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漓聞言,渾身一顫,偏轉過頭看向容雋。


    “師尊,我……”蘇漓咬了咬下唇,不知如何解釋。


    容雋淡淡一笑,轉過頭去。“我知道你不想說,也不會逼你,我寧可你什麽都不說,也不願你說出一堆謊言來騙我。”


    蘇漓知道得太多了,無論是她的根骨資質,還是她對琅嬛古地的熟悉,乃至於對上古神器的如數家珍,無一不昭示著她不凡的來曆。自己被她叫一聲師尊,可能還是占了大便宜了,自己哪裏有資格當她的師尊呢……


    “我不想騙師尊……”蘇漓聲如蚊鳴,“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嗯,我知道。”容雋說,“每個人都有。”


    蘇漓沉默了好一會兒,又聽到容雋說:“既然你如此了解山河鼎,我們便先離開此處,再尋找破解之法吧。”


    “好。”


    如果這是山河鼎,那別說是幾個道尊了,就是幾十個道尊前來,也不可能在山河鼎上轟出一個門來的,想要進入山河鼎,唯一一個辦法,而且是簡單不過的辦法,就是從上麵進入。


    蘇漓和容雋天亮的時候才迴到雲中城,因為經過城門都會有所記錄,因此兩人的行蹤也都落入了慕容徽眼中,剛迴到客棧,慕容徽便派人來請容雋,容雋接下了請帖,說半個時辰後上門赴約。


    “師尊,我們還跟他們一起去嗎?”蘇漓問道。


    “嗯。”容雋點點頭,“我還想看看他們究竟在打什麽主意,這麽多人赴會,想必不會有太大危險。到時候,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你和餘長歌遠遠看著就好,若出現什麽狀況,超出你們的應付能力,你們便立刻離開,迴蓬萊。”


    蘇漓焦急地想要拒絕,卻被容雋按了下來。“這是師尊的命令,不許反駁。”


    蘇漓咬著唇,氣急地望著他。


    容雋卻不再看他,迴屋換了身衣服,便出門前往城主府。


    餘長歌從蘇漓口中得知了關於山河鼎的典故,也是一臉震驚,隻有蘇瓜瓜仍是一臉嘴饞。“神器啊……我還沒吃過呢,好吃嗎?”


    “好吃,能崩掉你的牙!”蘇漓沒好氣地說。


    “這件事……我覺得我們先不要讓那個紅桑知道。”餘長歌斟酌了片刻,說,“重要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也是這麽想,隻是不知道師尊怎麽想了,我看師尊待她倒是親厚,真當她是師妹了一般。”蘇漓心裏有些不順,容雋對紅桑說話,比對她還要和顏悅色,紅桑也是,一口一個師兄,叫得很是親熱。


    “她本來就是容雋真人的師妹。”餘長歌又實話實說了,他的實話總是很不討人喜歡。


    “我覺得你還是像之前一樣冷冰冰沒人氣沒話說的樣子比較順眼。”蘇漓冷冷掃了他一眼。


    餘長歌跟蘇瓜瓜接觸多了,越發變得像個人了,隻是是個討人厭的人。餘長歌這個冷麵少年,也隻有在蘇瓜瓜麵前才會露出一副無奈、崩潰的表情。


    蘇漓迴屋的時候,見紅桑坐在床上,不知道正在做什麽,她心情正惡劣著,也沒有心思問候她,便自己坐上了床,放下帷帳,專心打坐修煉起來。


    這一入定,便直接到了晚上才醒來,整個人精氣神又好了一些,心情也平複了許多。


    蘇漓抬眼,見房中燈光亮著,蘇瓜瓜卻不在,想是去尋餘長歌解悶了,可再看一眼紅桑的床鋪,卻發現她也不見了,登時嚇了一跳,她可是叮囑過不準她出門的!


    蘇漓匆忙跳下床,就要往門外跑去,手剛碰到門把手,便聽到門外傳來紅桑的聲音。


    “師兄,這是你的衣服,我都洗好了,你……你拿迴去吧……”


    蘇漓聽著,眉頭一皺,縮迴了手,瞪大了眼睛從門縫裏往外看,透過門縫,可以看到紅桑正站在容雋房門口,手裏拿著一件折疊整齊的衣服遞到容雋跟前。


    “我以為早已經扔了。”容雋從她手上接過,“還勞你費心清洗了。”


    紅桑微低下頭,撩起耳畔的碎發,笑著說:“蘇姑娘先前是扔了的,我又撿了迴來。我看衣服上染了血汙,應該是我的吧,那日發生的事我模模糊糊記不太清楚了,後來迴想了一些起來,是師兄用自己的衣服裹了我將我救迴來的,還為我施針療傷,我心裏很是感激……”


    “既是師兄妹,便無須道謝,玄青師叔於我有救命之恩,我救你也是應該的。”容雋溫聲道。


    “那不一樣。”紅桑盯著自己的腳尖,聲音越來越低,似乎十分羞澀,“那一日,師兄為我療傷……可是脫了我的衣服的……”


    容雋一怔,解釋道:“你那日傷勢實在嚴重,我也是迫於無奈,醫者父母心,還希望你能諒解。”


    紅桑抬起頭,雙目灼灼看向容雋。“我沒有責怪師兄,我……我心裏……隻有感激……”


    容雋鬆了口氣,微笑道:“那就好。”


    “可是……師兄畢竟看了我的身子……”紅桑說著又低下了頭,“從未有其他男子看過……”


    啊呸!


    蘇漓氣得跳腳,紅桑這是睜眼說瞎話呢,她被囚的時候,說不定好多好多男人都看過了!她這是打算賴上師尊了嗎!


    “師妹若是介意……”容雋聲音沉了沉,說,“來日我會稟明師叔,向師叔告罪,然後……”


    蘇漓猛地推門而出,大聲喝道:“師尊!”


    容雋被蘇漓打斷了話,抬眼看向蘇漓蘊著怒氣的黑亮雙眼,愕然道:“你怎麽了?”


    “我肚子餓了!”蘇漓大聲說。


    “那就讓侍從為你準備飯食吧。”容雋說。


    蘇漓:“我一個人吃不下。”


    容雋:“叫蘇瓜瓜陪你。”


    蘇漓:“蘇瓜瓜去找餘長歌了。”


    容雋皺了下眉:“那你要怎麽樣?”


    蘇漓上前兩步,不由分說地拉住容雋的手,將他拖向前院。“師尊你陪我去!”


    紅桑錯愕地看著蘇漓和容雋,容雋給了她一個抱歉的眼神,便任著蘇漓無理取鬧,將自己拖到前院去。


    “客官,您有什麽需要嗎?”侍從一看到蘇漓露麵,立刻殷勤地上前問候。


    “我肚子餓了,什麽好酒好菜的全部端上來,要快!”蘇漓冷著張臉說。


    “好好好!馬上!還要別的嗎!”


    蘇漓看了容雋一眼,放低了聲音說:“再砌壺好茶吧……”


    早已過了飯點,店裏一樓隻有寥寥兩桌客人,蘇漓和容雋上了二樓,掌櫃特意為她點亮了二樓所有的燈,明亮的光線讓蘇漓甚至覺得有些刺眼,她暗自怪掌櫃的多事,讓她有些無處遁形的難堪。


    容雋沉默了很久,目光投向窗外的夜市,靜靜品著香茗。這是雲來客棧從東荒商會買的靈茶,比之蓬萊的雲霧茶也是不遑多讓,他對吃食毫無講究,隻是每日總習慣喝一杯茶,蘇漓知道他的習慣,雖然硬是拉了她來陪著吃飯,卻也沒有真的逼他吃什麽。


    蘇漓食不知味地吃著珍饈美食,目光隻落在容雋身前三寸處,不敢抬頭看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聽到容雋溫聲說:“你喝太多酒了,不是餓了嗎,多吃點菜吧。”


    “哦。”蘇漓這才發現,自己腦袋有些暈。掌櫃端上來給她的,自然也是最好的酒,所以她竟也有了幾分醉意。


    “師尊,對不起,剛剛我有些無理了……”蘇漓嘴唇來迴摩擦著杯子的邊沿,低垂著眼眸說。


    “嗯,下次別這樣了,紅桑怎麽說在輩分上也比你大,你待她有些不合禮數了。”容雋淡淡道。


    蘇漓心口酸酸的。“我便是這樣不知禮數,可從來也沒有人能讓我低頭,隻有師尊一個,師尊這麽說我,我下次改就是了。”


    話雖這麽說,容雋聽著,卻聽到了滿腹的委屈和不平,絲毫沒有悔改的意思。


    容雋輕歎了口氣:“你若不願,那就算了……”


    蘇漓握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著,琥珀色的液體溢了出來,潑灑在手上,桌上。容雋抓住了她的手,將酒杯從她手中抽了出來,放到一邊。“好了,你今晚喝太過了。”


    “才沒有呢。”蘇漓目光有些發怔,盯著自己指蓋上那滴琥珀色的醇香美酒,笑嘻嘻道,“我還能再喝一點點,就一點點……”


    說著低下頭去,含住自己的手指,伸出舌尖舔去手上的酒,抬起的手讓酒順著手腕流了下來,蘇漓的舌尖追隨著那滴逃跑的美酒,從指間滑到手腕,掃過容雋的手指,像貓咪一樣露出露出滿足的表情。


    容雋像被燙到了似的甩開了手,怔忪望著蘇漓因醉意而緋紅的臉頰。


    蘇漓對容雋的反應渾然未覺,她終於舔幹了那滴酒,雙手趴在桌上,左臉貼著自己的手背,雙眼迷離地看向窗外的繁華。


    “師尊,你看,今晚星星好漂亮啊,月亮彎彎的……”蘇漓長長的手指比劃了一下,“彎彎的……等月亮變圓的時候,師尊就不見了……不見了……”


    蘇漓說著,忽然眼中滴出了一滴淚,順著眼角極快地落入指縫之間,容雋也沒有發現,隻聽到蘇漓仿佛嗚咽的聲音。“我不想師尊變不見了……可是……我也想要師兄……”


    容雋不知道她一會兒說師尊,一會兒說師兄是什麽意思,隻是聽出了她聲音裏的難過,忍不住伸出了手,輕輕撫摸她細軟的烏發。“阿漓……你在想什麽,你在難過什麽……”


    他通通都不知道,又能安慰什麽呢?


    蘇漓恍惚聽到了容雋的話,不知道是在夢裏,還是在耳邊。


    “我怕以後看不到師尊了……”蘇漓低下頭,將臉埋在雙臂之間,心口的刺痛像海浪一樣,一陣又一陣拍打著,幾乎要將她吞沒。她不怕深海,卻怕深海裏都是這種疼痛的感覺。


    “不會的。”容雋柔聲說,“不管以後如何,隻要你願意,我永遠是你的師尊……”


    她想讓他當她的師尊,他便遂她的心願,隻當師尊就好了。


    蘇漓的意識昏昏沉沉的,可是她覺得疼,那種疼從心口蔓延開來,疼得她渾身打顫。容雋見她醉得不輕,便將她打橫抱起,向後院走去。


    蘇漓感覺到自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環繞著,仿佛飄在雲端一般,她發出輕輕的呢喃,雙手抱緊了容雋的脖子,在他肩窩處蹭了蹭。


    “我不要迴房間……”她帶著濃濃的鼻音撒嬌著說。


    “這麽晚了,不迴房間還能去哪裏?”容雋無奈道。


    “我不喜歡紅桑,我不要和她睡一間。”蘇漓霸道地說,“我要把她趕出去!”


    “不可以這樣!”


    “師尊兇我……”蘇漓抽了抽鼻子,眼眶開始發紅,掙紮著要從容雋懷裏滾出來。


    容雋收緊了手臂,歎息道:“你醉了,我不該兇你,你先迴我的房間,我幫你醒酒好不好?”


    蘇漓這才展顏,點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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