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水澹澹兮生煙


    一道士妙手


    自從劉貴妃病歿後,劉淑妃漸漸取得了專寵,她也每常得以在徽宗寫字作畫時隨侍左右,雖則她不太精通藝文之道,但每日也在細心琢磨著如何固寵,尤其是如今又麵臨著來自宮外的威脅,更讓她不敢放鬆半分。她也日漸成為宮中的眾矢之的,當年劉貴妃的焦思苦慮,如今也讓她深味到了幾分。


    正是由於有幸見識到了《簪花仕女圖》、《揮扇仕女圖》一類的曆代秘閣收藏,讓劉淑妃的眼界一時大開,她原本就擅長縫製衣裳,繡工堪稱精絕,所以當她看到那些繪畫上諸如月華裙、碧紗裙、石榴裙、鬱金裙、鳳尾裙、翠霞裙、綠羅裙、雙蝶裙、隱花裙、百鳥翎裙、單絲花籠裙、魚鱗百褶裙、彩繡馬麵裙、夾纈花羅裙等各色款式、花樣的衣裙時,自是大受啟發。


    當劉淑妃經常變著花樣地在服飾上取悅徽宗時,麵對這位香裙搖曳、旖旎生春、美不勝收的絕色佳人,生性風流的徽宗自是越發寵愛於她,劉淑妃也因此接二連三地懷了孕。


    宮外的女子們向來有在衣飾方麵追步宮廷風尚的傳統,如今劉淑妃既成了這宮廷風尚的引領者,乃至於她每製一服,外間即刻就會效法了去。不過,在徽宗看來,劉淑妃的衣飾以豔麗取勝,可師師的風度卻以淡雅顯貴,真可謂環肥燕瘦、各擅勝場。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正在劉淑妃春風得意、覬覦貴妃之位時,她居然患上了一種少見的紅眼病,整日一個人躲在純和殿迴避著官家。徽宗心裏也很是著急,為此請了好些宮裏宮外的大夫瞧了,也未見效。偏巧這日朝會後徽宗將劉淑妃的病情說與一幹重臣們聽了,請求他們也幫著想想辦法,那蔡京自是格外上心,迴家之後趕緊命人四處去尋訪高人。


    派出的人很快就來迴報說,嵩山中住著一位俗名“王仔昔”的得道高人,他本是豫章人,自言曾見過許遜許真君,有幸得符籙派祖師許真君傳授以《大洞隱書》,不但能道人未來事,而且還能醫治百病,已經有不少人的疑難雜症都被他治好了。蔡京早年就曾向徽宗推薦過一位綽號“徐神翁”的道士徐守信,頗受徽宗禮遇。蔡京聞聽這王老道之事後自是大喜,趕緊讓人拿上自己的名帖及親筆書信往嵩山去延請王仔昔。


    有宋一朝,雖則佛、道並重,但是像真宗這樣的皇帝似乎更偏愛道教一些,除了曾在老子故鄉鹿邑修建過規模宏大的太清宮之外,曾經還學著唐朝的模樣杜撰出了一位“聖祖”趙玄朗。不過真宗的父親太宗對道教方麵的重視,顯然要比太祖大了很多,為此專門修建了一批道教宮觀,這種態度也直接影響到了徽宗時期。


    徽宗當政早期與道士們的來往就很多,還曾經用禦筆畫過元始天尊、太上道君、太上老君的畫像。可是自從“張懷素案”發生之後,徽宗的崇道熱情就減退了不少。這個案子的核心人物張懷素原本是一位僧人,但後來又去過茅山,自稱落托道人。最初他以占風水為生,後來又以淫巧之術奔走於士大夫之門,甚得官場上一些頭麵人物的器重,徽宗也一度對他青睞有加。


    不久之後,張懷素就被控慫恿前宰相吳充之孫吳儲、吳侔謀反,經過一番審理,此案被坐實,結果連同張懷素、吳儲、吳侔等多人被處死。在審案過程中,張懷素還曾供述稱自己曾與蔡京有謀,幸虧當時的開封府尹林攄、禦史中丞餘深皆是蔡京死黨,他們極力為蔡京掩飾,才讓蔡京得以蒙混過關,免受一番牽累。不過自此之後,蔡京對於這些方外之人也開始敬而遠之,然而此一時彼一時,該用時還是要用的。


    那王仔昔原就是個不甘寂寞之輩,也跟張懷素一樣野心甚大,意欲成為煊赫一時的“國師”,所以見到蔡太師的名帖之後,當即欣然出山應命。當蔡京見到頭戴鬥笠、腳穿草鞋卻神態瀟灑的王仔昔時,當即被其不修邊幅的形貌所打動,連連讚歎道:“先生遺世絕俗,真乃得道仙家也!”


    蔡京先將王仔昔安排在自己的府第住了幾天,就近觀察了一番他的行止,覺其必有過人之處,因而才將劉淑妃的病情跟王仔昔仔細說了一番,那王仔昔當即表示道:“公相放心,貧道雖止得了許真君一分真傳,可隻有醫不活死人的份兒,凡活人,是病皆可醫!”


    蔡京聞聽此言,自是喜不自勝,趕緊給王仔昔以上賓之遇。為保妥當,他先請王仔昔醫好了自己府上一位家姬的宿疾,果然甚為靈驗。待蔡京將王仔昔之事說與徽宗知曉後,徽宗也早已見多識廣,自是將信將疑,不過試一試也未嚐不可。蔡京還強調道:“那王先生說了,他不須一見淑妃娘子,隻須擇一吉日,在純和殿中做一場齋醮法事,求得上仙賜了靈藥即可!”


    “好!太師著實有心了,若是醫好了淑妃的病,朕定有厚賞!”


    吉日很快就選定好了,這日午後,王順等一幹人自太師府上接了王仔昔,自西華門進入了後宮。不過,按照王仔昔的要求,這一路上迎駕、鳴鼓、奏樂、步虛、讚頌、唱禮等儀節極為隆重,乃至於汴京百姓爭相觀睹,一時間可謂萬人空巷!王仔昔本人也一改素日如棄兒的行裝,仿佛換了個人一般。


    連師師在家裏都聽說了,不由得向當日例行前來的劉錡感歎道:“這個官家啊,專在這些事上用心,從來不惜靡費,他自己也鑽研醫道,對淑妃娘子的病既如此上心,何妨自己多翻翻醫書呢!古來多少名醫,無不是這般造就的!”


    “官家天授聖明,諸事皆能,可哪有那個功夫,何況緩不濟急,聽聞說這個王道士著實厲害著呢!”劉錡一笑道。


    “這些江湖老道,非玄門正教,行的不過是些巫術!還是神廟英睿,他就頗為重視禪宗!說來早些年官家倒是也頗重佛家,曾經為法雲寺惟白師傅所撰的《續燈錄》作序,崇寧三年還曾作文盛讚佛牙呢!”師師麵露出一絲喜色,“前些年朝廷改醫官職位武階為文階,變新官名稱為和安大夫等十四階及翰林醫官等八階,以示職責分明,大為助益醫官們的診治熱情,也不失為一大良政!”


    “姑娘莫不是吃了淑妃娘子的醋了?嗬嗬!”剛說出這話,劉錡就覺得唐突了。


    “嗬嗬,嗬嗬,嗬嗬!下輩子吧!”師師驕傲地冷笑了三聲,“官家誠然諸事皆能,可獨不能為一要緊事,四廂道是何事?”


    很顯然師師指的是徽宗獨不能“為君”,可是這等大逆不道的言語劉錡自然不敢明言,隻得敷衍道:“姑娘快人快語,咱自愧不如!”


    ***


    當徽宗在純和殿中見到了法服盛裝、威儀萬分的王仔昔時,不覺讚歎道:“先生神采真如老君下凡!”劉淑妃也從殿中遠遠窺見了王仔昔的風儀,心下驚喜不已。


    此時純和殿中已是法壇高築,一群身著法衣的道徒在一片香火繚繞和鍾磐清音之中,正煞有介事地誦經禮虔。王仔昔在見到徽宗後,毫不猶疑地行了大禮,口稱:“陛下乃聖祖之苗裔,亦我玄門之正神!”


    徽宗大喜,忙扶起道:“有勞真人了!”


    王仔昔步履輕緩地登上了法壇,向四麵祭拜了一番,便手持一柄寶劍做起法來。他先是念了三個“諸淨咒”,一個為“淨口神咒”:


    丹朱口唇,吐穢除氛。


    舌神正論,通命養神。


    羅於齒神,卻邪衛真。


    喉神虎賁,充氣引津。


    口神丹元,令我通真。


    思神煉液,道氣常存。


    急急如律令。


    一個為“淨心神咒”:


    太上台神,應變無停。


    驅邪縛魅,保命護身。


    通達仙靈,智慧明淨。


    心神安寧,三魂永固。


    魄不喪傾,急急如律令。


    一個為“淨身神咒”:


    以日洗身,玉月煉形。


    仙人扶起,玉女隨行。


    二十八宿,與吾合形。


    千邪萬穢,逐水而清。


    急急如律令。


    高聲念咒畢,王仔昔便步下法壇向徽宗詢問道:“請問陛下,淑妃娘子所患何疾?”


    “眼疾!”徽宗答道。


    “謝陛下!”王仔昔於是轉身對一位道徒大聲道:“取‘治上部諸病符’!”


    不一會兒,一位道徒便取來了一張用特殊書體所寫就的似書又似畫的靈符,王仔昔接過了靈符便將它放在了祭台上。接著他又念咒語道:


    上丹名堂,白帝除兇。


    六宮明淨,道化堂存。


    百病速去,使汝長生。


    上元赤子,守於黃房。


    揖神歸命,保子永昌。


    急急如律令。


    王仔昔連連唿氣三口畢,又取過了一張黃紙,將咒語書寫在了這張黃紙上,待寫畢,隻聽他又念了一道“總敕符咒”:


    東華元君,韓君降臨。


    五府真命,保佑生靈。


    真炁到處,永保長存。


    急急如律令。


    念完這道咒語,王仔昔於是麵向東南念了三百聲“太乙救苦天尊”(又稱“東極青玄上帝”),之後便將靈符與寫好的咒語焚燒化滅,最後他再次來到徽宗麵前,將化盡的符咒殘灰及一把顏色鮮亮的棗子交給了在一旁服侍的王順,王仔昔行禮道:“陛下,法事已畢!此符咒當和仙棗湯服之,每日三道,不過一七,娘子之病定當自愈!”


    “真人受累了!”徽宗向王仔昔伸手致意,又即刻叮囑身邊內官:“快將先生請到上清寶籙宮妥當安置!”


    不過三四天,劉淑妃的病果然就好了,徽宗大喜之餘,立即下詔賜王仔昔號“衝隱處士”,蔡京推薦有功,也得了不少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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