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漓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那個人的樣子,可是忽然之間,天地一暗,五感盡失隻餘胸腔一團烈火仍在燃燒,但那灼痛已減輕了許多。無盡的黑暗中,一聲歎息在腦海中響起,宛如驚雷,宛如洪鍾,震得蘇漓雙耳嗡鳴,早已衰竭的神經在這一刻徹底崩潰,失去了知覺。


    蘇漓驟然失了力氣,整個人向前倒去,落進懷蘇懷裏,懷蘇忙撤手將她接住,一瞬間的慌亂在感應到她平穩的唿吸和有力的脈搏之後又平靜了下來。這一刻的蘇漓,看起來和原先似乎沒有什麽不同,但若細細查探,便會發現她的根骨與血脈生命力無比旺盛,心口處那點朱砂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顆隨著心跳起伏而怦然跳動著的金丹。這便是獸族所擁有的內丹,而蘇漓所有的,則是力量最為磅礴純粹的龍珠,隻是如今龍珠初初形成,還未能展現出它翻江倒海的力量,在小小的金丹內,一縷龍魂盤踞其中,等待著吸收力量,破繭而出。


    懷蘇鬆了口氣,總算是有驚無險度過了這一劫,讓蘇漓委實受了不小的折磨,而他自己,也失了相當一部分的心血與元神之力,此刻渾身如被碾碎一般疼痛,腦仁亦如同被炸裂了似的,讓他無法提起精神去思考。


    “阿漓……”懷蘇輕輕喚了一句,懷中的少女卻沒有任何迴應。懷蘇幾乎用盡了力氣才將她扶正,放在床上躺好,自己卻晃了晃,險些支撐不住撲倒在她身上。


    昏睡中的少女對周遭發生的一切渾然未覺,鴉翅般濃密纖長的睫毛微微翹著,懷蘇雙手撐在她耳畔,近在咫尺的唿吸吹得睫毛輕輕一顫。懷蘇的唿吸有些紊亂,本是因為內傷,而這一刻,似乎又多了些別的東西。他靜靜凝視著她的睡顏,目光自她溫順的眉眼移到殷紅的唇瓣,本該嬌嫩的唇瓣上留著幾個傷口,是先前疼痛難忍時被蘇漓自己咬破的,如今微微地紅腫著,反而更加惹人遐思。懷蘇溫潤的眸色微微一沉,移開了眼,卻又落在她微敞的胸口,一大片白嫩的肌膚毫無保留地暴露在眼前,先前他一心擔憂,也未曾多看多想,此時目光接觸到那雪一般的肌膚,不禁臉頰微燙,右手拉過被子,將那一片旖旎春光輕輕蓋住。


    這一番遐思與動作又讓他內息亂了幾分,捂著嘴悶聲咳了幾聲,腥甜的鐵鏽味又湧上喉頭,一時控製不住,鮮血自嘴角溢出,落在了床單上。懷蘇深唿吸著試圖調理紊亂的內息,然而此時天色將亮,他的神識也越來越模糊。這一夜耗費了太多了精力,他本該早點過來小竹軒,可是卻被玄風道尊絆住了腳步,對於那個老好人師父,懷蘇還是持著幾分敬重,因此和他過手的時候沒有太下殺招,結果被糾纏了好一會兒才得脫身,到了小竹軒時,剛好見蘇漓運功正入佳境,恰是激發龍血的好時機,他便沒有再耽擱,直接將靈力送入蘇漓體內。


    看著蘇漓在自己身旁沉睡的樣子,懷蘇不禁有些淡淡的失落,他本有許多話想對她說,可惜,又要再等一個月……


    其實這一個月來,蘇漓的所作所為,他都能感受到,雖然看不見聽不到,但是他和容雋本是一體同魂,能感受到容雋的所思所想,蘇漓那些調戲,竟是在容雋心裏蕩起了漣漪。想到這裏,懷蘇不禁露出一絲苦笑,蘇漓隻怕是將容雋當成他,這才毫無顧忌地與她開這種玩笑,這讓懷蘇心情很是複雜,蘇漓沒將他當外人,這究竟是好是壞?


    幾千年了,他在她心裏的印象是不是根深蒂固了?她將他當成親人,當成飼主,卻不知道,他終究也是一個男人,便是神仙,也會怦然心動的時候。


    懷蘇悄悄伸出手,指腹在她柔嫩的頰邊留戀不去。這一世,蘇漓的相貌自然不如她的原身,可活了數萬年的他,看破了輪迴與紅塵,所眷戀的,不過是那一縷澄澈的神魂而已。


    蘇漓這一夜睡得很好,她翻了個身,向右側躺著,雙腿微屈,腦袋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做了一夜的好夢。夢中似乎下了很久的雨,但那場雨如甘露一般滋潤著她的靈魂,讓她舒服得眯起眼,發出一聲輕輕的低喃。


    容雋便是被這個聲音驚醒的。


    陽光有些刺眼,不對。


    窗戶的位置,不對。


    右手臂酸麻的感覺,更不對。


    容雋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看,他渾身僵硬著,腦海中一片空白,又一片喧囂。


    像是過了幾百年之久,他才緩緩低下頭,看向自己懷裏溫熱的嬌軀。蘇漓的睡相不怎麽好,她的腦袋枕在他手臂上,一隻手搭在他腰間,雙腿胡亂地將被子踢落在地,衣服淩亂地敞開著,露出圓潤的肩膀與胸口白膩的肌膚。容雋的目光自那微微起伏的胸膛移到旁邊的衣服上,那衣服看起來……似乎是被靈力震裂的……


    容雋右手一僵,五指動了動,心涼了半截。


    頸下的動靜驚擾了蘇漓的美夢,她輕哼了一聲,睫毛顫了顫,才緩緩睜開眼。她抬起頭來,一雙水潤漂亮的眼睛像籠了一層迷霧,呆呆地望著容雋,許久,那迷霧漸漸散去,她眨了眨眼,從床上坐了起來,打了個哈欠,懶懶道:“師尊早……”


    仍帶著七分睡意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啞,像幾顆火星落在容雋的心上,將他燙得微微一顫。


    容雋僵硬著脖子,目光不期然地落在蘇漓的唇上,那上麵的牙印與傷痕太過明顯,以至於他完全無法忽略,震驚得找不到語言。


    淩亂的床鋪,撕裂的衣服,咬傷的嘴唇,這一切的一切,似乎在提醒他,昨夜裏發生了怎樣激烈而且不得了的事。容雋的人生經曆非常單純與平順,但在遇到蘇漓之後,隻剩下大起大落了。他的感情生活是一張白紙,但這不意味著在某方麵他就是一個白癡,該懂的事他也懂,但此刻他恨不得自己什麽都不懂……


    不不不……


    容雋頭疼得像被巨石碾過一樣——自己犯病的時候,難道會變成禽獸嗎……


    可是之前宗主不是這麽說的,宗主說,自己犯病之後反而還更像個人,其他見過的人也說了,自己犯病之時性情是挺溫柔的……


    這一點都不像溫柔的樣子啊……


    蘇漓怔怔看著容雋,後者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漆黑的瞳孔裏似乎正漫卷著狂風暴雨,而他一副搖搖欲墜神情恍惚的樣子。


    “師尊?”蘇漓擔憂地看著他,心想難道是昨晚懷蘇幫自己結果受了嚴重內傷?不及細想,蘇漓便伸手搭上了容雋的手腕,想要查探一下他的傷勢,沒想到指尖剛碰到容雋的手腕,後者就像被火舌撩到似的,猛地一震,將蘇漓的手彈開,收迴了手。


    蘇漓當時怔住了,後來才反應過來,自己按住的乃是命門,若非至親至愛的人,是不會輕易將自己的命門交到另一個人手中的。想明白了這一點,蘇漓便有些了然,也有些傷心了,雖然知道容雋此時沒有了懷蘇的記憶,算不得是懷蘇本人,但被這樣提防著,那滋味委實不好受,叫她心髒又酸又疼,麵上便忍不住露出了幾分委屈。“對不起……我一時情急……”


    容雋看蘇漓麵露委屈,想到自己拒絕得太過生硬,恐怕是傷到蘇漓的心了,可是此時此刻,蘇漓的碰觸讓他沒有辦法冷靜下來。“我不是那個意思……”容雋慌亂地解釋著,卻又解釋不清。


    蘇漓咬了咬下唇,抬起眼來看他:“師尊是什麽意思?”


    容雋眼神飄忽著,不敢直視蘇漓的眼睛,然而垂下的雙眸落在床單上時,忍不住僵住了。


    那一抹血跡!


    容雋瞪大了眼睛,腦海中仿佛響起了陣陣天雷,將他劈得魂不附體,魂飛魄散。


    他……終究是做了禽獸不如之事……


    “師尊,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蘇漓看容雋的神色實在是太不對勁了,“是不是昨夜太辛苦了,身子透支太多?”


    蘇漓問得真心實意,一張俏臉天真無邪地望著他,但這話落在容雋耳中,又是一個霹靂,讓他身子晃了晃,險些坐不住,一隻手撐在床上,另一隻手捂著嘴,猛咳起來。


    蘇漓嚇了一跳,忙屈身上前扶住了容雋。“你沒事吧!要不要打坐調息一下?”


    像是所有血液都湧到了臉上,容雋的麵色紅得不自然,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唿吸急促而紊亂。他每個月的這個時候都會不適,但從未有過一次如今天這般……


    所以他昨天晚上到底是怎麽“透支”了?


    容雋想要避開蘇漓,然而手剛一動,便感覺有柔軟而飽滿的觸感蹭過手臂,他餘光一掃,便看到蘇漓扶著他,而半裸的胸口正毫無知覺地貼著他的手臂。


    容雋頓時咳得更厲害了。


    不對,不對,不對……


    他腦海中思緒紛亂,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是了,蘇漓不對勁,不,自己也不對勁……他怎麽覺得自己和蘇漓的反應有些錯亂了,難道不是應該她嬌羞悲憤,自己安慰勸撫嗎,怎麽嬌羞悲憤的那個變成自己,而蘇漓一副落落大方還滿臉擔憂他身子不適的模樣……


    容雋深唿吸著,他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到底怎麽做怎麽說才合適,最後他隻能強撐著問了一句:“你……身子還好嗎?”


    蘇漓愣了一下,隨即靈力運轉了一周,剛剛重塑過的肉身還有些阻滯,但經脈大致已經暢通,想必再修養幾日就能痊愈了。蘇漓按捺著心中的興奮,臉上紅撲撲的,笑著說:“昨夜還很疼,現在已經好多了呢!”


    容雋唿吸一滯,艱難地點點頭說:“那就好……那就好……”


    可是他很不好……


    容雋踉蹌著扶著床沿站了起來,深唿吸一口氣,緩緩道:“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蘇漓看容雋步履蹣跚的背影,憂心忡忡道:“師尊你沒事嗎,還是……我送你迴飛霜殿吧……”


    “不,不用了。”容雋迎著刺眼的陽光走了出去,努力地讓自己走得更自然,更沉穩。作為一個男人,他……總是需要自尊的……


    容雋忽然發現,他最討厭十六早上的太陽,總是刺眼得讓人想流淚。


    蘇漓坐在床上,歪著腦袋支著下巴,費解地看著容雋遠去的背影,她總覺得容雋今天怪怪的,是因為和自己睡一起了嗎?不過……這也不是第一次啊,上個月他不也從自己房間醒來的嗎?


    也許,還是因為受傷太重了吧。


    蘇漓低下頭,看到床單上的血跡,隻怕那是昨夜懷蘇受傷吐血落下的,他為自己做了那麽多,或許自己該去飛霜殿照顧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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