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她沒有辦法說話,還這麽問她……她內心對季雲此刻的安危很是焦急,可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來人,傳膳,還有,把地上那些烏七八糟的血液給擦幹淨,聞見就讓人惡心。”林白慕抬頭冷冷的吩咐了侍人一聲,低頭再看向,狹長的鳳眸溫柔的似乎要滴下水來:


    “哥哥等會兒喂你吃東西好不好?”


    林水風看著他,眼睛已經快要冒出火來。


    “妹妹,風兒,你的身子都軟了,可脾氣還是這麽倔強,嗬嗬,”他竟然笑了出來:


    “你知道是什麽靈丹妙藥讓你成了現在的模樣嗎?十香軟筋散,可比手銬腳鐐好使多了,隻是要每天都服用,否則你又要跑了——風兒你不要這麽看著我,你的眼睛都瞪紅了,來來,閉上眼睛,哥哥為你按摩一下。”


    林白慕強迫她閉上雙眼,讓她靠在自己的懷中,他冰冷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眼睛、額頭,最後停在太陽穴上。


    不輕不重的按摩應該會很能使人放鬆下來,而林水風身中奇毒,身體已經是軟的不能再軟了,但她的內心卻是緊繃無比。


    做了那麽多次的任務,她從來沒有像如今這麽恐懼無望過,如果不吃那些摻了毒*藥的飯菜,她會慢慢的餓死,雖然解脫,但季雲怎麽辦?


    可她活著眼睜睜的看著季雲受折磨,卻是一點都幫不了他,而且今天……他明顯的是誤會了。


    他大約認為她變心了吧……他應該是萬萬沒有想到,她會那樣漠視的看著他受苦,卻不發一言。


    到底該怎麽辦!


    ******


    往後的日子,她不得不屈服於林白慕,每天吃著摻有十香軟筋散的飯菜,在萬分不情願的狀況下被他服侍著生活起居,那些羞於開口的日常生理……她已經在心裏死了好多迴了。


    因為隻有這樣,她才能夠每天看到季雲,可看到的也隻是他在林白慕冷言冷語和自己“無動於衷”的目光下,一次次肉體與精神上的折磨而已。


    所謂哀莫大於心死,據說季雲已經三天三夜粒米滴水未進了,而林白慕對於他這種求死的行為也想到了對策,用最名貴的中草藥熬製成浴湯,讓他在裏麵浸泡,妄圖用身體來吸收藥湯裏的元氣,可他每天身上都帶著傷口,直到傷口被泡的發白翻扯著,許多禦醫也都全都受不了這種非人的折磨,通通辭職不幹了。


    林白慕是拿這些當笑話講給她聽,她心中悲痛欲絕——看樣子,他是活不了幾天了。


    拿什麽拯救你……我的愛人……看來也隻能陪你一起死了。


    生離死別應該是讓人萬分痛苦的一件事,可林水風事到如今,卻竟默默的祈求上天,讓他得到解脫。


    怪不得剛來到萬江國的時候,扈飛白如此對待她,難道冥冥中,一切都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她不知道還能看到季雲幾迴。


    她知道最後一次相見會很快到來,可她沒有想到會這麽快。


    殿外陽光明媚,可偌大的正殿大廳中冰冷的氛圍卻讓人忍不住發抖,季雲被人拖進來,照舊日複一日承受林白慕的羞辱和打擊。


    由於他今日的沉默讓林白慕惱羞成怒,遂命人狠狠的抽了他幾鞭子後,看著他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這才覺得心中稍微舒坦一下,攬在林水風腰間的手臂微微一鬆,便想扭頭和她說幾句話。


    這時,季雲卻開口了。


    他已經許久沒有開口說過話了,一出聲,嘶啞的聲音讓林水風感覺這是另外一個人在說話。


    “公主,你的戒指……在我這裏。”


    林水風這才驚覺的想起上迴從古墓中帶迴的第一世的鑽戒了,當時季雲擔心它陰氣太重,總說不吉,便主動為她保管,然後林白慕就來了,驚天的變故讓她都忘了這迴事。


    她看著他趴在地上,費力的抬起手,將那枚小小的鑽戒捧在手心,她隱隱的可以看到鑽戒上沾了他的血,已經看不出以往的色澤了。


    “你怎麽不過來……把它拿走呢……”季雲似乎鼓起最後一次的希望,殷切的看著她。


    可他哪裏知道她此刻的狀況!


    良久之後,她終於看著他捧著戒指的手軟軟的落在地上,一直看著她的雙眼,眸光在一點一點的渙散。


    她隻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裂開了。


    “陛下,他……死了。”是侍衛長的聲音。


    “真是的,怎麽就死了,還想再看幾天好戲呢。”林白慕滿不在乎的聲音。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這個聲音不住地在她耳邊迴響,她卻莫名的感覺不到悲傷,隻是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的愛人,你一路好走,然後在來世好好地等我,我還會去找你……願望天意莫要弄人了……


    還記得前些世,她總是死在“他們”的前麵,每每在瞳鏡內看到他們悲慘的活在剩餘的時間裏,他們的心情……她實在無法想象。


    她突然想起一個故事,一個年老的男人背著他瘋傻的妻子在路上,碰到一個老和尚,老和尚看他生活的很苦,就問他如果有個願望可以實現,你願意許什麽?


    男人歎了口氣說,人總不過有一死,他祈求他的妻子可以死在他的前麵。


    老和尚頓時不解,再說話也有些責怪的意味,男人卻搖了搖頭:“我要是死了,誰來照顧她呀!”


    林水風淚眼迷蒙中,看著眾人將季雲的屍體抬了下去——他死前是萬分不解與悲痛,或許還會恨她的吧……即使承受著這樣巨大的誤會,她還是舍不得先走一步。


    她不願意再讓他們再度承受著孤獨,然後慢慢的死去,如杜星宇和華阡,或慘烈結束自己的生命,如百裏晟軒和花戈月……雖然眼睜睜的看著對方死去,也是更為殘忍,但她此時此刻,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唯一想到的就是……她終於可以心無旁騖的離開了。


    ******


    林水風在季雲死去的當天下午就開始不吃不喝了,林白慕開始當她是耍脾氣,先是好言好語的哄著,卻發現在過了整整三天後,她仍舊不進食,終於開始發慌了。


    “風兒,哥哥錯了,不應該給你下毒,往後我不再給你吃十香軟筋散了,不不不,從現在開始就不給你吃了,哥哥隻要你好好活著,你好了,哪怕離開哥哥也無所謂,哥哥隻希望你活著!”


    而林水風根本無動於衷,他沒了辦法,隻好強灌,可她就是不鬆口,也許是三天沒有進食十香軟筋散,她雖沒吃飯卻是慢慢恢複了一些氣力,剛開始連咬舌頭尖的力氣都沒,現在可以咬緊牙關不鬆口了。


    她完全可以咬舌自盡,可她恨林白慕,她突然就覺得在他眼前一點一點的死掉,便是對他最大的報複。


    她在渾然不覺中,已經走向了極端。


    直到林白慕發現在自己強灌下,勺子端和碗沿將她的唇齒碰破,看著她唇角的鮮血蜿蜒而下,他終於哭了出來。


    林水風要是完全沒有感覺是不可能的——她長這麽大,第一次看到林白慕在痛哭。


    記憶中的哥哥一向是堅強的,願意為爹不疼娘不愛的妹妹撐起一片天,可如果他對她沒有那種畸形愛戀,隻好好的做一個哥哥,該有多好?!


    她是絕對不能心軟,她知道,緣分快盡了,也是到了分別的時刻


    到了第七天夜晚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林白慕也已經守了她整整七天。


    他本來內傷就沒好,再加上這幾天的消耗,又是心力交瘁,他的臉頰已經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原本俊美的麵上此刻籠了一層死氣,癡癡的看著她,突然暴起,將擱在她身側小案上的粥碗狠狠的打碎。


    他拾起地上碎裂的瓷片,狠狠的在自己腕上割了一刀,鮮血頓時泊泊而出。


    他看著自己手腕上噴湧而出的血液,竟是笑了,走到床前一把抱起林水風,不由分說強製的將自己淌血不止的手腕貼在她的唇上。


    “我知道你忘不了他,我也後悔弄死他了……女人變心是常情不是嗎?我怎麽會在你愛他正濃的時候,將一段也許隻有幾年,甚至幾個月的感情,由於他的驟然死去,而成為了千年萬年呢!我好後悔,可是妹妹,風兒……你不要逼我,如果隻有死亡才讓你記住一個人的話,那麽我現在就願意死在你的眼前……你喝呀!即使再覺得惡心也要喝下去!”


    你不懂,你到現在還是不懂……林水風含淚看著他的眼睛一點點變得猩紅,麵色卻一點點慘白下去,她喉頭一動,滿滿一口鮮血就這樣咽了下去。


    接著是一口,兩口,三口……


    直到他再也支撐不住,驟然倒在地上,連帶她也摔在床上,在旁繃緊了弦等待許久的禦醫再也堅持不住,趕緊扶起他們至高無上的陛下,包紮傷口,把脈,紮針……她一直靜靜的看著他們,直到眾人將林白慕抬出房間。


    “公主!你不要這樣!”侍衛長沒有離開,也沒有避嫌,就這樣直挺挺的跪在她的床邊,先是握緊了她的手一會兒,鬆開後就開始拚命的磕頭。


    直到他的額頭磕出了血,而且有些暈乎乎的時候,他竟然聽到了林水風的聲音。


    “求求你,殺了我……”


    “公主!”侍衛長這才恍覺剛才聽到的聲音不是幻覺,激動的再度一把握住她的手:


    “公主你說什麽傻話,陛下再也沒有為你下十香軟筋散了了,你很快就會好了,你會說話了!”激動之餘他竟然撫上她蒼白的麵頰,自己還渾然不知:


    “你會好的,等你好後,陛下就不會難為你了,他知道錯了,他不敢了……公主你放心,等你好後,屬下會一直守在您身邊,不就是……不就是失去季雲一個男人嘛,您要是喜歡,屬下就是跑遍大江南北,也會給您找迴一個和季雲長的一模一樣,甚至脾氣性格都相同的男人,天下之大,相似的人肯定不好,就算找不到完全一樣的……那那,哦,屬下還是可以幫您把他們搜集起來,眉毛像的,眼睛像的,鼻子像的,嘴巴像的,脾性像的……您覺得好不好?”


    林水風看著他殷切的眼神,再度嘶啞的開口:“那我還是一直求死……你覺得你們的陛下會怎麽辦?”


    “……陛下是您的親哥哥,您也不願意看到他再度在七天之後,為您割腕流血一次吧?”


    “所以,你最好殺了我,”林水風艱難的開口:“我死了,倒沒什麽,他死了,杞國怎麽辦?我們的國家本來就外有敵夷虎視眈眈,內有鄰國處心積慮……咳咳,縱觀我國曆史,百千年君王懦弱無能,被人欺壓,好不容易出了林白慕這樣有著雄才偉略君王,卻是美中不足,為情所累……我活著一天,他宛如在地獄一日,隻有我死了……他解脫,我也解脫……我的哥哥,這也是我對他最後的,也是唯一的報答了……”


    “我求死意誌堅決,他若還為我傷害自己,如果不幸殞命,杞國必將動蕩不安……咳咳,導致生靈塗炭……這不是我的罪過嗎……”她嘔出一口血,把侍衛長嚇了一大跳。


    “世間人都道紅顏禍水,你應該也不想我背上千古罵名吧……如果你真心為我好,請求你,求求你,殺了我吧……”


    “不……”侍衛長痛苦的搖頭,林水風敏銳的從他這一個字中聽到了些許的動搖,再度開口:


    “為我好,為他好,更為天下百姓好……你為什麽還會糾結呢?”


    “可是公主……”侍衛長清秀的麵上掛滿淚痕,卻是將一個小物件捧到她的麵前:“這個……是從古墓中帶來的戒指,屬下早說過不祥,可您……”


    “你不要打岔,戒指你留著吧……我是言盡於此了,小侍,動手吧,我會很感謝你的。”她說完後再也無聲,隻是靜靜的躺著不動。


    侍衛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內心強烈的喊著不要不要,手卻鬼使神差的探到她的頸部——他知道有處穴位,隻要用力一按,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對方就會無知無覺的死去。


    他看見自己的手按在她脖子上的那個穴位上,看著自己一點一點的用力,看著她的胸口漸漸停止了起伏。


    “公主,你老是叫我小侍,可我,不姓侍啊……哈哈哈哈……”


    侍衛長突然之間笑了出來,也不知道為什麽,隻是此刻就是特別的想笑。


    他手中緊緊捏著戒指,一路跌跌撞撞衝了出來,迷迷糊糊中在把所有阻擋他的障礙物給清除後,他突然發現自己渾身是血,而且已經不在公主府,而是在禹城九裏外的亂葬崗之中。


    他懵然看向天上的一輪冷月——今夜的月光似乎強了點,讓他覺得唿吸困難……要不要買把傘遮擋一下?


    用傘遮月光?他突然明白自己所想後,竟仰天哈哈的笑了起來。


    “把戒指給我。”一個幽冷的聲音出現在他的身後。


    侍衛長猛地一迴頭,月夜下的亂墳間,他隻覺自己的視線有些天旋地轉,隻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個白色的影子,就靜靜的站在他的身後。


    他拚命的想要看清對方的臉,努力了好半天,終於看清了:“陛下!你……不對不對……是季公子?對對是你!你沒死?那你為什麽裝死!你知道嗎?公主死了!是……”


    他用手指狠狠的戳著自己的胸口,吐字不清宛如喝醉一般的喃喃道:“是被我殺死的……哎!你為什麽搶我的戒指!”


    “我不是林白慕,也不是季雲,我叫……”月光下的白影子竟然發出了聲音,侍衛長拚命的揉著自己模糊的眼睛,卻是怎樣也看不清。


    “……扈飛白。”


    “什麽?”侍衛長剛開口問道,卻發現那個白色的身影突然消失,月光也一下子黯淡了下去,陡然又變成了漆黑的夜晚。


    他想了想,覺得似乎並不重要,他一麵癡笑著,一麵慢慢的向亂葬崗深處走去。


    好像公主對古墓很感興趣啊……他得必須再為她找一個呀……


    夜色下的身影越走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似乎……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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