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小河正發著呆亂琢磨,忽然聽見門口響起來銀鈴般清脆的笑聲,總是人未到聲先聞:“哥哥,姐姐,不好意思啊,這大雪天的,讓你們在這兒幹等我們半天,我真是該打,哈哈哈!”


    李立冬立刻滿臉放光的迎了上去:“來了就好!來了就好!紅蓉妹妹,也不給介紹一下,這位是?”


    “嗨!這是我的男朋友賀小輝,這是我哥哥,這是我嫂子!立冬哥哥,我們家小輝不太會說話啊,有什麽說的不到的,哥哥嫂子可別見怪哦!”


    魏小河也笑著站起來招唿道:“看你說的,都是家裏人,哪有什麽見怪不見怪的,我們家呀除了紅蓉你,嘴都笨。快坐下!快坐下!服務員,上菜吧!”


    賀小輝中等個子,大概一米七左右,黑黢黢的一張圓臉,臉上還錯落有致地起了一些青春痘,看上去皮膚更是凸凹不平的,身材微胖,穿著一件深藍色短款羽絨服,也許是因為外麵太冷,羽絨服的扣子扣上了,更顯得衣服緊巴巴的,好像衣服買小了半個號,也說不上哪裏別扭,人也顯得緊緊張張的,可能是第一次見女方親戚的原因?魏小河想了想,聽說好像是和自己同歲?還是加拿大海歸?怎麽顯得這麽土呢?看起來外形可真是和李紅蓉不太般配,一張嘴說話,倒是一嘴正宗京片子,但又有點慢結巴,顯得人有點遲鈍木訥,精神頭也明顯配不上李紅蓉,魏小河想,這麽看還不如我給介紹的那個電氣工程師了。


    魏小河心裏有點替李紅蓉可惜,李紅蓉好像也知道似的,對她擠擠眼道:“小河姐,下個禮拜你和我哥去我們的新房看看啊,可好了,位置好,地方也大,下次立冬哥哥迴來先去我那裏住兩天,也讓妹妹我照顧照顧一下我哥!小輝!你不知道,立冬哥哥從小到大最照顧我了,比親哥哥都親,真的,我說我要是混好了一定要報答我哥的。”說到這裏,李紅蓉還很動感情的樣子,眉頭微蹙,眼圈紅紅的。


    賀小輝可能也不太習慣這麽感情豐富的畫麵,也有幾分手足無措起來:“哎,是是是,讓哥經---經常去家裏住,你---你怎麽還傷起心來了,我們家以後都是你說了算,啊!別---別難過了!哥,我不會說話啊----”


    李立冬把酒給賀小輝滿上,笑著說道:“嗨,我覺得你這樣挺好的,我紅蓉妹妹太愛說話,一天到晚地話不斷,你們倆這樣正好互補,還有,不是我自家人誇自家人,我們紅蓉,人品相貌,那不是千裏挑一也是百裏挑一,你要知道好好珍惜才行!是吧?哈哈!”


    賀小輝看了看水靈嬌豔的李紅蓉,臉上每一顆青春痘都亮了起來,使勁地點點頭,道:“就是就是,我所有的朋友都說我豔福不淺,以前我跟他們說我要找個最好看的女孩當老婆,他---他們還不相信,嗬嗬!我---我本來說是想在國外幹出一番事業才迴來,誰知道在網上認識她了,我倆經常開玩笑說,千裏姻緣網線牽,哈哈,為了愛情,為了紅蓉,我迴來了,不過,我----我覺得還是很值-----”


    李紅蓉笑眯眯地瞥了他一眼:“那就在國內幹出一番事業好了!他現在成天滿世界發簡曆呢!看你能找到什麽樣的好工作!哼!”


    賀小輝笑著點頭:“嗯嗯嗯!一定找個好工作,最起碼世界五百強的企業,決不不---讓你受委屈!”


    李紅蓉“去”了一聲,拿做了粉紅貼鑽美甲的纖纖玉手點了一下賀小輝不太寬闊的腦門,嬌聲說道:“你這個人呀!就是說得比唱得還好聽!”


    小鎮姑娘李紅蓉終於結婚了,嫁了個如假包換的北京人,她們家都很高興,姑娘掙臉了,虧著沒在那個小地方嫁那個不成材的流氓警察,出來對了。


    但是,魏小河坐在辦公桌前用圓珠筆在筆記本子上寫著一周工作日記,心裏有點納悶,李紅蓉她結個婚,自己家裏怎麽這麽鬧騰呢?現在魏小河很怕迴家,推門一看,家裏坐的是老李家的人,老的小的中的年輕的,乎著呢!李立冬的奶奶,李立冬的父母,李紅蓉的父母,李紅蓉姐姐家的小孩兵兵,有時候李紅蓉賀小輝兩口子也會來,沒事就聚一聚嘛,多麽的熱鬧親熱!


    喝完喜酒,李紅蓉的父母就迴老家了,說還要上班,其他人,李紅蓉哭著喊著把能留下的娘家人都留下了,巧舌如簧:反正舅舅舅媽,姥姥,兵兵你們幾個都不用上班,在北京多玩一陣子,親情對於我這個人來說,是最最重要的了!我和立冬哥哥商量好了,天天輪流帶你們出去玩,你們在立冬哥哥家先住兩禮拜,然後來我家再住兩禮拜,怎麽也得住夠一個月才準迴去呢!小輝!你沒啥意見吧?我現在可算在北京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家了,你們千萬別走啊!誰走我跟誰急!姥姥!以前沒好好孝敬過您,這次可得讓我多孝敬孝敬您!兵兵!讓媽媽幫你在幼兒園請一個月的假!小姨帶你爬長城啊!晚上吃什麽呢?小河姐姐做得紅燒肉,味道特別棒,哥哥,我們再去買點蝦,今天省點錢,就不出去吃了哈?家裏的沙發擠滿了人,魏小河像個老媽子,坐在自己家角落的小凳子上,看著李紅蓉白白麵孔紅紅嘴唇長發飛揚,慷慨激昂聲情並茂地在客廳中間發表著一個孝女的宣言,發表完了,還不忘給自己安排活兒,真是有點哭笑不得。


    然後爸爸媽媽奶奶都唏噓不已,唉,紅蓉這孩子真孝順呀!那咱們就在北京待著吧!不走了!紅蓉立冬!嘖嘖嘖,都是好孩子呀!又孝順又有出息,俺們家那整整一條街沒哪家孩子能比得了的!我們老人有福氣了呀!嗬嗬嗬嗬!


    魏小河陪著個僵硬的標準笑臉,也插不進去話,隻能坐著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卻看見兵兵正抄起窗台上的衣架當兵器滿處找人打架玩,魏小河站起來,無可奈何地走過去,打算陪著兵兵拿衣架打一會兒架,也當做彩衣娛親了。不經意卻看見站在陽台上抽煙的新女婿賀小輝轉過了臉往屋裏這幫人狠掃了一眼,這人本來臉就黑,今天的臉色看起來又分外的黯淡,表情竟然是一臉的厭惡和輕蔑。他猛然也發現了魏小河站在一旁詫異地看著他,趕緊硬生生地對她擠出點笑來,嘿嘿,又一臉幹笑地擠進房間道:“嘿嘿!紅蓉,我們還是迴去吧!讓姥姥她們休息休息!明天你再來帶她們出去玩啊!”


    李紅蓉這才戀戀不舍地站起來,眼圈又一次紅了:“那,姥姥,舅舅舅媽,我這就迴去了啊,明天我再過來找你們,兵兵,小姨要走了,你別哭啊!”


    兵兵手裏拿著個衣架正舞的起勁,“吼吼哈嘿-----”一聽這煽情的話,倒覺得應該哭一哭了,馬上咧著嘴大哭起來,邊哭邊蹬腿:“小姨別走,小姨別走!”李紅蓉也眼淚汪汪地看著兵兵:“兵兵這孩子呀,從小就跟我感情深,小姨一走就哭,一走就哭!兵兵,小姨明天來給你帶個好玩的玩具啊!”兵兵一聽,更來勁了,哭聲拔高了一個調:“不嘛!我現在就想要玩玩具!”


    美豔絕倫的第一女主角眉顰若春山,眼波如秋水,愁道:“唉,好了好了,兵兵,要麽你和小姨一起迴家?”


    魏小河馬上感覺站在斜對麵的賀小輝看了李紅蓉一眼,那眼光很鋒利呀,像一把快刀,寒光一閃呀!魏小河抱起了兵兵,輪起來一轉:“噢!我們飛嘍飛嘍!”轉過頭對賀小輝擠了擠眼,示意他們趕緊走,兵兵被轉得很開心,馬上笑的咯咯咯的,顧不上哭小姨了。


    慢慢熬吧,魏小河在筆記本子上一筆一劃地寫下這禮拜跑過的每個工程的詳細資料,甲方,設計方,施工方,工期,建築麵積,工程類型,各個方麵的聯係人,電話,施工進展程度-----看一眼窗外,天有點黑下來了,燈光次第亮起。她去衛生間,給李立冬打個電話:“喂!你們迴來沒?哦,還在車上?堵車了?嗯,都累了,不想出去了?在家吃?好吧?要麽買點麵條?哦哦哦,對,咱爸不吃麵條,那我迴去燜米飯?哦,燒一鍋雞腿,行!炒幾個菜,啤酒?好!你們大概幾點到?還堵著呢?好吧,我一會兒就迴去。拜!”


    等魏小河買完菜,再趕迴去洗洗切切,天已經黑了。這配完幾盤涼菜,正在把雞腿往鍋裏倒,大門打開了,幸福熱鬧的一家人迴來了,大的叫小的跳,哎呦哎呦好累呀!再也不想去爬長城了!魏小河用鍋鏟翻動著雞腿,笑著喊了一聲:“爸媽奶奶,你們迴來了!”


    就聽見兵兵劈裏啪啦地跑了上來,拿著支玩具衝鋒槍,進了廚房,臉上髒唿唿身上汗津津地扒過來看:“舅媽,你做好飯了沒?我們都快餓死掉了!”


    魏小河手忙腳亂地把醬油白糖料酒倒進鍋裏,又倒進一些開水,蓋上鍋蓋,改小火,燜。把兵兵從灶跟前拉開,嘴裏念叨著:“你別扒鍋呀,看再燙著你!這孩子!聽話啊!”


    話音剛落,李立冬大步走了上來,一把拽開兵兵:“兵兵!下去玩去啊!別來搗亂舅媽做飯!”兵兵被這麽一拽,有點不高興了,嘴一撇一撇地想哭,魏小河趕緊從切好的鹵味盤子裏拈出一塊豬耳朵,塞進兵兵的嘴裏。兵兵馬上不打算哭了,認真地嚼嘴裏的肉。


    李立冬掀開鍋蓋看了一眼:“老婆,啥時候能吃飯呀?哎喲,今天這一天,爬山爬長城的,又堵車堵了幾個小時,被紅蓉這通折騰的,真是又累又餓!”


    魏小河指了指四個涼菜:“要麽你們先吃點涼菜,喝點啤酒?我現在馬上炒熱菜,雞腿可能還得二十分鍾。飯剛燜好了,可以吃了-----”


    李立冬點點頭,開始往桌子上端涼菜,油炸花生米,豬耳朵,哈爾濱紅腸,高碑店五香豆腐絲,從冰箱裏拿了兩瓶冰啤酒,揚聲往樓下喊道:“爸,媽,奶奶,來吃飯了!”


    魏小河趕忙打開天然氣灶的另一個火頭,油“刺啦”一聲倒進去,肉片,萵筍片,翻炒片刻,裝盤!急忙端上桌,滿臉大汗地陪著笑道:“你們先湊合吃,馬上就好了啊!”


    剛進廚房,拿起鍋鏟,奶奶又叫了起來:“小河呀,我不喝啤酒也不喝可樂,米飯好了沒,給我盛一碗飯呀!”


    “哎,好了!”魏小河放下鍋鏟,去盛飯,端上來,隨口問兵兵:“兵兵吃嗎?給你也盛點?”兵兵正喝著可樂,使勁地搖了搖頭。魏小河剛轉身到廚房,往鍋裏倒了點油,打算炒下一個菜了,姥姥又叫了起來:“小河呀!還是給兵兵盛飯吧,飯太燙,給他涼一會兒,正好吃!”


    魏小河剛把魷魚倒進油鍋,聽見姥姥叫喚,心裏一著急,也嚷嚷起來:“李立冬,你給兵兵盛飯好嗎?我抽不開手!”


    李立冬不說話,唿一下衝進廚房來,打開電飯煲,挖了兩大勺飯放在碗裏端了出去,臨走,“啪嘰”一聲摔了一下電飯煲的蓋子。魏小河心裏大歎了口氣,當著他家人的麵,也不好跟他吵什麽,隻是把一大盤雪菜炒魷魚端了出去。又趕進廚房來,還有個西紅柿蛋湯要做呢!忙的,也沒工夫看他的眉高眼低了,顧不上琢磨他怎麽想的了。


    自己這一下班,屁股都沒來及沾板凳。看樣子,這麽忙來忙去的,到頭來未必能落下好。李立冬肯定是覺得自己態度不好?不夠熱情,嘴不夠甜。那是沒招了,自己就是這麽個人。隻能生熬了,再熬一個禮拜吧,再熬一個禮拜,他們該去李紅蓉家了,不過,看賀小輝的態度,李紅蓉這次也不好弄。


    人小夫妻剛結婚,誰不想先度個蜜月,好好過個二人世界,弄上一堆鬧哄哄的老家人迴去服侍著,新郎官心情肯定是不大好,這李紅蓉真不知道咋想的,演戲有點演過了吧?魏小河搖搖頭,覺得非常的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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