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念給太妃請了晚安後,整個人身心俱疲,好不容易挨到暖房,隻匆匆用了些晚膳,倒頭便去見了周公。


    安念睡得正香時,易嬤嬤正給太妃看茶。


    “念兒這孩子,學得怎麽樣了?”滾滾的熱氣在杯中升起,太妃看著那些縮成一團的茶葉蒸騰著,忽上忽下,眼尾綻出些笑意來。


    人就像這茶葉一樣,得多折騰折騰。


    易嬤嬤將茶水遞給她,見太妃心情不錯,她也難得笑了起來,“王妃聰慧,學什麽都學得很快,依老奴估計,再有三五天,老奴便教不了王妃什麽了。”


    太妃很是滿意,淡笑道,“如此甚好,哀家把這份家業交給她,也就能放心去黃陵了,咳咳咳…”


    太妃用帕子掩住嘴,臉色煞白,氣管中發出“嗬嗬”的聲音,她咳了許久,隻覺得全身無力,連端杯茶的力量都所剩無幾。


    易嬤嬤見狀,立馬將茶水端過去,太妃抿了小口,又反應許久,才緩緩恢複了生氣。


    “嬤嬤,軒兒迴來,少說…也得六七日吧,”太妃扶著胸口,有氣無力道,“這幾日您辛苦些,咱們…得在軒兒迴府之前走。”


    “娘娘,”易嬤嬤看見帕子上那鮮紅的血跡,一時間老淚縱橫,她竭力向上看著天花板,想把眼淚給逼迴去,“您還是等等王爺吧,奴婢怕…”


    “我這病都多少年了,什麽情況我自己知道,也許,”她頓了頓,一滴淚在她的眼角緩緩落了下來,無聲地砸在地板上,“我們母子的緣分就到此為止了。”


    蠟燭上的火苗拚命地跳動著,在牆上投下斑駁的暗影,搖曳中,落了一行血色。


    易嬤嬤半跪在在地上,眼裏是看著親生女兒般的慈愛,哽咽道,“太妃,您還這麽年輕,璃南的大夫數不勝數,一定會治好您的。”


    太妃輕輕地笑了起來,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平添了幾分淒涼,她將自己的手張張合合,終於鬆開,憂慮道,“央昭那邊又有了動靜,軒兒迴來後過不了多久,又要走上戰場,我不能分他的心,再說——”


    太妃的眼裏多了一絲淩厲,那是野獸遭到攻擊時,母獸拚盡全力為小獸贏得機會的毅然決然,“皇後一直在找機會為晨兒奪權,她那麽聰明,自然要趁軒兒去邊境之時,拿我一個病秧子下手。”


    “太妃,你處處都想到了,怎麽就不為自己想想?“易嬤嬤微微閉了一下眼,一大行清淚傾盆而出,“您讓老奴,怎麽對得起死去的夫人…”


    “嬤嬤,您將我照顧得很好,咳——”太妃又咳了幾下,似乎比剛才還要嚴重些,她的額上出了一堆冷汗,臉色如白紙,半晌才道,“我這輩子,也算過得值了。”


    十六歲,毅然決然進了那座高牆,十八歲,喜得愛子,被封貴妃,代掌鳳印,二十歲,痛失丈夫,位立太妃,搬離皇宮。


    直到現在。


    地龍用力地燒著,被子早已暖好,太妃以前就喜熱怕涼,今年則是更甚,原本的喘病也是厲上加厲,每況愈下,為了不在大婚上出破綻,她用吃藥的方式來掩飾病情。


    現在,好像更是嚴重了。


    今日的風沒有一刻停歇,吹得府裏的燈籠左右翻飛,清冷的月光照在青磚綠瓦上,發出泠泠的光輝。


    王府,一片寂靜。


    第二日,安念是被笙蕪不厭其煩的催促聲給煩起來的。


    “安念姐姐,我們去逛街吧,你不是買了處鋪子嗎?咱們去看看?”


    “安念姐姐,大師兄和二師兄不在,你又不理我,笙蕪好無聊。”


    安念翻了個身,把被子一捂,惺惺忪忪中連話都說不清楚,“你,你不是有…有墨楓嗎?”


    “誒呀,安念姐姐,”笙蕪立馬用手捂住了眼睛,害羞道,“你小點聲!”


    安念閉著眼睛,慢慢地坐起來,緩緩地抬起眼皮,開口間便一語驚人,振聾發聵,“墨楓!趕緊過來把笙蕪領走!”


    笙蕪的臉色紅了一大片,她立馬捂住安念的嘴,又羞赧又怨恨道,“安念姐姐,你不知道,自從大師兄迴了含元虛,墨楓連坐下跟我說過話的時間都沒有。”


    安念深有同感,苦上加苦道,“理解理解。”


    笙蕪用一雙可憐巴巴的眼睛將她望著,“安念姐姐,你就陪我去吧?。”


    “那你花錢。”


    “好,”笙蕪笑道,“反正我的錢也是王府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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