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歌一行人趕車至驛站歇腳時,天色已經見黑了。


    初雪幫著吩咐眾人打點好一切,便挽著錦歌進了房。


    瞧錦歌一路麵色驚慌,初雪早早命人把守在門外,四名暗衛遠遠守在驛站外頭,一有風吹草動,必然來報。


    二人將內室的門關上,初雪燃了一隻蠟燭,燭光將黝黑的屋子照的昏亮,錦歌的麵色更是顯得難看。


    “小主,你……”


    “初雪,你且坐下,我有話與你說。”


    不等初雪問完,錦歌忙奪過話頭,引初雪到木椅上坐下,正色道。


    初雪會意,心中亦知錦歌憋了一路,隻怕是有大事與她相商。當下也不再與錦歌遷就,徑直坐在錦歌對麵。


    錦歌白著臉,粉嫩的唇隻差抿成一條線,片刻,直視著初雪的眼,道:


    “初雪,你與我說實話,洛公子到底可曾邀我遠赴陵安?”


    初雪聞言一愣,原以為錦歌會問她關於薛嬪娘娘小產的事,哪裏猜到她竟說起這個,當下麵色猶豫了片刻。


    錦歌瞧她麵色微滯,便更是篤定自己猜對了。


    初雪尚來不及想個由頭搪塞了過去,便聽錦歌沉聲道:


    “你且仔細想清楚,是願意糊弄我而被逐出府去,還是告訴我實情,解我眼下燃眉之急!”


    錦歌這話是夾雜了厲色的,初雪一聽不禁白了臉色,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初雪抬頭看著眼前不過十二歲的嬌小姑娘,竟有著超過年齡的威壓之勢,不經想起臨行前日,相爺吩咐過的話。


    初雪咬了咬唇朝錦歌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含淚道:


    “小主恕罪,臨幸前相爺吩咐奴婢,如何都不能在小主麵前多言,就算……就算小主執意逐奴婢出府……奴婢亦不能違背相爺……”


    錦歌氣急,心中直怪爹爹將自己保護的太好,什麽都不叫自己知道,眼下這等境況,叫她如何下手?


    錦歌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緩了緩麵色,朝初雪道:


    “你起來吧,你看這般可好。我來說,若是說的與爹爹不差,你便點點頭,這般亦不算你食言與爹爹,可好?”


    初雪並不敢起身,隻是有些詫異的看向錦歌,心中思索片刻,一時有些為難。


    錦歌瞧她麵上猶豫,歎了口氣,正色道:


    “我是爹爹唯一的血脈,若是我出了事,你猜爹爹可有心思讚你忠實?”


    初雪眼皮一跳,吃驚地盯著錦歌,輕顫著唇,道:


    “小主……你……”


    “你若真不願起來,我也不逼你。我隻問你,此番遠赴陵安實乃爹爹一手安排,為的隻是讓我及時與師父還有玄月他們相會,可對?”


    初雪咬著唇,看了錦歌片刻,僵硬著身子,點了頭。


    錦歌頓時蒼白著臉色,心中大叫不妙,以此來看,隻怕是自己體內封印就要被衝破,爹爹才會冒險出此下策啊!


    “我……我問你,這一路上你處處照料妥當,就連夜裏入眠都是極淺的,可是爹爹與你說起,我……我這身子……大限將至,叫你務必謹慎?”


    初雪聞言當下掉下淚來。


    錦歌恍然大悟,狠狠咬著唇,命令自己不要慌。冷靜片刻後,顫聲問道:


    “爹爹……爹爹可說起,還有幾日?”


    初雪揉了揉哭紅的眼睛,眼下她果真什麽也瞞不住了。


    相爺說事關小主性命,叫她切不可泄露出去。她當時是極慌的,她不明白,為何事關相爺血脈的大事會交給她,玉卿向來比自己細心一百倍,怎不叫她來陪小主。


    眼下她倒是琢磨出相爺的用意了,玉卿雖心細,卻是個耳根子極軟的人,又是多愁善感。若是叫她守在小主身邊,隻怕早就被小主看出端倪來了。


    隻是相爺也曾對她說起過,小主是個極為伶俐的,叫她切不可大意。


    她以為自己這一路瞞的極好,卻沒曾想,還是叫小主全都猜中了。


    “小……小主……奴婢……隻怕就在這幾日了……”


    錦歌心神一震,她原以為,自己至少還有幾個月的時間,或許能等她平安到了陵安也不一定,沒曾想,竟然就在這幾日了。


    顧不上恐慌和難過,錦歌強撐著精神,親手扶起初雪,安慰道:


    “別哭了,你瞧我現在這不是好好的麽,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初雪抬起哭的霧蒙蒙的眼,愣愣地看著錦歌,下意識的隨著她相扶的手起了身。


    她心頭不是不震動的,這世上任憑誰麵臨死亡,哪個還敢說自己一絲不懼?


    眼前這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自己幾乎是一路看著她從癡癡呆呆走過來的人,竟藏著這樣一副膽色!


    初雪一抬袖子擦了擦淚水,心中不由的對錦歌多了一分敬意。


    “小主有何事吩咐,奴婢寧死不辭!”


    錦歌看著初雪麵上一副赴死的表情,心中有些失笑,她這是以為自己求她了卻心願呢!


    “初雪,你跟著爹爹幾年了?”


    錦歌並不急於說話,緩聲問。


    “迴小主,奴婢六年前與玉卿一道進的府。”


    錦歌心中細細思量,六年前進的府,能待到今日,又是爹爹貼身的侍婢,興許……能信得過。


    “我再問你,這一路上,除卻我閑來無事書信與爹爹,你可曾常與爹爹書信往來?”


    初雪心頭一緊,頗不自然的看了錦歌一眼,這才低頭答道:


    “迴小主,奴婢……確實每隔兩日便書信發與相爺,這是……”


    “是我爹爹一早便吩咐你的,我猜得到。”


    錦歌無奈地歎了聲氣,看著初雪,頗為嚴肅道:


    “初雪,爹爹既然安排你在我身邊,隻怕是極為信任你的。”


    初雪聞言抬頭,撞見錦歌深深的眸光,一怔:


    “小主,奴婢與玉卿姐姐自小便在深山隨師父習武,後來……有人血洗師門,師父臨終前要我倆速速下山去尋相爺,言終有一日,相爺定能為他報仇雪恨……自那以後,我倆便日日跟在相爺身旁……”


    深仇大恨,無親無故,這些她倒是臨行前聽爹爹提起一二,與她說的相差無幾……錦歌心思飛轉……


    眼下並無別的選擇,她隻能選擇相信爹爹的眼光。


    以爹爹的心思縝密,若是不信任的人,怎會安插在自己身邊?


    錦歌定了定心神,握著初雪的手,顫聲道:


    “好,既然爹爹信你,那麽我就信你!”


    初雪凝神聽著錦歌一字一句,直覺告訴她,仿佛要有大事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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