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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啞巴的這根長矛還是在一年多前我帶著他在硬木林裏尋來直木,又親手為他打磨而成,他視若珍寶,除非我向他要,不然誰都休想讓這根沉入鐵、硬如鋼的木矛離開他左右;


    也不知啞巴和他那大胖娘們兒夜裏折騰的時候是不是也會手握著這根矛,這畫麵想想都覺得滑稽;


    不過眼下卻不是夥同禿子一起擠兌啞巴的時候,長矛毛尖兒斜於沼澤之上,貼著沼泥刺破了一個剛剛湧上的氣泡,那一瞬間雖無聲響,可那破裂的氣泡濺起的泥花兒竟噴出兩米多遠,嚇得我趕緊把剛剛因為聚精會神而張大的嘴巴閉的嚴嚴實實,生怕讓淤泥入嘴,可這分明就是假矯情,近三個月來,比這淤泥更惡心的東西都已經進了我的嘴,哪還在乎這麽一點兒土泥巴?


    長矛幾寸幾寸的向下探去,出人意料的毛尖兒在沼泥之下卻什麽都沒有碰到,由於要盡可能讓長矛探得更深,我隻能顛著腳把胳膊盡量伸遠、單手吊握著矛柄,碩重的長矛在沼澤中探得越深,我手腕所承受的力道便越大,直至我自己感覺到手腕在顫,才不得不急忙吆喝著身後眾人把我由泥地邊緣扯了迴來;


    “可能是方法不對?”,虎丫見我皺著眉頭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自然知道結果不好;


    我又拿長矛和那石像比了比長度,發現這兩米多長的硬木長矛居然比那墨玉女屍還短了半米,無奈的說道:“這矛太短,碰不到底”;


    “要不咱們今天先迴林子?等尋根兒更長的樹枝不就全解決了?”,禿子眼神有些飄,左一眼右一眼的看著四周說道;


    “你在擔心什麽?”;


    “吳,你難道忘了?這裏到處是水,哪都有泥,你難道不覺得少了點什麽嗎?”;


    “你是說白肉蟲子?”;


    一提到這種即惡心又邪門兒的東西,四個人便仿佛觸了電一般再沒人再做聲,就連禿子的那張貧嘴都不願用這東西開任何玩笑;


    “那就更不能迴去,既然黃泉之眼用漢語做了提示,在大白蟲子弄死咱們四個之前,我怎麽也要弄清楚個緣由”,我搖了搖頭說道;


    始終盯著不住上湧的氣泡默不作聲的虎丫突然開口說道:“珊娜,如果我在那裏沉下去,你有辦法把我救上來嗎?”;


    盡管我有些拿不準虎丫為什麽要替我犯險,但心裏仍是暖唿唿的,尤其是她剛剛的聲音有些顫,顯然是對這片她口中的“珊旦殺人地”仍舊充滿了恐懼,這也難怪!也就是她,如果換成蛋蛋,保不齊現在已經扯著我的大腿死活要迴林子裏平安過一生了;


    “辦法是有的,但你必須留在地麵上,隻有你的力氣能把下麵的人拉上來”,我試著如幾年前一樣撫摸著虎丫的頭發,蹲下身低聲對她說道;


    這一次,她沒有躲避,而是轉過頭用一種我捉摸不透的眼神靜靜地看著我,這一次,她看了很久,隨後才將目光移向禿子;


    禿子的目光剛剛和虎丫一接觸,渾圓的、一根毛兒沒有的腦袋立刻搖得像撥浪鼓一般說道:


    “別...你別瞅我,老子寧可一輩子不沾你、迴林子跟啞巴成親過日子,也不會鑽到沼澤裏拿小命兒開玩笑”;


    四個人中隻剩下啞巴,虎丫卻看都沒看他一眼,卻不料這位啞爺聞言居然二話不說就用雙手比劃著“他下去試試”,立即被我一把拽住;


    “你們都別動,這事兒隻能我來,還記得黃泉之眼裏字的意思嗎?無論橫看還是豎看,我下去才是最保險的”;


    頓了一頓又說道:


    “你們力氣比我大,一旦有險,你們倆的力氣也能派上用場,總好過其中一個人帶著我和禿子要強得多”;


    我的話說得慷慨凜然、擲地有聲,可誰都不清楚我內心裏哆嗦極了,先不說這片幾米見方的泥沼到底是不是黃泉之眼所描述的地方,單論這泥沼本身,人下去到底能不能再拉得上來、人在裏麵能堅持多久、沼泥混在一起對人體的壓力是不是能讓人瞬間窒息,一大堆我此前根本沒有接觸到的事物瞬間成了知識盲區;


    我邁著步子在三個人眼前走來走去,活像是個大煙癮犯了的癮君子:“聽好了,把那四根藤條拴我腰上,我左右胳膊各繞兩根,右胳膊的交給虎丫,左胳膊的交給啞巴,泥沼沒了我頭頂後,如果我拉拽左胳膊的藤條、你們就立即把我拽上來,如果我拉拽右胳膊的藤條,你們就稍稍鬆鬆手,再往下續一些藤條,聽懂了嗎?”;


    “那要是你倆條胳膊藤條一起往下拽呢?”,禿子恰合時宜的開始了他的臭貧,隻是這一次他的臉上沒有那種招牌式的壞笑;


    “倆一起拽...倆藤條要是特麽一起拽,你們就挨著個兒的往泥裏跳,那說明我找對地方了!”;


    “你要是哪根藤條都不拽呢......?我們仨是不是就可以迴林子了?”,這一次,他的臉上掛上了笑意;


    “你特麽有完沒完?老子這是去戰鬥!你說點兒吉利的!”,我瞪了他一眼說道;


    “跟誰戰鬥?跟泥巴?”;


    “禿子,你如果再特麽臭貧,我就帶著你一起下去!我沒跟你開玩笑”,原本緊張的心情被禿子這一來二去的貧嘴搞得絲毫沒了情緒,反而有些心煩,他在一絲一毫的消磨我的意誌力和決心。


    “他沒開玩笑,珊娜,你確實得告訴我們,假如你始終不拉藤條,我們該怎麽辦!”,虎丫一臉正色的接嘴說道;


    是啊...假如我始終沒有沒拉藤條...那是不是就是說,沼泥淹過頭頂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如果我始終沒有拉藤條...你們三個就在這裏守到日落,日落前返迴那片林子裏好好活著”,我頓了一頓,平複了一下情緒,又淡然的說道:“虎丫,你要帶著他們倆找到瘸子和蛋蛋的隊伍,盡可能返迴咱們最初發現石碑的地方等我,如果太陽起落六十次後我仍舊沒有帶人去救你們,你們也就不用再等了,到那時,隊伍交給你,你自己拿主意吧”;


    我的腦袋有些木,說了一堆未經腦子處理過的話;


    “對了,虎丫,無論我們中的誰有幸能活著迴到緩坡,去緩坡後山的一個山洞裏,那裏有很多個裝著黑粉末的箱子,不要打開,更不能在那周圍點火把,要小心的搬到海邊,所有箱子統統扔進海裏,千萬不能留在身邊,記住了嗎?”;


    我交代著每一件聽起來像是遺言般事情,似乎在潛意識裏也在告訴著自己,我眼前的這片沼澤,必將是我的墳墓;


    “部落怎麽辦?”,虎丫忽然抬頭看向我問道,她的話讓我一愣,下意識的告誡自己千萬不能說把部落交給虎丫,天曉得她會不會因為這樣的原因故意見我拉繩子而不救;


    “我早就當著所有人的麵跟瘸子說過了,如果我迴不去,部落交給川妹子,她一定是個好領袖”,我幹脆的說道,甚至連猶豫半分都沒有;


    “川?你難道真不知道她就是...”,虎丫漲得臉通紅,皺著眉頭想對我說什麽;


    “我知道,這麽多事湊在一起,該知道的我早已有數,記住了!我如果拉啞巴手裏的繩子,死也要把我拽上來再死,記住了嗎?”,我邊往身上套藤條邊問道,而刻意沒有迴頭再看他們中的任何人,就在藤條捆緊的那一刻,我的一隻腳...便已經埋入了身前的泥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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