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光昨兒深夜才見過此人,卻沒想到這會天沒大亮就又見著了他,心中起了些奇異的滋味,更是不解他這時過來做什麽。且等人靠近了,她見裴溯轉身去扶了後頭馬車上的裴老夫人下來,這才稍微恍然,心中暗道,原來他是陪他家老夫人來的。


    咦……


    這可真是巧了!


    溪光猛然迴悟,怎麽韓嬤嬤剛要使人拿祖母名帖去請裴老夫人,她就正巧到了?


    韓嬤嬤一見來人,立即迎了上前,「裴老夫人來得正巧,我家老夫人……正盼著您呢。」即便是她,到了這時候也維持不住鎮定,後半句話中透著哽咽。


    嚴氏此刻不由長舒了口氣,心中慶幸早一步將先前李氏和寧梔兩個安排了,不然這會就要讓裴老夫人瞧見笑話了。先前她在上房,是親耳聽見老夫人差人請裴侯府這位老夫人的,至於是什麽緣故,卻是沒有提及。不過,這兩人如何會這時不請自來,嚴氏也是猜不透的。


    「裴老夫人。」嚴氏領著寧檀和溪光兩人上前行禮。


    裴老夫人平素就是個神色端肅之人,此時皺攏著眉頭,更叫人生出了難以親近的感覺。「不必這些客套,快帶我去見你家老夫人。」


    嚴氏自然不敢不從,目光從裴老夫人此刻手中捏著的一瓶白瓷瓶上掠過,迴了個「是」字就立即將人帶著往裏頭去了。幾個人都不敢耽誤,皆是步伐匆匆的跟了上去。


    唯獨溪光放緩了腳步落在後頭,不動聲色的跟著,伸手扯住了她之前那人的袖子。


    裴溯停住腳步,側了頭迴視溪光,不等他開口,她就已經迫不及待的開了口,聲音刻意壓得很輕很低:「你們怎麽來了?」


    實際上,溪光也瞧見了裴老夫人手中的那隻白瓷瓶,那像是什麽要緊的東西,要不然也不會雙手緊握著擱在胸前。溪光本想直接了當的問那東西可是特地拿來給她祖母用,又擔心答案要讓她失望,才迂迴問了這話。


    「渝州的續榮九芝丸有奇效,這迴上京祖母特地帶了兩粒。我先前迴府討要此物,祖母知道這事便親自過來了。」裴溯解釋。


    溪光聞見的正是自己所祈盼,頓時一喜,漆黑的眼眸也頓時亮了起來,「當真?」


    裴溯點頭。


    溪光得了這準話,心中頓時鬆了不少,也不再理會裴溯,飛快的朝著前頭去,跟上了前頭那幾人的腳步。


    到了上房,裴老夫人帶來的藥丸一刻不耽誤的被喂入了老夫人的口中。喝了水緩了片刻,這寧老夫人的神色好似果然有些好轉,她擺了擺手示意其餘人都退出去,唯獨留下裴老夫人同寧相爺還有裴溯這三人在裏頭。


    溪光隻好眼巴巴的在外頭等著,滿心都惦記著裏頭的情況,也不知道剛才那續榮九芝丸究竟能有多大的功效。至於寧老夫人將這幾人留下要單獨說些什麽,卻是她絲毫不在意的。


    可這在場,總還是有人在意的。府中老夫人情況不好是連禦醫都下了判詞的,在這油盡燈枯時候偏還使人去找了裴老夫人來,如何不叫人思索這其中的緣故。


    自然,三房的寧三老爺這會是沒這功夫去琢磨的,何況他此刻也不在場,正在院中痛哭著跪著不起身。


    這上房的外屋裏除了溪光之外,也就隻站著大房的三人。


    大老爺冷著臉立在一旁,眉頭緊緊皺著,那屋子裏命懸一線的是他親生母親,自然心裏頭不好受。而嚴氏則是跟女兒寧檀站在一塊的,離得溪光所在的位置也有些遠。


    剛才在裏頭,寧老夫人就已經將要交代的全都交代了,單單隻字未提寧溪光的。嚴氏又怎會看不出老夫人平日裏將這從江南接迴的三孫女看得比什麽都要緊,怎麽可能不為她做安排。既然剛才沒提,那就意味著是有旁的打算。


    眼下嚴氏見這情況,約莫也就猜到了——看來,前陣子府中有人傳老夫人屬意裴家六郎做孫婿的事,並不是空穴來風。如此想著,嚴氏自然就將目光落在了溪光的身上。


    站在她身側的寧檀瞧見,不由出聲問:「娘盯著三妹做什麽?」她說話的聲音極輕,兩人又離得近,發出的動靜旁的人自然就察覺不到。


    嚴氏這才收迴目光,再又看看自己這女兒,心下一股難言的複雜。「你祖母,或許要給三丫頭說婚事了。」在沒成事前,嚴氏本不應當說這話,可她母女二人之間又有什麽是不能說的呢?


    寧檀一驚,想要說些什麽,卻又好像說不出來。她不由也將自己的視線看向了站在帷幕前頭的溪光身上,「三妹沒有爹娘,祖母多為她考慮也是應當的。」


    早前府中有那傳聞,嚴氏還以為是老夫人在給她的檀兒相看,畢竟長幼有序。後來外頭起了寧溪光和裴溯的謠言,她也就將這心思也歇了再沒多想。豈料今日這事再被抬了出來,嚴氏心中很有些說不出的刺疼。


    說到底,同一隻手伸出來還有五指長短之分,老夫人偏心也不稀奇。


    可今日發生的這些事,卻是讓嚴氏想起了十幾年前,那時老夫人偏向二房更甚,全然不顧著還在上頭的大房。不經意間,這倒是將陳年的不痛快都給攪了起來了。嚴氏皺了眉頭,將心中的不平靜全都壓了下去,默念著都已經過去了這些年了,她還記著做什麽。


    「……娘將來會給你找個更好的人家。」


    寧檀才剛經曆了四皇子那事,哪裏還有心思聽這話,非但沒有女兒家的羞態,還透著隱約不快迴道:「祖母病危,娘怎麽還有心思說這個?」她甚至有些覺得,今日她娘跟往常有些不一樣。怎麽平日那樣一個心平氣和、從容大度的人剛才會同自己說這話?


    這兩人說話的期間,溪光倒是迴過頭看了眼的,不過轉瞬就收迴了目光。那邊在說什麽她聽不見,隻不過是察覺了剛才背後有人看著自己而已。


    不一會,寧相爺便從裏頭出了來,深深看了一眼近處站在的溪光。


    溪光觸及這目光,隻覺得從其中能讀出無數不明原因的深意,叫她怎麽都看不懂。「祖父……?」


    寧相爺這才迴過神,對她道:「你祖母要同你說話,進去吧。」說完這話,他就收迴了目光,轉過了身去。


    溪光應了「是」後立即進了裏屋,那屋子當中裴老夫人正坐在床邊上,裴溯也立在一側,她軟軟的喊了一聲「祖母」。


    「央央兒,祖母剛才給你定了親事。」寧老夫人張口,她此刻的精神要比之前好上些許,說話的聲音也比之前響亮了許多。甚至她這會朝著溪光的方向抬起手的時候,她還露出了一個強扯出的慈愛的笑來。


    溪光去到老夫人身邊,也不知怎麽就開始淚如雨下了,收都收不住。「央央兒永遠都陪在祖母身邊,哪兒也不去。」


    「往日裏太過縱你了……」寧老夫人喘息,顯然此刻還是吃力的:「往後你嫁去了裴府,可不許再耍性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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