,手上力道丁點不敢加重,“溫解是瘋了麽!”


    “四哥是因為黑帝來京的事兒,他覺得我太弱沒保護自己的能力。”


    “沒保護自己能力就給你做魔鬼訓練,這事能半天就能成的事兒?再說,那麽多選擇,偏偏選個拳擊,你可是女孩子,又不是警局裏那些糙爺們。”


    “小姑你輕點,疼死我了!”


    “知道疼?我看今天不是三哥過去,你得死在拳館。溫解什麽時候做事這麽沒分寸了,看著一身的傷,看得我都心疼。”


    溫綰抿抿唇,當時是氣溫解的,現在就不氣了,都是為自己好,何況他還得挨罵。


    “你在約會啊?”


    “嗯。”


    “那多不好意思。”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讓我上藥才是對的,難不成讓他來?”這個嘴裏的他指的是官錦熹。


    “算你知道分寸,姑姑很欣慰。這些天哪兒都別去,就在家裏休息,作指導的事我去二哥說。”


    “噢。”


    “你受傷了也不方便,暫時可以讓錦爺留下,不過你得保護好自己,說不準我什麽時候就來突擊檢查。”


    溫綰小臉一紅,“你說什麽呢,錦爺本來就是正人君子。他要是不君子,也不會讓我給你打電話來上藥。姑姑,你別想錦爺想得那麽不堪好不好!”


    “是他讓你給我打電話?”


    “當然了,我不想麻煩的,但有些地方實在夠不著。”


    這個事她沒說假話。


    官錦熹也估摸她一身的傷,不好自己上手,這才讓她給溫情打電話。


    溫情聽完沒說話,心裏倒是對官錦熹又高看了幾分。


    知道分寸是好事,當然也是尊重溫綰。


    擦完藥出來,溫情也沒多呆,跟官錦熹囑咐幾句就走,雖然沒說什麽好話,但讓他留下照顧也是一種認同。


    她還有約會,秦月川在樓下等著,不好讓人多等,上完藥就走了。


    從電梯出來撞到提著外賣欲上樓的雷浩。


    溫綰傷成這樣哪兒有心思吃東西,水都沒喝一口就迴水龍吟了,官錦熹怕她餓著讓雷浩去附近粥鋪買了粥。


    兩人打了照麵也沒多留就各自忙各自的。


    臥室裏。


    官錦熹推門進來,溫綰已經躺床上,滿屋子都是股藥油和膏藥的味道。


    她靠著枕頭,因為肌肉的酸疼稍稍動一下就忍不住擰眉。


    “小姑走了?”


    “嗯。”他踱步過來,端著杯溫水和一些洗幹淨的水果,來到床邊坐下放下東西,拉著她細軟的小手,放在唇邊親吻下,“好些沒。”


    她搖頭,眼裏泛起水霧些些委屈,“說不疼是假話,好像整個身體都不是我的。”


    “葡萄看著很甜。”


    “我給你剝皮。”又親吻下,才把手放迴去,撿了個水靈靈的葡萄,仔細的去皮,去籽才喂她。


    “餓了吧,我雷浩買了些粥,吃一些早點休息。”


    “我還不是很困,就覺得疲憊但不困。”


    “那我陪你看電影,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她‘嗯’了聲,想起匆忙結束的飯局,又擔心後續進度,“真覺得不好意思,請洛之昂幫忙,飯也沒吃我們就走了,還讓他在那邊忙前忙後……”


    “沒事,有堂哥盯著,事情一定能辦妥。”


    “你說……李淼會上當嗎?”


    他又遞了個葡萄過來,“能,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為了搏上位一女侍幾夫在正常不過。”


    “潘奕是靠山,洛之昂是大金主,李淼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溫綰細細聽著,忽的抬眼,“洛之昂會不會吃虧啊?李淼最近得寵隻怕也不幹淨,萬一李淼真想假戲真做,感覺吃虧的是洛之昂。”


    這話不是沒道理,洛之昂素日看著吊兒郎當,倒也是個潔身自好的人,談過兩次戀愛,因為女方太想抓住這個權貴少爺,早就明示暗示想獻身。


    洛之昂瞧不上眼就一腳蹬了,之後就一直單身著。


    或許,也是個嫩雛兒也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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