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剛過,天還未亮,空無一人的長街上隻有蘇漓一個人在風中站著。以她如今的修為,應是不怕冷的,可她莫名地卻覺得一陣陣發寒,忍不住縮起手來抱住自己雙臂。


    “你來得這般早?”餘長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蘇漓頭也沒有迴,呆呆看著地上的落葉,隨著冷風起起落落。


    “蘇瓜瓜呢?”餘長歌見她沒有迴應,又問了一句。


    蘇漓眼神一動,迴過神來,答道:“我讓她化成原型,進乾坤袋裏,讓她待在客棧,我也是不放心。”


    餘長歌似乎也同意她的看法,微微點了點頭。


    容雋這時才來,目光掃過二人,沒有多話。“準備好了,這就出發吧。”


    餘長歌和蘇漓當即各自召出靈劍,緊隨容雋身後,向城外飛去。


    蘇漓和餘長歌落後容雋兩丈稍許,並肩飛行,餘長歌見蘇漓神思恍惚,不禁有些擔心。“你狀態似乎不太好,今日之行怕會有危險,你可千萬不能疏忽大意。”


    蘇漓勉強笑了笑,側過頭對餘長歌說道:“沒事,隻是起得早了一些,有些困罷了,待會兒就好了。”


    這話,餘長歌是根本不信的,他們修行之人,便是十天十夜不眠不休,稍微打坐一下也就無事了,更何況隻是區區早起了一會兒,看蘇漓的模樣,分明是別有心事。但餘長歌不好說破,也隻能淡淡點了點頭。


    漆黑夜空中,無數的人影或禦劍或禦風,飛速向同一個方向趕去,東方漸明的時候,終於齊聚在了遺跡之外。


    元嬰以上的強者匯集到了青銅牆之外,而修為稍低的則退到神獸的攻擊範圍外,這些人也是自知修為較低,並不真心想來奪寶,有的是強者的弟子,陪師長前來維護秩序,有的則是來湊熱鬧,看能否撿點便宜。


    蘇漓和餘長歌本想雖容雋入內,卻被攔了下來,容雋迴頭對兩人道:“你們便在外麵候著吧,見機行事。”


    兩人點了點頭。


    容雋微微一頓,又道:“餘長歌,你為人謹慎,多看著她點。”


    蘇漓抬起眼看了下容雋,又低下頭來,低聲說:“我會自己小心的。”


    數十位元嬰強者聚集到一起,站在人群中心的,便是慕容徽,慕容徽向七位助陣的法相尊者拱了拱手,朗聲道:“今日之事,還要仰仗諸位齊心協力了!”


    這些法相尊者大多是一些中等門派的宗主長老,或者散修,修為低於慕容徽,地位也遠遠不如,因此隱隱以慕容徽的意見為首,一一迴禮道:“能發現媧皇遺跡,乃我們人族之幸事,今日若有所得,利在人族,功在千秋,有所需要,萬不敢辭!”


    慕容徽放聲大笑道:“好!諸位都是人族義勇之輩!今日破陣的核心,便在七位尊者了!還請七位尊者各就星位,諸位元嬰強者按照我們之前定下的方位站好,待日出之時,便由我來開啟這個陣法!”


    之前幾次赴會,容雋見到的都不過十來人,今日齊聚一堂後,略略一數,容雋才發現連自己在內一共有五十人。此時七位尊者以北鬥星位站於中央,而四十二位元嬰強者暗合天之星位分列四周,隻有慕容徽一人立於陣外,目視東方,隨著光線漸漸明亮,他目光一凝,化出了法相。


    法相乃元嬰的進化,大多數人的法相都與自身麵孔一致,又受修煉神通的影響而產生一些外形上的變化。慕容徽應該是修煉麒麟神通的火靈根修士,他的法相與他有八分相似,額上卻長著麒麟角,須發皆如火焰一般燃燒著,身著麒麟甲衣。


    隨著東方第一縷曙光穿破夜幕,落在青銅牆之上,慕容徽的法相發出一聲地動山搖的吼聲,頓時積蓄起了所有靈力,狠狠轟擊在青銅牆上一個刻畫著圓日的圖騰之上。


    “動手!啟陣!”慕容徽沉聲喝道。


    七位尊者麵色一凝,同時化出法相,七人靈力如光柱一般衝天而起,而外圍四十二位元嬰強者亦是同時動手,四十二道稍弱的光柱緊隨其後升上半空。慕容徽靈力攻擊之處,忽地發出暗紅色的光芒,慕容徽向後一躍,頓時避出數十丈外。


    站在最外圍的神通境修士被那邊傳來的靈力光輝震住了,刺目的光線卻讓他們舍不得移開眼,隻見半空之中,像是有什麽力量在引導著,四十九道光柱一一相連,構成一幅炫麗的星河圖,光芒暴漲七分,竟壓過了旭日光輝。


    蘇漓仰頭看著,隻覺得那畫麵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這個陣法的力量將四十九位強者的力量匯聚到了一起,又以陣法的形勢將力量大大增強,可以說,這樣的力量就是大羅金仙也未必敢當麵迎擊,但蘇漓對山河鼎極有信心,能被稱為神器的法寶,便是四十九位金仙合力也未必能匹敵,更何況是人族修士,這力量最多隻能在山河鼎上撞出一個聲響。


    就在這時,慕容徽的法相立在了星河之上,不知道他做了什麽,星河圖本來靈動的光輝忽然一凝,緊接著,一道紅光落在了星河之上,迅速蔓延開來,將星河燒成了火海一般。


    蘇漓瞪大了眼看著,她終於知道這是什麽了。“這不是攻擊的陣法……”蘇漓失聲道,“這是獻祭的陣法!”


    餘長歌猛地扭頭看向她。“你說什麽?”


    “七星之光,源於真煌,燃燒其身,永沐驕陽。”蘇漓握緊了逐光劍,“好大膽!慕容徽好大膽!他居然妄想獻祭四十九個強者!師尊有危險!”


    這樣的想法簡直瘋狂到了極致!


    上古末期,因天日黯淡,人族衰頹,便有人說是因為眾星分散了太陽星君的光輝,要獻祭眾星來彌補太陽星君的力量,因此便發明出了七星獻祭陣。然而眾星君怎麽可能願意獻祭,被獻祭的自然是人族中的佼佼者,或者出於自願,或者出於被迫,他們獻祭了自己所有的力量,燃燒靈力,卻沒有喚醒太陽星君,反而靈力被魔神利用吸收,大大增強了魔力。


    七星獻祭陣早被列為一等禁忌而消失於人族典籍之中,但是有另一個非常相似的陣法,便是七星破魔陣,隻怕這些強者都是受了慕容徽蒙蔽,以為自己布下的是七星破魔陣,不料被慕容徽扭轉了陣法,將破魔改成了獻祭,而他們如今身在陣中,靈力被源源不斷燃燒獻祭了出去,即便發現出了意外也無法出陣,否則便會立即被陣法絞殺。


    蘇漓要往裏頭闖去,卻被餘長歌一把抓住。“這麽強大的力量,你就算進去了,又有什麽辦法救出容雋真人!”餘長歌神色凝重。


    蘇漓蒼白著臉,握著劍的手忍不住一直顫抖,“我有辦法,我一定有辦法……”


    “你知道這個陣法,那知道破陣之法嗎?”餘長歌仍然保持著冷靜與理智。


    “破陣之法,破陣之法……”蘇漓腦海中亂成一團,“一個是擊殺陣法的主持者,一個切斷星光來源。”


    餘長歌看了一眼升上來的太陽,知道後者是不可能的了,而擊殺陣法的主持者,那可是三劫法相尊者啊……


    蘇漓抬頭看向半空,那裏已經化為一片火海,倒映在蘇漓的瞳孔之中便是血紅,她的目光卻越發堅定起來。“殺了他!”


    這一次,餘長歌沒來得及阻止她,眼睜睜看著她如離弦之箭向空中飛去,看似柔弱的身軀猛地爆發出了耀眼的光輝與力量,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而不遠處的神獸渾身一震,似乎感應到了什麽,四肢下彎,抬起了僵硬的脖子,看向天空。


    靈池的龍珠瘋狂地轉動了起來,龍魂在龍珠內躁動不安,四下亂撞,似乎想要撞破這一層壁壘,遨遊天際,卻還差了一點點。


    慕容徽被突然逼近的身影微驚了一下,待看清來人之後,他露出了滿不在乎的哂笑。“你是容雋的弟子?怎麽跑上來了,離遠一些,免得傷了你。”


    逐光劍出鞘,二話不說便砍向慕容徽。“停下陣法!”


    慕容徽抬起左手,擋下劍意,目光一冷。“你這是做什麽!”


    “七星獻祭陣,應該是我問你要做什麽!獻祭四十九位強者,你是要與天下人為敵嗎?”蘇漓的逐光劍化為漫天劍影,龍吟之勢越來越強,雖然傷不到慕容徽,卻讓慕容徽暗暗心驚,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居然有這樣的修為。但蘇漓的話更讓他驚懼不定,“你胡說什麽,這是七星破魔陣!”


    “你也就騙騙別人罷了!”蘇漓冷笑一聲,心中卻越來越焦急,目光往下一掃,發現已有數個修為較低的元嬰修士支持不住頹然倒地。蘇漓見無法迅速擊殺慕容徽,隻能收手,向著陣法俯衝而去。


    慕容徽厲喝一聲:“迴來!”


    但他卻沒有跟入陣中的勇氣,此時陣法已開,星光肅殺,便是他誤入陣中也經受不住絞殺。他以為蘇漓此去是必死無疑,誰知道蘇漓像是發現了什麽似的,在半空中身子一折,往青銅牆的方向飛去。逐光劍從掌心一橫而過,瞬間劃出寸深的傷口,鮮血噴湧而出,蘇漓直撲青銅牆,將鮮血噴湧的右掌貼上青銅牆麵,鮮血頓時被青銅牆吸入。


    蘇漓隻覺得仿佛整個人神魂都要被吸進山河鼎中了,腦海中傳來一陣撕裂的疼痛,她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念出一段古老的咒文。


    “獻祭人族之魂以為山,獻祭真龍之血以為河,獻祭日月之光以為鼎!我以祖龍之名,命你重振山河,鎮壓一切邪祟!”


    幽幽紅光自掌心之下蔓延開來,大地傳來微微的震動,很快,那震動便演變成了一場地列閃崩,一股恢弘而蒼涼的氣息自地底深處傳來,發出一聲來自仿佛來自遠古的歎息。蘇漓體內的鮮血被極速自傷口處抽離,麵上血色越來越淡,就在她以為自己要血竭而亡之時,掌下的山河鼎發出一聲嗡響,將她震開來。


    山河鼎發出幽幽綠光,竟壓過了七星獻祭陣的血光,慕容徽震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山河鼎中傳來一股強烈的吸力,將七星獻祭陣的火海吞入其中,所有人隻覺得眼前一暗,驚唿道:“怎麽迴事,天黑了嗎!”


    見獻祭陣被中斷,蘇漓鬆了口氣,強撐著從地上爬了起來,往容雋的方向跑去。卻在此時,山河鼎的吸力朝她卷來,蘇漓毫無還手之力,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吸入山河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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