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去南山的景區公交上,付丞雪終於想起不對勁的地方:


    李律是什麽時候學會剪發的?


    方才被蠢蠢欲動的感情牽連,竟然忘了這麽明顯的一點,就跟入魔了一樣。


    車子出城後,走向越來越僻靜。


    車窗半開,能看到巍峨的山峰被飄渺的煙雲繚繞,神女峰七位妙麗的仙子猶抱琵琶、半遮半掩,娉婷豐潤的胴體在盛夏中披上鮮嫩的紗衣,搖曳數百裏,煙雲繚繞著茂密的碧樹美得波瀾壯闊——南山神女峰,青城縣推出的半開放旅遊創利項目,不久後《秦門》劇組也會來這拍外景。


    當地有雲:青城南山路,扶搖上九天。


    這話的含義可就不止是雲霧纏繞的高險山色……據說自古以來,常年雲霧不散的南山就是出世之人的隱居聖地,古往今來悠悠數百年,依然流傳著當地農夫在山中巧遇高人的傳說,因此慕名而來的人不少,歸隱山林的亦不少,雖說再沒聽過有誰撞見一指彈斷高樹的神秘高人——也可能高人們也講究保護自然不亂砍亂伐——久而久之,南山成為道佛之人清修之地。


    付丞雪編造的師父,也設定在南山。


    羅漢峰在神女峰陰麵,位於開放與不開放的交界處。


    浮雲路一千階,沒有電纜,是能爬,意味腳踏實地,萬物浮雲而過。


    寺廟香火很旺,前院接待香客,後院卻禁止入內。


    在功德箱裏施了些錢,把生活用品交給管理寺廟外物的經理人,付丞雪邊閑逛邊等付譽。旁邊一個年輕父親帶著女兒在香爐前上香,小女孩盯著繚繞的香火看了一會兒,突然一臉嚴肅地閉上眼許願,大人逗著孩子,“喲,求得什麽呀?跟爸說,爸可比菩薩管用多了!”


    小女孩瞪圓了眼睛看著父親,“爸爸你個笨蛋,菩薩差點都答應我了,要是現在她又反悔了怎麽辦?!”說著眼一紅,“我不理你了!”


    小孩甩臉子就悶著頭往外跑,風一樣的速度,噠噠噠就離了十幾米,沒頭沒腦地跑向後院的方向,根本不認識牆邊“閑客免進”的牌子。孩子父親還在追,“唉,慢點,別摔著,到底怎麽了?”


    付丞雪多看了兩眼,正好看到女孩撞到後院出來的人——一個僧人。


    穿著與羅漢寺黃衣僧人截然相反,紅衣藍帽,很奇怪的搭配。


    僧人彎下腰,把差點摔倒的女孩扶起,那雙手又黑又寬大,有種安心感,不同於俗世常見的化緣僧,身寬體胖看著慈眉善目。紅衣僧很瘦,卻不是體虛的瘦,反而充滿精氣,雙目深邃睿智,洞若觀火的視線讓小女孩不好意思地道歉。


    僧人搖搖頭,音調有些別扭,說了句,“無妨。”


    又說,“小施主的願望菩薩都已聽到,寺廟人多眼雜,走丟就不好了。”


    說話間女孩父親趕到,僧人抬起頭看眼來人,低頭在女孩耳邊輕聲說:“……你母親的病會好起來的。”


    女孩震驚不已:“您怎麽知道?!”


    “……菩薩告訴我的。”紅衣僧拍拍她的肩,“去吧,不要讓你父親擔心。”


    父親牽著一步三迴頭的女兒離開,紅衣僧後麵又跟出幾個羅漢寺的僧人,黃衣僧們一臉尊敬地跟紅衣僧搭話,紅衣僧卻抬頭看向一直旁觀的付丞雪,推拒了打算送客的黃衣僧人,慢慢走了過來,問了一句讓付丞雪震驚無比的話:


    “施主可曾見過一個少年人,約莫比你大兩歲,是被領養的孩子?”


    付丞雪眯起眼,終於認出這就是前世見過的那個化緣僧人。兩世都被同一個陌生人問了同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那感覺真是說不出的詭異,他到底是長得像好說話的百事通,還是人販子團夥的鄰居?


    “從沒見過。”


    僧人又多看了他一會兒,似乎琢磨什麽,最終還是說:“打擾了。”


    這個插曲並沒被放在心上,見到付譽時,他也就隨口提了一句:“今天見了一個紅衣服的和尚,看著不像西南這邊的人?”


    付譽苦思冥想了一會兒還是沒想起來,沮喪地搖搖頭,似乎很抱歉沒幫上忙。付丞雪摸摸他的頭發,好笑道:“隨口問問,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你在山上好好練武,等我成名了就來給我當保鏢。”


    付譽使勁點頭。


    壯碩的小男人和清瘦的少年相對而坐,就像被馴服的傻狗麵對他的主人,一個閑來逗弄刷刷信力,一個急於賣蠢討歡心。


    送別時付譽小心翼翼站在門口張望的樣子,都成了望夫石。


    離開時接近黃昏,上山的香客走得稀稀落落,兩個掃地僧人一邊撿拾香客丟下的垃圾,一邊站在佛像後聊天。似乎聽到“天寶寺”這個詞。隨著聊天僧人移動位置,說話聲音也漸漸靠近、清晰。


    “那什麽天寶寺到底是哪的寺廟,怎麽主持他們那麽恭敬,我看都恨不得端茶倒水了!”


    “噓,不要亂說,咱們這種小寺怎麽能跟人家比……那可是西藏有名的五大教派之一的主寺啊,就連那個赫赫有名的活佛轉世傳承係統,都是人家最先開啟的!”


    因為那個話嘮又快言快語的小和尚,付丞雪聽了一牆角科普。


    藏傳佛教有五個教派:紅教,白教,黃教,花教,藍教。


    藍帽紅衣,就是藍教,大本營是天寶寺。


    作為曆史悠久的大寺,在西藏佛教中舉足輕重,卻因曆史變遷從一級活佛淪落成不上不下的三級活佛,更是在明清時幾度被廢,不得不說跟天寶寺曆任法王離經叛道的奇葩行為有關。或許寺院傳承中把特立獨行的寺院文化也流傳下來,新華夏成立後,屢屢不服管教的天寶寺終於被上位者擼下至尊寶座,讓黃教狠狠壓在頭上。


    “但瘦死的駱駝,終歸大過馬。”小和尚語氣“深沉”地總結:“明白否?”


    付丞雪看著閑不住嘴的小和尚,突然想起一個聽過的新聞——


    前世曾經爆出這麽一條消息:


    藏區一個挺有名望的寺廟為了遮掩活佛失蹤的悚人□□,多年來謊稱已尋到活佛,正在秘密培養不見外客,被“正義”的藏區領導揭露欺世騙局,從而信譽一落千丈。


    這消息麵世還有兩年,明明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事,付丞雪卻迴想起所有細節。


    醜聞揭露很久之後,天寶寺竟然宣布活佛傳承已斷而解散,藏區領導也因某種原因落馬。之所以知道這麽清楚,就因天寶寺宣布解散的時間太巧,正是李律翻車後第二天他被叫去認領屍體時。這種全世界一起倒黴的感覺讓他從悲傷中稍微得到排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騎驢遇深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紙情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紙情書並收藏騎驢遇深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