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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事府。


    “參見太子殿下!”


    “起來吧!”


    聽著朱文奎不鹹不淡的聲音,看著對方不冷不熱的表情,金幼孜暗自歎氣,但也隻能低眉順眼道:“謝太子殿下!”


    這些天來,金幼孜經常被朱文奎訓斥,經常被用來與前任少詹事楊溥比較,不是這個事情做得不夠細致,就是那個事情處理的不夠圓滿,總之,問題多多,抱怨多多。


    說心裏話,金幼孜不願意到詹事府來。


    他在秘書處做得順風順水,深得皇帝信任,如果外放,至少也是一任知府,雖然少詹事也是正四品,但權勢上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少詹事是儲君未來的班底,在如今的大明朝,至少還要熬上二十年,才有金幼孜的出頭之日,而那時,他已經五十多歲了!


    但是,皇帝的旨意,沒有人敢於違抗,不僅如此,他還要努力贏得太子殿下的好感,為將來鋪路。


    而且,金幼孜也明白,詹事府被大幅調整,太子殿下心中自然有股火要發泄,自己這些人就當出氣包好了,反正遲早會過去的。


    不過,今天是為了什麽呢?該不是.......


    正思慮間,就聽朱文奎擺了擺手,聲音淡然,但卻似乎隱藏著一股怒氣般:“你們都下去吧!”


    “是!”


    也許是感覺太子殿下的不悅,眾人倉皇逃出。


    走在最後麵的是貼身太監孫海,他出門後,將門關上,麵上的張惶立刻換上了一副冷厲、閑人免擾的神色,他背對著門,掐著腰,睥睨著周圍不知所措的詹事府屬官們,嘴角掛著一絲冷笑。


    這些屬官都是新人——原來的都被換掉了,他們既不敢離開,又不敢竊竊私語,以及四處張望,隻能支棱著耳朵,想要聽到裏麵的聲音。


    隻可惜他們離門口足有十米遠,什麽都聽不清楚。


    ......


    “金幼孜,父皇沒有同意孤去北京督軍,你可知是何緣故?”


    “這個,”


    金幼孜偷眼看了眼太子,心中“咯噔”一下,麵上卻是一副殷切並伴隨著羞愧的樣子:“微臣惶恐,此事微臣不知!”


    “看來,你在秘書處是白混了!”


    朱文奎抬手點指,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道:“你以後要多和秘書處的同僚多多聯係才成。孤來告訴你,是那個鄭沂進了讒言!”


    “鄭大人?不會吧?”


    “怎麽不會?”


    朱文奎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孤的消息還能有錯?”


    “微臣說錯了,微臣惶恐!”


    金幼孜連忙跪倒在地,做恐懼狀。


    朱文奎看了一眼金幼孜跪伏的樣子,微微皺了皺眉,心道:這個人,膽子小,能力似乎也不怎麽樣啊?


    想了半晌,朱文奎不得要領,隻好擺手道:“你起來吧,孤沒有怪你的意思,孤隻是覺得鄭沂不是一個好人!”


    好人?


    金幼孜苦笑,這簡直是孩子話!不過想到對方不過十三四歲,也就釋然了,他起身抱拳道:“殿下,鄭大人說什麽了?”


    “他竟然將孤比作南朝宋武帝劉裕的兒子劉義真!”


    劉義真?


    金幼孜立刻明白了一切。


    這個鄭沂膽子真是太大了,什麽話都敢說!他就不怕殿下登基之後,對他秋後算賬?


    不過金幼孜轉念一想就明白了。


    鄭沂也是不得已。


    皇帝問到他了,如果他不據實迴奏,一旦事有不諧,他也要被論罪,在得罪當今皇帝和未來皇帝之間,他沒有更好的選擇。


    “微臣有些明白了,鄭大人對漠北戰事並不看好?這麽說來,他對殿下也是一片拳拳之心啊!”


    朱文奎對金幼孜和稀泥、裝糊塗的話有些不滿,不由得撇了撇嘴,道:“孤才不會如劉義真那樣偏聽偏信,幹擾前線將領的指揮,所以這個鄭沂真是其心可誅!”


    哪有那麽簡單?


    你貴為太子,到了北京,又有督戰之名,自然要處理漠北戰事事務,以你的身份發出來的命令,誰敢不聽?


    打勝了自然千好萬好,一旦打敗了,難道也像劉義真那樣來一句:“今日之事,誠無算略。然丈夫不經此,何以知艱難。”,這簡直荒唐之極!


    漠北戰事關乎大明國運啊!


    而且以陛下的性子,你能否如劉義真那樣全身而退,還不好說呢!


    金幼孜腦袋急轉,無論太子是真情還是假意,都不能讓此事蔓延,一旦皇帝得知此事,必然會認為自己失職、無能,未能及時規勸太子;但同時自己又不能和太子硬頂,那樣不僅起不到效果,還會遭到厭棄;最後,鄭沂也是個不錯的人,能幫就幫一下吧。


    猛然間,金幼孜想到一個辦法,不由得抬起頭,以他慣常的低沉而又清晰的聲音,道:“迴稟殿下,微臣以為鄭大人是一片好心!”


    “嗯?好心?”


    朱文奎有些不悅


    “《資治通鑒》有雲:漢高祖時,黥布反,高祖有疾,欲使太子督軍擊布,太子客東園公、綺裏季、夏黃公、角裏先生說建成侯呂釋之曰:‘太子將兵,有功則位不益,無功則從此受禍矣。君何不急請呂後,承間為上泣言:‘黥布,天下猛將也,善用兵。今諸將皆陛下故等夷,乃令太子將此屬,無異使羊將狼,莫肯為用;且使布聞之,則鼓行而西耳!上雖病,強載輜車,臥而護之,諸將不敢不盡力。上雖苦,為妻子自強!’於是呂釋之立夜見呂後。呂後承間為上泣涕而言,如四人意。上曰:‘吾惟豎子固不足遣,而公自行耳。’”


    “此事與如今之事差相仿佛。”


    “殿下乃大明儲君,位分已極,即使督戰勝利,除了得一些虛名,不會有任何實利,但一旦戰敗,則必然會掀起軒然大波,漠北之戰,關乎漢胡千年國運,陛下苦心孤詣,欲徹底根絕漠北之患,此乃驚天之舉,所以一旦失敗,陛下必然有雷霆之怒降下,到那時,殿下該如何自處?”


    “所以此事對殿下而言,最多不過錦上添花,但一旦出現意外,後果將不堪設想!”


    “這樣啊,”


    朱文奎沉默了一會兒,皺眉道:“還是不對,鄭沂乃飽學之士,不可能不知道漢惠舊事,為何要以劉義真之事羞辱於孤?”


    “......”


    金幼孜想了一會兒,抱拳道:“殿下,據微臣揣摩,漢惠之事雖然可以作為佐證,但也有瑕疵,微臣擔心會有人進言,殿下此舉自比漢惠,有影射陛下春秋不永之嫌?”


    “什麽?”


    金幼孜的話如石破天驚一般,震的朱文奎一下子站了起來,有些惶恐的道:“孤絕無此意,絕無此意,孤隻是想效仿唐代宗舊事,為父分憂罷了!”


    看到朱文奎慌張的樣子,金幼孜放下心來,心道:這才是殿下的本來麵目吧!


    “微臣明白,鄭大人明白,當然陛下也明白!”


    “真的嗎?”


    朱文奎有些無措的道,他的眼睛直盯著金幼孜,似乎在等待什麽判決似的。


    “殿下請放寬心,陛下乃千古聖君,必然能夠明察秋毫,知曉殿下一片拳拳之心。”


    “哦,那就好,那就好!”


    朱文奎喃喃道。


    就在這時,金幼孜突然低聲道:“殿下,此事是誰向殿下建議的?是誰以唐代宗類比殿下的?”


    “是,是,”


    朱文奎咬了咬嘴唇,最後低聲道:“是黃先生!”


    “他?”


    金幼孜臉色微變,他下意識的往四麵看了看,然後走前兩步,又壓低聲音道:“殿下,微臣有一言不吐不快,但微臣希望此言不入第三人之耳,可乎?”


    “可以!孤保證!”


    朱文奎也冷靜了下來,但麵對金幼孜的鄭重,卻不由自主的緊張了起來。


    “好的,微臣以為黃先生錯了,以唐代宗類比殿下,非常不妥。”


    “當代宗之時,天下板蕩,安史之亂未平,大唐中樞威望日衰,地方藩鎮日見離心,當此之時,太子才需要親自典兵,此乃不得已之計,不足以讓後世仿效,尤其不能以今日的大明類比。”


    “而且,一旦有人造謠,說殿下欲結交軍方重臣,陰謀網絡黨羽,有不軌之心,殿下將如何辯解?”


    “什麽?我——”


    朱文奎汗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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