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十月間,吳敏出任荊湖、廣西宣撫使,將要前往柳州,吳敏早已耳聞馬擴之名,又聽說他正在鎮江待職,所以特意派人前來相邀。


    吳敏曾經與馬擴一起上過金人“幹戾人”的黑名單,也曾遭貶官,算起來與馬擴也算同命相憐,吳敏也著實有點官聲,馬擴於是同意了吳敏的相邀,出任宣撫司都統製兼參議官。


    馬擴暫時將家眷留在了鎮江,隻身前往柳州,不想他剛剛到任,就碰上了一件棘手之事,“劇盜”曹成在接受招安後突然又反叛,還擒獲了湖南安撫使向子諲!


    話說靖康之變前後,開封壅丘人曹成趁著天下大亂結集了一幫潰散的軍兵和流寇,他們四處流竄,漸漸在宋、金兩國的勢力夾縫中壯大起來,部眾達數萬。紹興元年曹成所部流竄到了荊湖東路,吳敏便派人以“榮州團練使、知郢州”之銜前去招安,曹成覺得這頂官帽太小,就拒絕了招安。


    湖南安撫使向子諲率軍與曹成對峙,可他心知自己根本不是曹成的對手,他便許曹成以“都統製”之銜,遣使前去招安曹成,曹成這迴答應了。可是沒想到因為秋糧的事情向子諲又將曹成給逼急了,曹成出其不意擊敗了向子諲部,向子諲無奈之下便單騎向往曹營勸說,反被曹成給扣押下來。


    曹成占據了道州,以至於驚動了遠在臨安的宋廷,一道撫諭詔書頒下,稱曹成及部將可前往臨安行在朝見,到時其步伍中能戰之人可“聽張招討節製”。曹成對於張俊一向鄙薄,自然不甘心到他麾下做事,因此準備繼續大幹一場!


    正在吳敏束手無策之際,新來乍到的馬擴便毛遂自薦道:“宣撫,我與那曹成還算有些舊交!當日我等在五馬山起事時,我曾派人聯絡過曹成,要他前來同我合兵一處,歸我節製;他倒也沒有囉嗦,當即表示願意歸附,隻是後來形勢突變,我不得不南下向朝廷搬請援兵,那曹成也未能同我等合兵一處。不過就憑這點舊誼,我若前去再行招撫於他,想來還是多一份勝算的!”


    吳敏聽罷,道:“也好,那不妨姑且一試吧!”


    馬擴令麾下一位名叫張布的小校作為使者,攜帶著自己的書信前往道州曹營。


    那張布是一路追隨馬擴的五馬山舊人,容易得到曹成的信任。本要在湖南大鬧一場的曹成,見過馬擴的書信後對部將們說道:“這馬擴乃是當年的五馬山領袖,極是個忠孝仁義之輩,他的威名想來大家也都曉得了,咱們若能追隨著他掙個正經出身,倒也算值了!”


    在征得眾將同意後,曹成再次同意了接受朝廷的招安,在將向子諲釋放後,曹成又提出了一個要求:準許他做道州知州。不過曹成又專門派了一位身邊的舊人前去給馬擴送信,信中說:“欲得相公指差一處。”馬擴明白,其實曹成不是非想賴在道州不可,但凡能有一個讓他覺得妥當的去處,他還是願意去的,而這樣一個“妥當”的去處,他覺得馬擴一定可以幫他尋出來。


    曹成麾下不乏楊再興之類的猛將,很多士卒也是身經百戰之輩,若是可以將他們收編、整訓成為一支抗金的勁旅,那該是何等好事!馬擴精神振奮之餘,更想對待曹成這樣的“劇盜”要有耐心,更要吸取以往的教訓慎重以待。


    哪知同在吳敏的同鄉、同在其麾下做參謀的範直方卻向吳敏進言道:“曹成既受招安,宣撫盡可催促他盡快趕赴行在,以免夜長夢多!”


    吳敏就此事又征詢馬擴的意見,馬擴自己都信不過朝廷,那曹成更是信不過朝廷,所以馬擴當即反對道:“曹成既然不願離開此地而遠行,我等卻這般催促他去行在,萬一不成,反而將因此再次激變,曹成之眾必一哄而散,流竄各地,為亂天下。不若以誠相招,借曹成之力而為我所用!如今劇賊馬友尚占據長沙,若我得曹成之眾,何患馬友不除?”


    吳敏聽罷,居然不置可否,馬擴心知吳敏必是惑於範直方之論,因此專門寫了一份議狀,分別呈交吳敏並範直方,希望他們能夠認真聽取一下自己的意見。


    在議狀中馬擴寫道:“……某觀敵人之情,既懼遠赴行在,且畏屬張招討,群情洶洶,思欲哄散,雖曹成有不得而製之者,大眾一潰,為患難量。某已將所差到馮誌等說諭禍福,示以相公恩威、信義,使之解甲聽命。馮誌等莫不欣喜順從,願候使司分擘使喚。某所請,聽彼歸降,願約一眾,上下悉與安排,無令失所。某提軍馬親至道州,入曹成軍中撫定,分撥揀選強壯,添隸五軍,聯絡隊伍,進兵長沙,製服馬友,上副朝廷委任相公之意,下安三路驚擾失業之民,止是二月中可以就緒。不然,失此機會,不惟湖湘重困,大係朝廷之憂,師老財殫,無以善後,上負朝廷之責,下起兵民之怨,雖欲保身,不可得也。某職在都統,當此敵人開闔之時,亟欲以弭禍難。伏乞相公詳酌二者之議,究其是非,斷決歸一,或罷某都統製,放歸田野;或止絕參謀橫議,無為含糊以誤國事。”


    馬擴還是抱了很大希望的,覺得若是能夠成功收服曹成部眾,那真可謂是為朝廷立下了一大功,自己也可以重掌兵柄,內可掃平叛逆,外則可抗禦金人。為求成功,馬擴還對吳敏說了些重話——若是不能用馬某之言,還請幹脆罷了我的職!


    馬擴磨破了嘴皮,可那範直方偏是一個執拗的書呆子,就是不聽馬擴的。最後馬擴又去請吳敏拿定主意,沒想到吳敏竟拋下了一句:“奈何?範參謀乃故人也!”


    馬擴的一腔熱誠再次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悲憤、傷心之餘,他竟然當即掛冠而去。還有人欲挽留,馬擴憤然道:“宣撫相公聽用故人之言,不采正論,可與共事乎?”


    屢屢碰壁,希望最終都變成失望,難道這就是他馬擴的命數?離了柳州,天下之大,馬擴忽然無處可去了,他實在是不想迴鎮江,以免給眾人徒增煩惱。他的心中也著實苦悶,想來想去,便找了一個位於柳州附近可供隱居的融州暫去度日了。


    臨行前馬擴倒不忘給吳敏留下了一首告辭的詩,其中一句諷刺吳敏道:“未敢此時非趙括,已愁他日類田豐。”


    那曹成聽聞馬擴突然離去,便覺事情不妙,可他沒想到是,又過了幾日,吳敏突然被任命為資學宮祠,也等於被罷了官,招撫曹成的事居然再無人過問了。


    終究還是這個朝廷、這個官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曹成隻好繼續做他的流寇,湖廣各處都蒙受其害。眼見曹成、馬友等人越發難製,朝廷不得不起用了李綱為荊湖、廣南路宣撫使,嶽飛為潭州知州兼荊湖東路安撫使、都總管,在嶽飛的卓越指揮下,嶽家軍轉戰荊湖南路、廣南西路和廣南東路,往返追奔數千裏,最終獨力擊潰了在兵力上占據很大優勢的曹成所部,令天下知其事者無不大感震驚!而且盛夏時節曹成所部行走於煙瘴之地,因疫疾而死者相繼,可嶽飛所部居然無人得病,也堪稱一大奇!


    曹成勢窮力竭,最後被韓世忠招安,餘部被嶽家軍收編甚多,使得嶽家軍人數陡增一倍達兩萬三、四千人。馬擴親眼見識了嶽家軍的能征善戰,對於大宋的前途倒是心裏踏實多了,嶽飛之才無疑在包括馬擴在內的所有宋將之上,堪稱百年一出的天才將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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