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麵色和緩了些,伸手鬆開領帶,邊解開襯衫扣子,決定先洗去一身的酒意和疲憊。


    胡宣原在慶功宴上多喝了兩杯,等洗完澡出來,他抵不住酒意和睡意的召喚,忍不住倒頭就睡。


    直到第二天一早,他才在宿醉的頭痛中醒來。


    「念品,給我杯黑咖啡……」他抬手爬梳過一頭亂糟糟的黑發,低聲咕噥。


    半天卻得不到迴應,也等不到熟悉的咖啡香鑽入鼻端,他不禁皺了皺眉頭,聲量加大了些:「念品!」


    漸漸迴籠的意識終於把現實敲進他混沌的腦袋,胡宣原猛然翻身坐起,顧不得突如其來的劇烈動作讓宿醉的頭更痛了,手急急摸向身側的位置——


    冷的。


    他麵上微微變色。


    難道念品真的一整晚沒迴來?


    就算是賭氣,她這口氣未免也氣太久了?


    胡宣原煩燥地拿過扔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正想撥打她的手機號碼,突然發現螢幕上有一則簡訊。


    對不起,我有急事迴南部老家幾天,等忙完就迴台北了。念品。


    他盯著螢幕上的訊息良久,原本糾結的胸口漸漸舒展鬆放開來,可代之而起的卻是一股不是滋味的沒好氣。


    他臉色難看地輸入迴複——


    以後不準先斬後奏,更不準連半通電話都沒有!


    憤怒的指尖停留在「傳送」鍵上,卻遲遲沒按下發送。


    半晌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消除,隻改成了一個字——


    好。


    軒轅國際投顧大樓


    胡宣原佇立在落地窗前,望著底下的車水馬龍,手裏那杯已變冷的黑咖啡顯得更加酸澀難以入口。


    他臉色很差,心情更壞,一切都因為缺少早上習慣性的那杯咖啡——念品煮的咖啡。


    究竟是公司裏的咖啡豆已經擺到過期發黴?還是萬秘書煮咖啡的功力大大退步了?


    這已經是第四天了。


    迴到家裏,屋子空空的,沒有熟悉的飯菜香,也沒有熟悉的嬌小身影忙碌穿梭、遞鞋斟茶添飯。夜裏迴到家打開大門,甚至連盞溫暖的燈光都沒有。


    而且他找不到西裝的送洗單,找不到慣常穿的那幾件黑色襯衫,也找不到那條他生日時她送的灰綢領帶。


    還有,他真是痛恨極了吃那些千篇一律的外賣早餐!


    他下意識地迴頭看著那份由萬秘書買來,被他咬了一口就扔進垃圾桶的某飯店外賣三明治,腦子裏掠過的是念品做的,烤得金黃酥嫩的吐司夾著鮮脆蔬菜和雞蛋、香脆培根的那一種三明治。


    胃又開始抽痛了起來。


    他明明已經吞過好幾錠胃藥了,為什麽還是一點效果也沒有?


    「她怎麽還不迴家?」他喃喃自語,「難道出了什麽事嗎?」


    這荒謬的念頭立刻被理智推翻。


    念品一向把事情安排得很好,也把自己照顧得很好,這五年來從沒有任何需要他牽掛或擔心的。


    他搖了搖頭,甩去心裏莫名不安的惶然,仰頭一口飲盡杯中的酸澀咖啡,然後迴到辦公桌前,繼續專心處理公事。


    貝念品手推著點滴架,腳步緩慢地走進醫院的視聽休息室。


    裏頭有平麵電視,幾排提供給病患或家屬觀看節目與書報的座椅,隻有寥寥坐了幾個人。


    她在靠窗邊的位置艱難地坐了下來,努力別在移動間扯疼了小腹上的開刀傷口。


    窗外,午後雷陣雨再度籠罩了整個台北市,豆大雨點急促如箭地敲落在玻璃上,她不禁打了個寒顫,默默攏緊了外套。


    宣原現在在做什麽呢?


    想起他,她的心又開始痛得無法喘息。


    對不起,宣原,我竟沒有保住我們的孩子。


    那天晚上,她掙紮著搭上計程車趕往最近的醫院,可還是在半路上痛暈了過去。


    等她醒來,已經是在醫院的病房裏。


    而那個在她肚子裏孕育了短短六周的胎兒……她的寶寶……卻已經夭折,流掉了……


    她算什麽媽媽?竟然連自己懷孕,有了寶貝也不知道?


    那是她心裏盼了好久好久,渴望擁有的小天使啊!


    如果宣原知道他們的孩子在還沒出世就離開人間了,他也一定恨極了她沒有好好保護孩子,一定永遠無法原諒她這個失職的媽媽,失職的妻子……


    可是,他真的在乎她、在乎這個孩子嗎?


    冰涼指尖緊緊抓住衣服,胸中的痛楚迅速蔓延成無邊無際的悲憤。


    他記得那個小女孩幼稚園的家長日,卻不記得和妻子的午餐之約。


    他沒興致慶祝他們夫妻的結婚紀念日,卻有心情參加蘇紫馨的畫展,甚至展後的慶功宴……


    往往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都在哪兒?


    就因為她不是他心愛的女人,所以她永遠隻能當一抹默默站在他身後角落的淡淡影子嗎?


    貝念品胸口沸騰的憤怒又漸漸轉成了茫然。


    「可是我是你的妻子啊……」她嘴唇顫抖地囁嚅,「你就不能有一點點愛我嗎?」


    輕柔的鋼琴聲幽幽響起,貝念品抬起傷心迷惘的眸光,搜尋著聲音方向來處。


    for all the times i tried for this


    and every chance at you i missed


    i`ve been known to go my way, but i confess


    it made me miss you more


    (我一直在嚐試,但我每次都失去你,雖然我一直都是一個人,但是我承認,這讓我更思念你)


    i drew my line across the sand


    and set my g in no man`snd


    but here i am the one man band


    with a song that`s meat for two


    (我在沙上畫上記號,將我的旗幟插在荒蕪之地,我一個人喝著,兩個人的歌曲)


    and there is a light, from a higher window


    shining down on you tonight


    and the music floats on the breeze


    bringing an easier time


    and all of our cards are on the tabel


    tell me what you want to do


    just don`t tell me that it`s toote


    for me to love you……


    (有道光芒,從高處的窗,今夜灑落在你身上,音樂隨著微風起落,帶來平靜的時刻,將我們手上全部的籌碼攤在桌上,告訴我你想要怎麽做,但是不要告訴我,愛你為時己晚……)


    歌猶未唱完,貝念品淚水已爬滿了雙頰。


    這些年來,她就像這首歜裏的詞那樣,獨自一個人唱著兩個人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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