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的午夜,月光撒下一簇簇明亮的清暉,整個王府喜氣洋洋,高掛的紅綢與青磚黛瓦交相輝映,在一片靜謐中折射出誘人又明亮的色彩。


    月未勾,雲出袖。


    喜房


    屋中地龍燒得正旺,紅燭上的焰心吐著火苗,半生的餃子乖巧的躺在喜桌上,要吃它的人,卻睡得正香。


    她若沒睡,慕容軒該將半生的餃子喂給她,喜婆便會上前,熱絡地詢問餃子生不生。


    安念定會一口吐出來,嫌棄地看著半生不熟的餃子,“生!”


    “生幾個?”


    反應過來的安念必然一臉含羞,其餘人則是喜笑顏開。


    現在倒好,人都睡上了。


    慕容軒看了看更漏,現已臨近子時,再不掀蓋頭,就是明日了。


    粲然的紅燭映出他的劍眉星眼,他軒輕歎了一聲,摸過桌上的喜秤,頓了片刻,輕輕一挑。


    隨之,他臉色一黑。


    眼前的安念,口脂被吃得到處都是,半張臉像是在染料中浸染過,呈現出層層疊疊的緋紅色。


    又因為打哈欠流下了幾行清淚,將半張臉刷得一道一道的,乍一看,仿佛是陳舊的紅漆被雨水衝刷了一般。


    有一種詭異的和諧之感。


    慕容軒嘴角一哆嗦。


    他取了塊豔紅色的麵巾,在清水裏浸泡了一番,又在一堆花花綠綠的洗漱品前琢磨片刻,最後,依舊隻用了清水,將安念的臉一點一點擦淨。


    安念感到眼皮一陣濕潤,像是夏日時將臉埋在了一盆幹淨舒爽的水中,清爽而舒服,她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隻看見眼前的一大片石榴紅。


    “香兒,你幹嘛?”安念以為是香兒在與自己開著玩笑。


    慕容軒將麵帕拿走,一雙深邃探究的眼盯著她,隻看得安念臉上灼熱,心裏發毛。


    他眯著一雙鳳眼,挑眉道,“今日是什麽日子,你都忘了?”


    “沒,沒忘,”安念剛剛睡醒,霧氣沆碭的眸子,帶著一股子的無知和懵懂,明眸而潤澤,像是細雨微潤過的嬌花,含糊道,“咱們大喜的日子,我不敢忘,不敢忘。”


    “你沒忘就好,”慕容軒對她色迴答和反應很是滿意,一雙鳳眼幽若點漆,像是一座寂靜蒼然的火山,下麵噴著炙熱而滾燙的岩漿。


    安念被盯得眼神忽閃,轉移話題道,“你在…給我擦臉?”


    他深以為意地點了頭,溫吞的氣息撒在安念的臉上,帶著微醺的酒香,“不然,你這張花裏胡哨的臉太駭人。”


    “我也是這麽覺得,”安念的視線落在麵帕上,即使是豔紅色,中間的色彩也要比兩邊深的可怕,她現在極其懷疑嬤嬤給她用了一整罐胭脂。


    “安念,快到子時了。”慕容軒喉頭一滾,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安念一急,立馬把手擋在麵前,幹巴巴地一笑,“你,你先等會兒…”


    他勾起一個好看的嘴角,“怎麽?”


    “等我把鎖生離摘下來…”


    他乖乖地給她留了一個足夠的的空間,目光卻沒移動分毫,“嗯。”


    “頭上戴這麽多,累死了。”…安念嘀咕道,一抬眼,正好和他那如狼似虎的目光相撞,她弱弱又不好意思地一笑,“還有耳環…”


    慕容軒瞳孔一縮。


    “等等——還有你送我的瓔珞…”


    “馬上…馬上…就差一個…”


    慕容軒一把把她擼了過去。


    “…好像還有一個…“簪子沒摘下來…


    “王爺,…您,您沒紮著吧…”


    “王…”


    ……


    第二日,天色大亮。


    安念窩在柔軟的窩裏,貪戀著毛茸茸的棉被,戀戀不舍地打了幾個滾,還是不願起來。


    慕容軒坐在腳塌上,手中拿著前兩天堆積的折子,餘光瞄了一眼裹得如同蠶豆的被子,“醒了?”


    “慕…慕…慕容軒?”


    慕容軒又翻了一頁折子,眉心若有若無地皺了起來,“睡了一覺,話倒是不會說了。”


    “你沒去上朝啊,”安念從被子裏露出一顆小腦袋,一見他立馬想起了昨夜種種,臉色以可見的速度紅了上來,“我剛,剛以為你不在。”


    他抬抬眼皮,並沒什麽異常的神色,八風吹不動道,“困就再睡會兒。”


    “不睡了,”安念伸了個懶腰,帶起的腰背都渾身酸軟,軟綿綿道,“再睡就午時了。”


    慕容軒悠悠地起身,單手撐在床頭,認真地將安念從額頭掃到下巴,淡淡道,“現在離午時已經有兩個時辰了。”


    安念一聽,眉角猛的一跳,抖著嘴角,“不,不會吧…”


    “會。”


    她揉了揉發蒙的腦袋,又摸了摸肚子,“我說…我怎麽餓了…”


    慕容軒垂眸,繼續看折子,“收拾收拾,去母妃那吃。”


    “呀——”安念一下子坐起來,懊惱道,“我好像還沒去給母妃請安,完了完了。”


    第一天就沒給人家留個好印象…


    “不遲,”慕容軒不鹹不淡地應著,“昨晚辛苦夫人了。”


    處於悔恨中的安念,被“夫人”兩字猝不及防的一噎,懸在空中的手,頓時伸也不是,退也不是,愣愣的在空中舉了半晌,幹笑道,“不…不辛苦。”


    慕容軒抬眸,見她臉色漲的通紅,一雙清澈的眸子像泛著波光的池子般,透亮無暇,笑道,“再接再厲。”


    ……安念又被嗆了半晌,心裏很恨道:以前怎麽沒發現這是隻披著羊皮的大尾巴狼?


    “慕容軒,這可是我第一天給母妃敬茶,“安念嘴角挽出個花來,一雙眼睛期待地望著他,”你不會把我曾經去賭坊之事露出去吧?”


    “你昨天不是敬了嗎?”


    “昨天不算。”


    “哦,那有待商榷。”


    “商什麽商?”安念不滿地咕噥著,“夫妻就是同林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你在嘀咕什麽?”


    “我說王爺您真是英明神武,器宇不凡!”安念扁著嘴角,瞥了他一眼,向外喚道,“香兒,來給本小…王妃更衣。”


    “是。”


    香兒給安念挽了個皇城貴婦最流行的新婦髻,用鎖生離固定,有說不盡的明麗。


    “小姐,“香兒帶著安念到滿滿當當的衣櫃前,”您要穿哪身?”


    安念思稱片刻,轉頭瞧了瞧操心國事的慕容軒,開口道,“王爺,你一會兒穿什麽衣服?”


    被點了名的人明顯愣了一下,慕容軒莫名地垂下眸子,看了看身上的鴉青色雲紋衫,本王,不是穿了衣服嗎…


    安念以為慕容軒憂思國事,並未聽清,又問了一遍,“王爺,您這麽忙,一會兒不換衣服了吧。”


    “不換。”


    “那好吧,”安念在一堆衣服裏掃了一圈,“拿淺粉色的吧。”


    香兒樂顛顛地跑過去,“青色與粉色確實相配。”


    “那當然了,“安念勾了勾她的下巴,”一看就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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