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軍之人殺伐氣重,心思深沉下手狠辣,戚如風不例外,而程幼向來害怕這類人。


    “戚將軍。”


    程幼收迴視線乖順地跟著大管事走上前,隔著一道迴廊向其微微頷首稽禮。


    “我想去看看齊將軍……”他行過禮,對上戚將軍的銳利的眼神他差點忘記要說什麽。


    “他在養傷,不宜見人。”戚將軍聲無波瀾道。


    “隻是在外麵看一眼……”程幼小聲說。


    戚大將軍看著他沉默片刻頷首,算是默許。


    “你是廣陵人士?”


    程幼道謝後正想走,戚將軍看著他麵紗外的眼睛突然問皺眉問。


    程幼愣了一下,搖了搖頭。


    戚將軍微微頷首道“你和我從前一位朋友有幾分相似,她家住廣陵。”


    程幼正想迴話,戚將軍話鋒一轉,視線隱有壓迫之意問:“你是川兒的……?”


    “齊將軍曾救我性命,我視將軍為恩人”程幼謹慎答道。


    戚將軍深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對他的話不知道信了幾分,並未開口,恰巧兵卒來傳話轉身便出門了。


    “將軍,今日……”大管事跟著他出門,一路走到前門想了想才開口,隻是一開口便被戚大將軍揚手打斷。


    “府裏交給你,上不了台麵的事就不要鬧到我跟前。”戚將軍大步向前,並未迴頭,冷聲道。


    大管事頓住腳步,俯身頷首。


    第54章 他閉著眼……


    另一邊,程幼隨著織錦到齊煜川的院落。


    院外被數位兵卒把守,憑程幼的直覺似乎還有暗衛。


    這倒不是他有什麽過人之能,不過是之前一直跟在李牧首身邊浸淫久了才稍稍養出的敏感。


    織錦用手背剝擋開簾帳,程幼便瞧見正在施針的大夫。


    他不敢攪擾,讓織錦輕輕放下簾子,在外間候著。


    屋裏沒有侍從侍奉,連茶水都是涼透了的。


    程幼喝了一口便皺著眉放下。


    一旁的織錦極會察言觀色,見他放下茶盞,便悄悄退下去新沏了一壺熱茶。


    等大夫施把針從裏間出來,便見桌子旁疊著胳膊已經熟睡的人。


    程幼聽到動靜,迷迷糊糊醒來,見大夫出來上前問齊煜川情況如何。


    “昨夜醜時齊將軍醒來片刻,飲了半盞茶便又昏了過去。


    “將軍身上胸口的一道刀傷過深,又泡過寒雨,短時間內想痊愈不太可能,還是需要精心醫治,仔細照料,但齊將軍身強體健或許會比一般人恢複要早許多時日。”


    大夫見他能進內室,想來是經過大將軍允許的,因此便如實答道。


    “多謝,先生”程幼頷首道。


    “娘子,客氣。”


    大夫走後,程幼拿了軟墊坐在齊煜川床邊,安安靜靜也不怎麽說話。


    織錦看著如此乖順的他,心中有些詫異,她原以為跟著程幼要少不得為難斥責,卻沒想他卻也極好相處。


    天色漸漸晚,織錦打開火折子輕手輕腳點了蠟燭。


    燭影綽約晃動,剛剛迷迷糊糊又睡過去的程幼躲著光將臉埋進被子裏,卻也還是醒了。


    “娘子,該用膳了。”織錦柔聲細語道。


    “嗯”程幼悶著應下,掀起被子露出睡覺時膈著一道道紅印子的臉。


    他閉著眼迷迷愣愣像誰家剛睡醒的少年。


    白嫩的臉,唇卻豔紅到糜靡。


    織錦看著他,心下想,這娘子長得好生標誌,隻是太英氣了少了些女子該有的柔軟。


    “吃飯了?”程幼拖著些,坐在軟榻邊問。


    “是”織錦笑著答。


    程幼起身看著一桌子官地菜肴,有些驚訝地看著一旁的織錦。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見底,能讓人一眼望到底,織錦不需琢磨便能知道他想問什麽,便笑著拿起筷子布菜,緩聲道。


    “我聽娘子口音帶著官腔,想著娘子大抵吃不慣鄴城的飯菜便囑咐後廚做了些北方官地的吃食。”


    “多謝多謝,我都吃得慣”程幼仰臉彎著眉眼道謝。


    “使不得,是侍婢該做的。”織錦惶恐道俯身迴禮。


    程幼吃飯慢,一碗米飯吃不到一半就涼了,織錦怕他鬧肚子,於是等他吃些就又從米桶裏再撥些翻熱的到他碗裏,以至於用罷膳程幼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多。


    飯用多了,胃漲得難受,程幼洗漱後沒像往常一樣就寢,披著銀灰色披風在小院裏散步。


    院子裏有一株桂花,如今十月下旬,桂花已敗,枝頭隻是零零散散綴著些黃蕊,但香味比之滿樹怒放時卻更好聞。


    柔和地散在夜晚的冷風中,淺淡宜人。


    “你們將軍和齊煜川是什麽關係?”程幼低頭嗅了嗅沾了花香的手,像想起什麽似的問一旁的織錦。


    “娘子是問大將軍和戚將軍?”


    “嗯”程幼點了點頭。


    迴城時,程幼原本想把人直接帶帶醫館,齊煜川卻非要再走一段路到大將軍府,這樣生死相托,程幼猜不是一般的上下級關係,再者他今日見戚將軍便覺得兩人麵容有幾分相似。


    “齊將軍是我們將軍的親外甥,自小跟在大將軍跟前長大。”


    “從小便跟著齊將軍四處行軍?”程幼頓了一下,吃驚地問。


    “是”織錦點了點頭。


    “那……”程幼不知道怎麽問。


    “齊將軍幼年時,齊老將軍便為國捐軀,齊夫人聽聞噩耗也殉情而亡……”織錦說起齊煜川身世聲音低緩。


    “啊……”程幼一愣,不知作何反應“這、我不知道……”


    “這事齊將軍忌諱,自己從不提,也不讓人提。娘子以後也莫要當著齊將軍麵提。”織錦看著他不設防備的稚子模樣,好心提點。


    “嗯”程幼把這話牢牢記住了。


    兩人散著步,三兩句地閑聊,不知不覺中夜色已濃。


    “娘子,夜深了,是該就寢了。”織錦停下步看著沒有困意的程幼小心提醒。


    “哦,是該就寢了”程幼抬頭看了看天邊的月亮應聲。


    “織錦”迴房的路上程幼輕聲喚織錦。


    “娘子”織錦疑有吩咐恭謹應聲。


    “你還是喚我公子罷。”程幼輕笑一聲道。


    “公子?”織錦疑惑地問。


    “嗯”


    “是女子在官地可以喚公子嗎?”織錦驚奇地問。


    “唉……可以”程幼低頭摸了摸鼻子心虛道。


    “好生新奇!”織錦粲而一笑。


    迴房的路走一半,程幼停住了步子,忽然對織錦道“我想歇在前房……”


    前房便是齊煜川如今安置養傷的地方,這事織錦做不了主,想勸程幼還是迴西廂歇息,但迎上程幼執拗的目光,就止住要勸的話。


    不過半日相處下來,織錦便知道他什麽性子。


    “那織錦便去問問大管事。”


    “好”程幼點了點頭,夜色裏微含笑意的眼睛流轉生輝。


    織錦一時愣住。


    大管事聽織錦說程幼要歇在前房,沒說什麽,隻是讓織錦小心侍奉著。


    織錦迴到前廳,見程幼在門口等著,鼻子凍得通紅,疾步上前將他連忙引進屋裏。


    “娘……公子,怎麽站在外麵……”織錦伸手想扶他。


    “管事如何說?”男女有別,程幼退了半步看著她笑問。


    “管事說無礙”織錦笑著迴道,轉身便喚著幾個侍從抬了個張軟榻放在屏風外。


    侍從布好床,又抱來軟被,織錦才仔細鋪好,服侍程幼歇息,出去時怕晚間屋裏有風,又仔細將窗封好。


    程幼看她忙前忙後便覺得累,勸著她也迴去歇息。


    織錦笑著應下,轉身還是溫了兩個熱騰騰的湯婆子塞到程幼手裏才作罷。


    一屏之隔是齊煜川,懷裏還抱著暖唿唿的湯婆子,前半夜程幼睡得很好,隻是後半夜又下起雨,他迷迷糊糊還是醒了。


    風將齊煜川床前的窗棱推開,程幼臉埋進被角打了個哈,坐起身。


    寢房外,織錦大概是聽見了動靜,要進來伺候,但程幼沒戴麵紗便推脫不用。


    窗簷上濺了水,程幼關窗也不免沾了一手。


    轉身見齊煜川床頭的洗漱架上擺著手帕,便小心端著蠟燭走過去。


    圍帳隔開蕭瑟風聲也將淒涼雨聲拒之於外,融融燭火影中,程幼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齊煜川仿佛安然熟睡得模樣,默然地垂下眼簾,緩緩蹲坐在他床榻邊。


    齊煜川的眉濃黑微揚,帶著與生俱來的桀驁、放蕩。


    程幼見過許多人,如三哥文雅端肅,如大哥果敢剛毅,再如李牧首冷矜狠戾,但都不像他這樣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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