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心心今年已經三歲半了,嘴刁,挑食,飯吃得很少,肉食基本一口不吃,小小一個人瘦得像根柴火棍一樣。臉型倒是上寬下窄的瓜子形狀,可惜這孩子實在是太瘦,別人是南瓜子或者西瓜子,她成葵瓜子了。這麽一張小小的尖臉,五官就必須足夠小巧,才能放的下,小鼻子小嘴巴,這倒是很不錯,但糟糕的是,眼睛也有點小小的,這就有點不夠美了。不過都說女大十八變,魏小河看著她心裏直琢磨,以後長開了沒準是日韓風味的長相。
為了好打理,心心的頭發隨便剪了個前後都齊齊的童花娃娃頭,倒是很適合她,很像個日本人偶娃娃,冬天皮膚顯得很白,天稍微一熱,太陽大一點,皮膚馬上深一個度數,這樣就是更不起眼的一個小人兒了。
心心不怎麽愛說話,很愛看書,最愛的是做手工,沒事就拿一把塑料剪刀剪得滿屋子碎紙,這從幼兒園接迴來就坐在小椅子上安安靜靜地看喜羊羊,邊看電視,手裏也不閑著,拿著剪刀,哢嚓哢嚓地剪著一張報紙。
魏小河一到家打開大門,心心就快跑著撲了過來,用玫瑰花瓣似的小紅唇軟軟地親了她的臉一下,觸感涼涼的癢癢的舒服極了。魏小河開心地一把把她抱了起來,舉高高嘍!心心在她手裏咯咯咯地笑,高興地尖聲叫道:“媽媽,媽媽!再舉高高再舉高高!飛咯飛咯!”
魏小河把包包隨手一甩,皮鞋也滿地一甩,任心心像一隻長臂猿寶寶一樣掛在自己的脖子上,喲,別說,細細白白的小胳膊,還挺有勁兒的。娘兒倆低頭頂了頂鼻子頭,魏小河膩著聲音問道:“唔,心心寶寶,今天幼兒園晚飯吃的什麽來?”
心心的小臉紅撲撲的,眼珠子滴裏嘟嚕轉來轉去:“嗯,嘁的,西---紅柿炒雞蛋,麻醬小花卷,大碴子粥----”
“嗬!好家夥!寶寶現在真成北方寶寶了-----好嘛,你們幼兒園成天炸醬麵,炒餅,二米飯,現在還喝上大碴子粥了!”
馬嫂從廚房端出了一盤臘肉炒萵筍放在餐桌上,朗聲笑道:“可說是呢!看我們家心心,可憐巴巴的南方小閨女樣兒,怎麽天天吃這些,不過-----”她又轉過臉悄聲對魏小河說道:“有沒有發現這幾天心心長胖了一點,氣色也好看了,臉上有點紅顏色了,臉型圓潤了。”
魏小河端詳了一下心心的小臉,欣喜地點了點頭:“就是,呆在哪兒就應該吃哪兒的飯食,也對著呢!”心心自打生下來就這麽瘦,胃口也一直不好,魏小河總是認為是自己的奶水不好導致的營養不良,缺什麽微量元素啥的。
生心心的時候,自己的年齡就基本接近高齡產婦了,一開始母乳就不夠多,一直喂得有一搭沒一搭的,白天基本上就喂奶粉,把小孩喂得是麵黃肌瘦。心心一歲整時斷的奶,聽說別人家的小孩斷個奶都哭哦,哭哦,哭好多天。人家心心一聲沒吭毫不留戀地就把奶給斷了。馬嫂一提起這件事,就要笑話她,你那奶呀可能連水都不如,白長那麽大了,真是中看不中用。
馬嫂是魏小河生孩子前一個月就來家裏了,心心一生下來就是她帶著,所以也是很親,跟自己的孩子差不多的親。馬嫂家裏有個兒子,二十歲了,在湖南老家已經上班了,聽說都快要結婚了。馬嫂頭幾年也是離了婚,曆來福不雙至,禍不單行,馬嫂接著又下崗了。馬嫂下崗前是當地紡織廠的一個紡織女工,魏小河對紡織女工的全部了解,就是工作量很大,那真是很累很辛苦的活,一般人幹不了。所以馬莉莉介紹她來到北京,在魏小河這兒帶心心,對她來說,這種活壓根就是小菜一碟,簡直勝任得無比輕鬆愉快。尤其今年心心一上幼兒園,感覺更輕鬆了,白天買買菜,晚上還可以認認真真地做幾個湖南家常菜一起吃一吃,日子過得很舒心的。但是她做的菜辣椒量要減半,魏小河在北京時間呆長了,確實不太能吃辣了。
魏小河用筷子夾起一片萵筍,嚐了一口:“哇噻,還是辣,不過味道挺好的,給我半個饅頭下下-----”
馬嫂坐在桌邊正慢條斯理地用小碗盛剛煮好的綠豆粥:“哎呦,你自己掰呀,沒看見我占著手呢?心心寶貝,喝碗粥粥好不好?給你放點糖,甜甜的,好喝著呢!一會兒阿姨喂喂!”
魏小河咬了一大口饅頭,又去夾水芹菜炒豆幹,嘴裏唔唔噥噥地說道:“馬嫂,你先吃飯吧!粥放那兒稍微涼一會兒,我吃完饅頭就去喂她,這孩子真是麻煩死了,咱天天到家就不幹別的了,盡跟她吃飯較勁了!”
心心置若罔聞,頭都不迴,坐在小椅子上揮著小手,細聲細氣地唱著歌:“喜羊羊,美羊羊,懶羊羊,沸羊羊,慢羊羊,軟棉棉,紅太狼,灰太狼。別看我隻是一隻羊,綠草因為我變得更香,天空因為我變得更藍,白雲因為我變得柔軟-----”
“嗯,還要說一起去野餐的故事?好吧!這是一個星期天,天氣真好呀,天藍藍的,草綠綠的,白雲妹妹飄呀飄,心心寶貝和喜羊羊美羊羊唱著歌一起去野餐,大家都帶了很多好吃的,有麵包、火腿腸、蘋果、汽水-----”
“還有海苔!”
“對,還有海苔,還有棒棒糖----”
“那,薯片帶了沒有?”
“呀!忘記帶薯片了,但是你帶了幹脆麵。”
“哦,那好吧,我們開吃吧!咩咩咩!”
“吃完沒?吃完飯你們該睡會兒午覺了!躺在軟軟地草地上-----”
“我不困,我不要睡覺!”
“那好吧,不睡覺,那你和喜羊羊一起去森林裏采蘑菇吧!”
“好咧!我采了白色的蘑菇,黑色的蘑菇,喜羊羊,那個紅色的蘑菇不能采,那是毒蘑菇----”心心自己很入戲,津津有味地編著故事。魏小河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好家夥,這還有完沒完了,看著興致越來越好的樣子咧!唉,打起精神來!繼續吧!
“呀,天下雨了!你們倆躲進了一間森林小木屋,來,你現在用小被把頭捂住,就當進屋子了哈,對,就這樣,別捂太嚴實,透點氣。然後,你們在屋子裏點上了爐火,爐子燒得好暖和呀,你和喜羊羊有點累了,在地毯上躺下來,聽見小雨敲著屋頂,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魏小河突然一激靈,哎喲,自己怎麽睡著了?看看旁邊的心心,小被已經蹬開了,小臉紅撲撲的,額頭上全是汗,烏黑的額發沾在腦門上。魏小河坐起來,拿塊小毛巾替心心沾了沾汗,這孩子還是哪裏沒長好,內虛,一睡著覺就一腦門子一脖子汗,枕頭上都是濕的。
她打開台燈,俯下身親了親心心的小臉蛋,真是可愛死了!睡著的心心寶寶最可愛了!睫毛長長的,皮膚閃閃發光,嘴唇嫣紅小巧,半開半閉。唔,不是很像自己,比自己長得可憐相,眼睛的形狀應該是有幾分像他。魏小河搖搖頭,他?當他死了吧!唉,這麽多年,因為生心心,自己遠離了幾乎老家所有的親朋好友,連父母也有幾年沒見了,也就逢年過節給他們寄點禮物,再硬著頭皮打個電話,挨頓數落。總歸是給他們丟人了,自己也不去跟前找那個不自在,在那個小城市裏,自己鬧得這一出就是個重磅的醜聞呀!驚世駭俗,要嚇死親戚朋友的。
這幾年魏小河才算真正發現了北京的好處,這個中國最大的城市,所有人都是一付見怪不怪的樣子,沒人因為她獨自生孩子這事兒看不起她,大家都各為各的生計忙碌奔波的,誰有心情嘲笑誰呀,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唄!隻要沒偷沒搶沒當小三,選擇什麽樣的生活方式那都是每一個人的自由。所以她公司的生意也沒受一點影響,反而越做越大,越做越好。她現在覺得不大驚小怪,處事有平常心,這才是一個人有見識,素質高的體現。
她終於活地坦然了,自己白手起家自食其力,養活十幾二十個員工,一年給國家交十幾萬的稅,證明自己是個很有用的人嘛,她簡直有點得意洋洋了。魏小河不再需要任何人的肯定和誇獎了,她心裏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很好,比以前窮其想象能想出來的好還好上一百倍,原來自己是一個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活得很好的好人。心心雖然沒有爸爸,但是無論經濟上還是感情上都是沒有缺憾的。除了瘦了點,她就是個最幸福快樂的小孩,毋庸置疑。
當然有的時候,偶爾,一閃念間,還會想到他,飄忽不定,不知所蹤的他。但已經沒有當初的那種刻骨銘心,離開了的人,總是有自己的道理的,或者有難處,無法細究了,各人有各人的難處。隻有命運大神最大個兒了,命運說什麽都對,永遠正確,一句頂一萬句。命運不是風,來迴吹,命運是大地,我們走到哪兒,都在命運裏。跟命叫什麽勁兒呢?不是成天受教說要有平常心麽?接受自己的命運就是最大的平常心。
對那個自打在北京某個智能展覽會上意外遇見她就處處表現得殷勤備至的章國昭,魏小河在一開始的時候,也頗有幾分那種他鄉遇見老同學的親近感,雖然以前在學校隻算是個點頭之交,多年之後在遙遠的北京城遇見,到底有幾分不同,兩個人迅速地熱絡起來,聊得好像還頗有幾分投機。
章國昭又對她分外的另眼相看,每天有空就噓寒問暖,見了麵表現的體貼備至,好像一團夏日午後的熱風迎麵吹來。這股熱風剛吹幾下的時候,魏小河還覺得暖烘烘的,挺受用!但是架不住每天都這麽吹,那就覺得有點太熱了,太膩了。
一個事業有成的成年男子,還是不要這麽黏人好不好!有沒有點正事了?魏小河有時候看著章國昭打扮得西裝革履,頭光麵整,笑得臉上的每個褶都開了,邁著小快步急急走近,嘴裏叨叨地喊著:“小河小河!”心裏就發愁的,哎呀我的老天爺,這個人怎麽這麽不知道何為距離感呢?虧著以前還學過幾天美術,不知道好的畫都需要留個白嗎?這一天的早請示晚匯報,中午沒事就約吃個飯,逢年過節過生日要送花,還得買大捆地送。好家夥,現在還跟自己整了個相遇一周年紀念日?真是越玩越玩大發了,這是真想跟我有個結果的節奏呀!
自己想結婚嗎?結婚?!魏小河看著窗外的雲,陷入沉思。自己如果要是再結婚呢,第一重要的事情,也就是重中之重:就是心心,別的好說,她可不能受一丁點委屈。章國昭現在看起來倒對心心這孩子挺巴結的,沒事就給買個玩具圖書什麽的,也滿嘴說著些甜言蜜語,什麽我最喜歡孩子了,什麽你的孩子我覺得和我自己的孩子是一樣一樣一樣的!換做年輕時的魏小河,沒準就真的信了。現如今自己在社會上打拚多年,你說什麽樣的牛鬼蛇神沒見過呢?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嘴上抹了蜜,背後捅刀子的人比比皆是。
男人的話嘛,更是不可信了,在追你的時候那真是信誓旦旦,敢上九天攬月,敢下五洋捉鱉。等發現沒戲了沒便宜可占了時,再迴頭看他們的醜惡嘴臉,這家夥不下死手坑死你算你運氣好到天上去了。
魏小河近幾年碰見的大多都是想在她身上撈點便宜的男人,那幫男人,提起來,魏小河馬上就想吐。這幫壞人!在人群中其實是很好分辨的,幾乎清一色都是中年已婚男士,手上有倆糟錢,可惜臉上褶子多起來了,腦門上的頭發卻日漸稀疏,不管大腹便便或者小腹便便,都是四肢不勤五穀不分酒色財氣,但也都有個大專以上學曆,覺得自己也是個有文化的,有時候也很想找人談點個關於人生、理想,光榮與夢想啥的。
如果聽他們的那張破嘴說起來,他們的老婆不是瘋子就是極度不近人情的悍婦,不是成天查電話就是成天拿把刀,反正你看我吧,看著外麵挺光鮮挺有麵兒,暗地裏過得極度痛苦,極度的水深火熱,但基於孩子或者其他瞎扯淡的責任感之種種又簡單又複雜的原因,他們這時候說的話要顯得很混亂很磕巴,來顯示出該已婚男人極度糾結痛苦之心情,偶爾戲好的還眼含淚光。所以吧,我萬萬是不能和她離婚的。所以吧,魏總你這人一看就是個成熟知性善解人意的好女人,我覺得肯定特能理解我這種傷心吧?你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在火坑裏掙紮,不伸手拉我一把?不是我恭維你啊,我一見到你就不由自主地覺得和你親,真是這麽多年了呀!就和你能對的上話,也願意講點掏心窩子的知心話兒,唉!不像跟我那個沒見過世麵的老婆,沒有一點共同語言呀沒有一點共同語言,你說-----哈哈哈,魏小河每每聽見這套活見鬼嗑,心中就覺得非常納悶,這幫小老板子怎麽都是同一套話呀?一個老師教的?怎麽這麽沒有一點個人創意呢?真替他們和他們嘴裏那些所謂沒見過世麵的老婆感到尷尬。
章國昭從這堆爛人裏脫穎而出有兩個原因,其一,到底還算是個故人,其二,他好歹是個單身,不用說我的老婆是瘋子那些個胡話。否則魏小河也絕不會收了他的花,偶爾還一起出去吃頓閑飯。魏小河出來行走江湖,深知最不能沾的就是有婦之夫,為了一時的慰藉而傷害他人,是最不積德的事情了,何必呢,既然相信命運,還是要相信善惡到頭終有報的,雖然經常看見現如今市麵上有的小三極度猖狂,但別人做什麽那到底是別人的事,自己堅決不能去趟那趟渾水,哪怕後半輩子就這麽單著,也落個磊落自在。
但是章國昭這人,魏小河承認自己倒真為了他也猶豫過三分半鍾,猛一看倒像是個良人。外貌長得還算端正,裏裏外外拾掇得也還挺幹淨的,嘴又甜,人會來事兒,經濟上來說不算大富也算不錯,再說自己也不缺錢。還有就是湊湊合合也算是知根知底,如果去同學群裏細打聽的話,能查得很清楚的。不過,好像自己從來沒有這種特別想了解他的衝動,他的情史前女友啥的好像都與自己沒大幹係,真懶得打聽這些事兒。不過,如果說要結婚,她想:這種程度大概不行吧?她心裏其實還是挺明白的。但是,魏小河的這種對章國昭以前經曆的漠視,倒是叫他大加誇讚:小河真是個光明大度的女子,氣質真正瀟灑!
魏小河心說:可能真不是我瀟灑,可能隻是不愛他罷了!唉,這幫男的,自我感覺良好起來,真是按都按不住!但是,看章國昭這個勁兒勁兒的,好像還來真的了,自己要是覺得沒那個可能,是不是及時告知一下才好。
再說了,嗯,其實自己對他的了解-----好像真是不太了解哎!不過,這話該怎麽說呢?看人家每天一盆火似的。自己當頭一盆涼水澆上去?多不好,就是不結婚,能當個朋友也不能當仇人不是?魏小河有點發愁了,想,看情形找機會說說吧?下次,先讓他把送花這事給斷了,弄得馬莉莉小譚她們看見玫瑰花就曖昧地笑,說不出是羨慕還是替她高興還是略帶嘲諷,單身老女人終於有人要了?這影響很不好嘛!想到這兒,她生氣地使勁拍了一下桌子!
為了好打理,心心的頭發隨便剪了個前後都齊齊的童花娃娃頭,倒是很適合她,很像個日本人偶娃娃,冬天皮膚顯得很白,天稍微一熱,太陽大一點,皮膚馬上深一個度數,這樣就是更不起眼的一個小人兒了。
心心不怎麽愛說話,很愛看書,最愛的是做手工,沒事就拿一把塑料剪刀剪得滿屋子碎紙,這從幼兒園接迴來就坐在小椅子上安安靜靜地看喜羊羊,邊看電視,手裏也不閑著,拿著剪刀,哢嚓哢嚓地剪著一張報紙。
魏小河一到家打開大門,心心就快跑著撲了過來,用玫瑰花瓣似的小紅唇軟軟地親了她的臉一下,觸感涼涼的癢癢的舒服極了。魏小河開心地一把把她抱了起來,舉高高嘍!心心在她手裏咯咯咯地笑,高興地尖聲叫道:“媽媽,媽媽!再舉高高再舉高高!飛咯飛咯!”
魏小河把包包隨手一甩,皮鞋也滿地一甩,任心心像一隻長臂猿寶寶一樣掛在自己的脖子上,喲,別說,細細白白的小胳膊,還挺有勁兒的。娘兒倆低頭頂了頂鼻子頭,魏小河膩著聲音問道:“唔,心心寶寶,今天幼兒園晚飯吃的什麽來?”
心心的小臉紅撲撲的,眼珠子滴裏嘟嚕轉來轉去:“嗯,嘁的,西---紅柿炒雞蛋,麻醬小花卷,大碴子粥----”
“嗬!好家夥!寶寶現在真成北方寶寶了-----好嘛,你們幼兒園成天炸醬麵,炒餅,二米飯,現在還喝上大碴子粥了!”
馬嫂從廚房端出了一盤臘肉炒萵筍放在餐桌上,朗聲笑道:“可說是呢!看我們家心心,可憐巴巴的南方小閨女樣兒,怎麽天天吃這些,不過-----”她又轉過臉悄聲對魏小河說道:“有沒有發現這幾天心心長胖了一點,氣色也好看了,臉上有點紅顏色了,臉型圓潤了。”
魏小河端詳了一下心心的小臉,欣喜地點了點頭:“就是,呆在哪兒就應該吃哪兒的飯食,也對著呢!”心心自打生下來就這麽瘦,胃口也一直不好,魏小河總是認為是自己的奶水不好導致的營養不良,缺什麽微量元素啥的。
生心心的時候,自己的年齡就基本接近高齡產婦了,一開始母乳就不夠多,一直喂得有一搭沒一搭的,白天基本上就喂奶粉,把小孩喂得是麵黃肌瘦。心心一歲整時斷的奶,聽說別人家的小孩斷個奶都哭哦,哭哦,哭好多天。人家心心一聲沒吭毫不留戀地就把奶給斷了。馬嫂一提起這件事,就要笑話她,你那奶呀可能連水都不如,白長那麽大了,真是中看不中用。
馬嫂是魏小河生孩子前一個月就來家裏了,心心一生下來就是她帶著,所以也是很親,跟自己的孩子差不多的親。馬嫂家裏有個兒子,二十歲了,在湖南老家已經上班了,聽說都快要結婚了。馬嫂頭幾年也是離了婚,曆來福不雙至,禍不單行,馬嫂接著又下崗了。馬嫂下崗前是當地紡織廠的一個紡織女工,魏小河對紡織女工的全部了解,就是工作量很大,那真是很累很辛苦的活,一般人幹不了。所以馬莉莉介紹她來到北京,在魏小河這兒帶心心,對她來說,這種活壓根就是小菜一碟,簡直勝任得無比輕鬆愉快。尤其今年心心一上幼兒園,感覺更輕鬆了,白天買買菜,晚上還可以認認真真地做幾個湖南家常菜一起吃一吃,日子過得很舒心的。但是她做的菜辣椒量要減半,魏小河在北京時間呆長了,確實不太能吃辣了。
魏小河用筷子夾起一片萵筍,嚐了一口:“哇噻,還是辣,不過味道挺好的,給我半個饅頭下下-----”
馬嫂坐在桌邊正慢條斯理地用小碗盛剛煮好的綠豆粥:“哎呦,你自己掰呀,沒看見我占著手呢?心心寶貝,喝碗粥粥好不好?給你放點糖,甜甜的,好喝著呢!一會兒阿姨喂喂!”
魏小河咬了一大口饅頭,又去夾水芹菜炒豆幹,嘴裏唔唔噥噥地說道:“馬嫂,你先吃飯吧!粥放那兒稍微涼一會兒,我吃完饅頭就去喂她,這孩子真是麻煩死了,咱天天到家就不幹別的了,盡跟她吃飯較勁了!”
心心置若罔聞,頭都不迴,坐在小椅子上揮著小手,細聲細氣地唱著歌:“喜羊羊,美羊羊,懶羊羊,沸羊羊,慢羊羊,軟棉棉,紅太狼,灰太狼。別看我隻是一隻羊,綠草因為我變得更香,天空因為我變得更藍,白雲因為我變得柔軟-----”
“嗯,還要說一起去野餐的故事?好吧!這是一個星期天,天氣真好呀,天藍藍的,草綠綠的,白雲妹妹飄呀飄,心心寶貝和喜羊羊美羊羊唱著歌一起去野餐,大家都帶了很多好吃的,有麵包、火腿腸、蘋果、汽水-----”
“還有海苔!”
“對,還有海苔,還有棒棒糖----”
“那,薯片帶了沒有?”
“呀!忘記帶薯片了,但是你帶了幹脆麵。”
“哦,那好吧,我們開吃吧!咩咩咩!”
“吃完沒?吃完飯你們該睡會兒午覺了!躺在軟軟地草地上-----”
“我不困,我不要睡覺!”
“那好吧,不睡覺,那你和喜羊羊一起去森林裏采蘑菇吧!”
“好咧!我采了白色的蘑菇,黑色的蘑菇,喜羊羊,那個紅色的蘑菇不能采,那是毒蘑菇----”心心自己很入戲,津津有味地編著故事。魏小河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好家夥,這還有完沒完了,看著興致越來越好的樣子咧!唉,打起精神來!繼續吧!
“呀,天下雨了!你們倆躲進了一間森林小木屋,來,你現在用小被把頭捂住,就當進屋子了哈,對,就這樣,別捂太嚴實,透點氣。然後,你們在屋子裏點上了爐火,爐子燒得好暖和呀,你和喜羊羊有點累了,在地毯上躺下來,聽見小雨敲著屋頂,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魏小河突然一激靈,哎喲,自己怎麽睡著了?看看旁邊的心心,小被已經蹬開了,小臉紅撲撲的,額頭上全是汗,烏黑的額發沾在腦門上。魏小河坐起來,拿塊小毛巾替心心沾了沾汗,這孩子還是哪裏沒長好,內虛,一睡著覺就一腦門子一脖子汗,枕頭上都是濕的。
她打開台燈,俯下身親了親心心的小臉蛋,真是可愛死了!睡著的心心寶寶最可愛了!睫毛長長的,皮膚閃閃發光,嘴唇嫣紅小巧,半開半閉。唔,不是很像自己,比自己長得可憐相,眼睛的形狀應該是有幾分像他。魏小河搖搖頭,他?當他死了吧!唉,這麽多年,因為生心心,自己遠離了幾乎老家所有的親朋好友,連父母也有幾年沒見了,也就逢年過節給他們寄點禮物,再硬著頭皮打個電話,挨頓數落。總歸是給他們丟人了,自己也不去跟前找那個不自在,在那個小城市裏,自己鬧得這一出就是個重磅的醜聞呀!驚世駭俗,要嚇死親戚朋友的。
這幾年魏小河才算真正發現了北京的好處,這個中國最大的城市,所有人都是一付見怪不怪的樣子,沒人因為她獨自生孩子這事兒看不起她,大家都各為各的生計忙碌奔波的,誰有心情嘲笑誰呀,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唄!隻要沒偷沒搶沒當小三,選擇什麽樣的生活方式那都是每一個人的自由。所以她公司的生意也沒受一點影響,反而越做越大,越做越好。她現在覺得不大驚小怪,處事有平常心,這才是一個人有見識,素質高的體現。
她終於活地坦然了,自己白手起家自食其力,養活十幾二十個員工,一年給國家交十幾萬的稅,證明自己是個很有用的人嘛,她簡直有點得意洋洋了。魏小河不再需要任何人的肯定和誇獎了,她心裏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很好,比以前窮其想象能想出來的好還好上一百倍,原來自己是一個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活得很好的好人。心心雖然沒有爸爸,但是無論經濟上還是感情上都是沒有缺憾的。除了瘦了點,她就是個最幸福快樂的小孩,毋庸置疑。
當然有的時候,偶爾,一閃念間,還會想到他,飄忽不定,不知所蹤的他。但已經沒有當初的那種刻骨銘心,離開了的人,總是有自己的道理的,或者有難處,無法細究了,各人有各人的難處。隻有命運大神最大個兒了,命運說什麽都對,永遠正確,一句頂一萬句。命運不是風,來迴吹,命運是大地,我們走到哪兒,都在命運裏。跟命叫什麽勁兒呢?不是成天受教說要有平常心麽?接受自己的命運就是最大的平常心。
對那個自打在北京某個智能展覽會上意外遇見她就處處表現得殷勤備至的章國昭,魏小河在一開始的時候,也頗有幾分那種他鄉遇見老同學的親近感,雖然以前在學校隻算是個點頭之交,多年之後在遙遠的北京城遇見,到底有幾分不同,兩個人迅速地熱絡起來,聊得好像還頗有幾分投機。
章國昭又對她分外的另眼相看,每天有空就噓寒問暖,見了麵表現的體貼備至,好像一團夏日午後的熱風迎麵吹來。這股熱風剛吹幾下的時候,魏小河還覺得暖烘烘的,挺受用!但是架不住每天都這麽吹,那就覺得有點太熱了,太膩了。
一個事業有成的成年男子,還是不要這麽黏人好不好!有沒有點正事了?魏小河有時候看著章國昭打扮得西裝革履,頭光麵整,笑得臉上的每個褶都開了,邁著小快步急急走近,嘴裏叨叨地喊著:“小河小河!”心裏就發愁的,哎呀我的老天爺,這個人怎麽這麽不知道何為距離感呢?虧著以前還學過幾天美術,不知道好的畫都需要留個白嗎?這一天的早請示晚匯報,中午沒事就約吃個飯,逢年過節過生日要送花,還得買大捆地送。好家夥,現在還跟自己整了個相遇一周年紀念日?真是越玩越玩大發了,這是真想跟我有個結果的節奏呀!
自己想結婚嗎?結婚?!魏小河看著窗外的雲,陷入沉思。自己如果要是再結婚呢,第一重要的事情,也就是重中之重:就是心心,別的好說,她可不能受一丁點委屈。章國昭現在看起來倒對心心這孩子挺巴結的,沒事就給買個玩具圖書什麽的,也滿嘴說著些甜言蜜語,什麽我最喜歡孩子了,什麽你的孩子我覺得和我自己的孩子是一樣一樣一樣的!換做年輕時的魏小河,沒準就真的信了。現如今自己在社會上打拚多年,你說什麽樣的牛鬼蛇神沒見過呢?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嘴上抹了蜜,背後捅刀子的人比比皆是。
男人的話嘛,更是不可信了,在追你的時候那真是信誓旦旦,敢上九天攬月,敢下五洋捉鱉。等發現沒戲了沒便宜可占了時,再迴頭看他們的醜惡嘴臉,這家夥不下死手坑死你算你運氣好到天上去了。
魏小河近幾年碰見的大多都是想在她身上撈點便宜的男人,那幫男人,提起來,魏小河馬上就想吐。這幫壞人!在人群中其實是很好分辨的,幾乎清一色都是中年已婚男士,手上有倆糟錢,可惜臉上褶子多起來了,腦門上的頭發卻日漸稀疏,不管大腹便便或者小腹便便,都是四肢不勤五穀不分酒色財氣,但也都有個大專以上學曆,覺得自己也是個有文化的,有時候也很想找人談點個關於人生、理想,光榮與夢想啥的。
如果聽他們的那張破嘴說起來,他們的老婆不是瘋子就是極度不近人情的悍婦,不是成天查電話就是成天拿把刀,反正你看我吧,看著外麵挺光鮮挺有麵兒,暗地裏過得極度痛苦,極度的水深火熱,但基於孩子或者其他瞎扯淡的責任感之種種又簡單又複雜的原因,他們這時候說的話要顯得很混亂很磕巴,來顯示出該已婚男人極度糾結痛苦之心情,偶爾戲好的還眼含淚光。所以吧,我萬萬是不能和她離婚的。所以吧,魏總你這人一看就是個成熟知性善解人意的好女人,我覺得肯定特能理解我這種傷心吧?你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在火坑裏掙紮,不伸手拉我一把?不是我恭維你啊,我一見到你就不由自主地覺得和你親,真是這麽多年了呀!就和你能對的上話,也願意講點掏心窩子的知心話兒,唉!不像跟我那個沒見過世麵的老婆,沒有一點共同語言呀沒有一點共同語言,你說-----哈哈哈,魏小河每每聽見這套活見鬼嗑,心中就覺得非常納悶,這幫小老板子怎麽都是同一套話呀?一個老師教的?怎麽這麽沒有一點個人創意呢?真替他們和他們嘴裏那些所謂沒見過世麵的老婆感到尷尬。
章國昭從這堆爛人裏脫穎而出有兩個原因,其一,到底還算是個故人,其二,他好歹是個單身,不用說我的老婆是瘋子那些個胡話。否則魏小河也絕不會收了他的花,偶爾還一起出去吃頓閑飯。魏小河出來行走江湖,深知最不能沾的就是有婦之夫,為了一時的慰藉而傷害他人,是最不積德的事情了,何必呢,既然相信命運,還是要相信善惡到頭終有報的,雖然經常看見現如今市麵上有的小三極度猖狂,但別人做什麽那到底是別人的事,自己堅決不能去趟那趟渾水,哪怕後半輩子就這麽單著,也落個磊落自在。
但是章國昭這人,魏小河承認自己倒真為了他也猶豫過三分半鍾,猛一看倒像是個良人。外貌長得還算端正,裏裏外外拾掇得也還挺幹淨的,嘴又甜,人會來事兒,經濟上來說不算大富也算不錯,再說自己也不缺錢。還有就是湊湊合合也算是知根知底,如果去同學群裏細打聽的話,能查得很清楚的。不過,好像自己從來沒有這種特別想了解他的衝動,他的情史前女友啥的好像都與自己沒大幹係,真懶得打聽這些事兒。不過,如果說要結婚,她想:這種程度大概不行吧?她心裏其實還是挺明白的。但是,魏小河的這種對章國昭以前經曆的漠視,倒是叫他大加誇讚:小河真是個光明大度的女子,氣質真正瀟灑!
魏小河心說:可能真不是我瀟灑,可能隻是不愛他罷了!唉,這幫男的,自我感覺良好起來,真是按都按不住!但是,看章國昭這個勁兒勁兒的,好像還來真的了,自己要是覺得沒那個可能,是不是及時告知一下才好。
再說了,嗯,其實自己對他的了解-----好像真是不太了解哎!不過,這話該怎麽說呢?看人家每天一盆火似的。自己當頭一盆涼水澆上去?多不好,就是不結婚,能當個朋友也不能當仇人不是?魏小河有點發愁了,想,看情形找機會說說吧?下次,先讓他把送花這事給斷了,弄得馬莉莉小譚她們看見玫瑰花就曖昧地笑,說不出是羨慕還是替她高興還是略帶嘲諷,單身老女人終於有人要了?這影響很不好嘛!想到這兒,她生氣地使勁拍了一下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